第18章 秀才與土豪

朱貪何始終覺得有人跟蹤他,但一直無跡可尋。可能是一時錯覺。在人心惶惶的小城裏,這種感覺倒算不得過於敏感。

當鍾原川終於義無反顧的投身宇文山時,時逸采恰好從城外走來。她疲倦的臉上滿是寞落。

雲樽興衝衝的迎過去,卻遭了白眼,朱貪何見她神色淒惶,便也不敢多問。

但當鍾原川將決定投身宇文山的事慢條斯理的複述出來,這個奄奄一息的鳥兒才打起精神。他悠悠歎息的說:“岡澤城一行,我宇文山損失慘重,師傅受了屍氣,三代弟子大多身負重傷,宇文山要修養幾年才能恢複榮光了。”

雲樽聽了興起,說道:“我三人便是岡澤城百姓。時姑娘師傅去岡澤城做什麽,又怎麽受了重傷?”

“當然是為捉妖而傷,自從義莊大魔衝開封印,其中噴發的死氣至今沒有消散。我師父正是被久久不散的死氣侵蝕,不得不自封經脈,通暢氣血。”時逸采理所當然的說,“虧你們是岡澤城之人,自己的家鄉都不關心,拿什麽修仙求道。”

鍾原川接過話茬:“義莊之事我們早就知道,隻是陰氣擴散而已,沒有危及城中百姓。我們欲投身宇文山,可需要準備什麽?”

朱貪何隨聲附和,他看見雲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憤慨的攥起拳頭,抑製著衝動的情緒。不同於往日的嬉皮笑臉,他很認真的壓著不滿,胸膛誇張的起起伏伏。

朱貪何不安的咳嗽,慢慢掉轉頭,忐忑的盯著鍾原川的後背。那條像蚯蚓一樣的蜿蜒爬行的溝壑蠢蠢欲動。

時逸采擺出長輩的口吻說:“這類事情由相關的師伯負責,當年我隻是以記名弟子入山,因有表現出眾才被師傅劃為正式弟子。不管怎樣,天資聰穎者是所有門派迫切需求的。根骨太爛,再出眾的背景都不行。”

朱貪何猛的回頭,冷汗直冒。不知是錯覺還是隱在暗處的釘子,他脊背發涼,好像一把利刃悄無聲息的插進他胸膛。這種錯覺隻在一瞬間。等朱貪何意識到危險,做出反應時,那種攝人心魄的寒意又消失不見,來去匆匆的怪異感覺令人苦不堪言。從清晨起,這種感覺一直在折磨著他。這種痛苦的回憶也讓他飽滿的精神沒了活力。

朱貪何長籲一口氣。惴惴不安的緊繃著神經。此時,聲音消止,風吹草動凝結成冰,鳥語花香湮滅於世間。他迷離的眼裏隻有恍恍惚惚的遠處的影子,耳中隻剩嘈雜背後的一兩個莫名其妙的腔調。種種作為隻求安身立命的他明知道不可能捕捉到冰冷寒氣的源頭,依然倔強的尋找冬天的冰刃。

鍾原川原本想與時逸采一同去宇文山,但正式弟子與參加入門考試的弟子不能有明顯的瓜葛:“時值我宇文山招收弟子,你們可以與大批應試少年趕去宇文山。有問題可以請教帶隊弟子。丘向城的管事是我師弟,昨天見過的那位少年。”

朱貪何不禁呐呐的說:“那個猴子?”在他印

象中,少年又長又亂的毛發緊緊遮著麵孔,笨重的身子相當敏捷。在他靈活的身形下,傻裏傻氣的腦子像生鏽的樂器,敲不出一丁點悅耳的聲音。朱貪何笑了,他們要被猴子帶去動物的世界嗎。

時逸采鄭重的說:“介托師弟性格很好,隻是疏於整理形象罷了。可別小看他。入派才一年半,修為已經能與我媲美了。我可是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修到融合期。”她說話間一抹得意的緋紅染上臉頰,兩彎細長的眉毛不經意間抖動了一下。朱貪何不知道她喜的是什麽,但鍾原川不由輕蔑的發出古怪的聲音。

時逸采呷呷嘴,提醒道:“師弟在我時府,去報了名,領了鐵牌,擇日即可動身。我先行一步。”她說完趾高氣昂的走出丘向城,忽而黑著臉跑了回來,朝城內飛奔。

朱貪何與時逸采腳前腳後,陸續入了時府,看過時府,朱貪何才知道什麽叫簡陋,門前照例兩尊石獅,雕梁畫棟的鏤刻像活的瑞獸,但裏麵卻像死的貴族。花園荒蕪,雜草叢生,紅漆掉落,飽受歲月踐踏的老屋彌漫著一種黴味。他忍不住捂住口鼻,心道:房子年久失修,疏於打理,殘垣斷壁隨處可見,哪裏有一點大家風範,難道時家遭遇不幸了。

猜測隻是猜測,深入府邸,廢墟似的宅子忽然煥發光彩,馨香繚繞,姹紫嫣紅爭奇鬥豔,飛屋高瓴熠熠生輝。人頭攢動,一點點漫過朱貪何。

雲樽慌忙拉著朱貪何的胳膊喊道:“貪何別走了,報名處在外圍。”

偌大的宅子熙熙攘攘的流淌著躁動的人潮。朱貪何一眼瞅見了介托,友善的向他打招呼。那隻猴子正孤零零的蹲在角落,興致勃勃的盯著地上的螞蟻。那是一隻怎樣的螞蟻他已忘了,滾滾紅塵中,猴子蜷縮的身子像一個燦爛的世界,甩動著耀眼的光芒。他乍一接近,清晰的感受到了猴子的情操,這種共鳴很快被熙熙攘攘的人聲淹沒。朱貪何不由一怔,略有遺憾。

猴子遲疑的楞視,禮貌的頷首:“咱們見過麵,幾位來這裏找師姐吧,真是不巧,師姐正在收拾行李回山。”

鍾原川搶過話茬底氣十足的說:“師兄,我們是來應試的。”

猴子又是一怔,結結巴巴的說:“哦,知道了,先去登記。”他說完才將鍾原川的話消化,又怪異的說:“三位真的是來報名的?”

他訕訕的摸著腦袋,指著鍾原川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這般修為何須報名,宇文山三代子弟中,有兄台這本修為之人屈指可數,你何必想更遠的天上飛。”

一瞬間,好像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鍾原川身上,陽光也撲棱著身子在他懷裏亂鑽,事實事情一直按著既定的軌跡漫步,隻是朱貪何的心緒發生了改變。

鍾原川恍若未聞,接了鐵牌,選了個角落落座。他向朱貪何招手,壓低聲音說:“貪何,無論如何都不能被人發覺你身體的秘密。我教你的吐納有很大好處,說實話,吐納根本與築基的

修煉沒太大關係,主要讓你對自己的真氣較好的控製。”他欲言又止,滿足的拍拍他肩膀,豎起大拇指,轉而對雲樽說。

“第一關對誰來說都不成問題,根骨的事先略過。如果有肉搏較量,一定要跟在我後麵,盡量不要卷入爭鬥中。參加入試的弟子肯定有很多身具修為之人,碰上他們等於自尋死路。你不懂功法,也沒有修煉過,跟著我再好不過。”他稍一停頓,淡定的說,“至於你體內的東西,至少目前為止很安靜,如果繼續保持下去,等你修為到了一定層次,可以嚐試加以吸收,到那時,災難變成機緣,對你來說也是錦上添花之事。”

雲樽憋著一股勁,早下定決心進入宇文山。他一絲不苟的聽著鍾原川的話,忽然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基於朱貪何的緣故,鍾原川才願意帶他玩,現在好像真的從心底關心這個紈絝子弟了。不管真假,他都感激涕零。

朱貪何也為此事的氛圍感到欣喜,同時又哀歎自己的愚蠢。他慢吞吞的說:“從此便隻有咱們三人了。我不會出賣大家。”

鍾原川莞爾一笑,雲樽楞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朱貪何在想什麽,更不知道他還會擔心自己出賣別人。

朱貪何等人報名的第二天便開始了篩選。年齡未及弱冠者留下,餘者若能交五千兩白銀便可做記名弟子。昂貴的入夥費不但沒有嚇退大家,有錢人紛紛解囊,在眾目睽睽下,更有甚者直接拿出了銀票。他們爭先恐後,看也不看往介托身上塞。滿地的錢像下雨似的飄飄灑灑卻無人撿拾。朱貪何看的目瞪口呆,他一輩子都賺不了八十兩銀子,在這些闊老爺手裏不帶眨眼的。

介托手手忙腳亂的維持著秩序,與幾名宇文山弟子邊記賬邊吆喝。他們聲嘶力竭,像纏在一起的麻繩,越纏越緊,最後幹脆什麽都不做,大家玩累了自會消停。

20歲是界限,不乏根骨上佳著,但是這些天賦好有錢家少爺肯定不可能怪癖似的非要等20年才修道,他們轉投各大門派,學習各種絕學,並不一以貫之,有些純屬獵奇,蜻蜓點水似的,走過一家家門派,混個臉熟便走人。於是到了這時候仍是一事無成。

宇文山不歧視他們,給錢就行,五千兩銀子對於一般人家來說有些不值,那些冤大頭肯定會上鉤,富可敵國的人家也隨意拋之,隻是今年特別多,自從進了時府。朱貪何沒見一個失魂落魄走出大門的。除了窮秀才,都是他媽的土豪。

介托清點一下人數,慢條斯理的報了名字,無一疏漏。這些人成了鐵板釘釘的記名弟子。雖然隻是個名分,其實也參與一些修煉,福利多少還是會有的,為了爭搶這點福利,他們爭的麵紅耳赤。

朱貪何不禁喜上眉梢,年輕就是本錢。不知不覺間足足省了五千兩銀子。他更感歎宇文山的炙手可熱,初還以為不過爾爾的門派也隻是教人修道罷了。現在看來,這家夥是個大隻,內藏玄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