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驚鴻攥著那幅畫,久久都默然不語,棄之?事情還沒弄清楚,若日後需要時她又上何處去找?留之?這畫來的怪異,若要留下她卻總覺的心神不安。

正思索間,忽而她隻覺鏡中的映像有些微刺眼,細細看去,卻見鏡中的畫卷上竟會出現一個巨大的赤色“卍”字,這讓她不由得心頭一跳,急忙去看畫卷本身,可是畫紙上除了原本的畫,的確什麽都沒有。她不禁猛地搖搖頭,再去看鏡中,那“卍”字竟突然消失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隻覺得神經緊繃,整個人都不敢放鬆,詭異之事一件接一件,讓她絲毫來不及做足心理準備,此刻手中的畫卷就好似一枚燒得赤紅的烙鐵,她很想丟開,可是卻不知為何,手下怎麽也做不出這個簡單的動作。

“咚咚咚……”

忽而傳來不徐不疾的敲門聲將她驀然驚醒,來不及做他想,她急忙收起畫卷,左右一看,倒不知藏在哪裏才好,忽而記起從前那副沒有完成的字畫,當即走到那箱子旁,快速地將這畫塞了進去,整理好一切,她才回到了桌邊,尋聲問道:“誰呀?”

“姐姐,是風荷。”

門打開,隻見一身著艾綠色裙衫的少女,手捧幾支蓮蓬,撲扇著明媚的杏眼笑看著自己。瞧著那清新素淡的顏色頗為清涼,再看那純真明媚的笑愈顯真誠,驚鴻的心竟一下子就安定了。

“姐姐,適才荷兒命人采了幾枚蓮蓬,咱們一起吃。”說著也不待驚鴻應聲,嘻嘻一笑,就蹦跳著進了屋子。

將蓮蓬往桌子上一丟,她就趕忙替自己倒了杯涼茶水“咕咚咕咚”喝起來,邊喝邊用眼神示意驚鴻桌上的蓮蓬,待終於騰出嘴來,她一屁股坐下,就開始剝蓮子,“姐姐,吃呀,有脆又香,帶點微苦的味道,正好清熱解暑。”

驚鴻笑著撚起一枚蓮蓬也剝了起來,“你喝這麽多過夜的涼茶,又吃蓮蓬,也不怕鬧肚子了。”

慕風荷嘻嘻一笑,吐了吐舌頭:“我才不怕呢,脾胃好得不得了,可不像二姐,吃什麽吐什麽,鬧肚子都成了家常便飯。”

說起慕婉如,驚鴻恍然驚覺,因為進宮之事,慕謙早已派人封了自己這處,任何人不得出入,她是怎麽進來的?

想到此,她不由得咳了一聲,做一本正經的模樣盯著風荷,果然見風荷低著頭不住吐著舌頭,驚鴻不由得伸出手指勾了她的小臉蛋一把:“你呀,真是淘氣!也不怕爹爹揍你!”

慕風荷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悄聲道:“我是假傳爹爹的話,說爹爹讓我來看姐姐,又送他們一人一支蓮蓬,俗話怎麽說來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哎,這樣算不得消災,總之我是進來了。他們一定是覺得風荷又不會將姐姐拐跑,因此就算進來也無妨,這才沒有多加為難吧。”

驚鴻疑惑地看著她,聽慕風荷這話,莫非是猜到了什麽?

慕風荷卻全然沒看見她的神色,一邊往嘴裏拋蓮子一邊笑道:“昨天爹爹來了你這裏之後

,就叫人把你的荷園封了,旁人不許進去。府裏上下許多人都猜測這是為何。”

“你呢?你猜到了什麽?”驚鴻笑問道。

風荷抬起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瞧姐姐的神色,一定是知道我猜中了,才會這般笑吧?”說著她壓低了聲音:“其實,這些都是姐姐應得的,若非你總是不願表露自己的才華,名聲未必就沒有京城第一才女溫子言大,要我說呀,皇上做的最好的決定,就是納姐姐為妃。”

驚鴻搖頭一笑:“你怎麽知道皇帝就要納我為妃呢?鳳棲國慣例,先納四妃,若有我,這豈不成了五妃?”

“那有什麽呀,納四妃之前還得先封皇後呢,可是你看,皇上他老人家可是先納妃,封後之事還沒影呢,依我看,皇上他做事常常出人意表,納五妃又有何不可!”

慕風荷說著又得意一笑,身子微微前傾,神秘兮兮道:“昨天爹爹從宮中一回來就先來了你這兒,之後就派人守著你。守在你荷園外的人數都比二姐那裏的多了,我就想啊,有什麽事能值得如此大動幹戈,想來也必是與皇上有關了,再聯想兩日後的納妃之事,很容易就會想到這一層。更何況,其實剛才我並不確定,可是當我看見你問我怎麽知道皇上會納五妃時的神情,我就確定了。”

驚鴻笑著刮了她的鼻頭一把,心中一時感慨萬千,“風荷啊,可惜你生成了女兒身。”若是男兒,再這般細心膽大有謀略,那作為隻怕不一般。可是在這樣的時代,她遲早會被埋沒。

慕風荷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姐姐們都進了宮,那風荷倒是樂得自在,風荷隻想尋一個安穩人家嫁了,不去參與這些個鬥爭,猜心,其實是這世間最累的事兒。”

這一刻,驚鴻才有些明白,為何慕風荷與慕驚鴻的關係更好,反而與自己的同胞姐姐慕婉如顯得生疏,這恐怕就叫做臭味相同,用她的世界的話說,就是因為她們有著相同的磁場。

慕風荷隻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可她看事情如此透徹,分析事情頭頭是道,對事情觀察細微,做事情又懂得分寸,驚鴻甚至想,若是慕家換了風荷進宮,隻怕會愈加風生水起。

但,終究敗在了年歲問題上,更何況,她還隻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她看事情雖然透徹,卻終究隻是透徹,卻從無半點害人之心,若是讓她進了宮,不消半載,隻怕她會變得連自己見了也覺得害怕。

她舍不得,舍不得她眼中的純真不在,舍不得聰穎通透的她成為政治工具,更舍不得這個世界裏對她來說本就不多的溫情慢慢消失……

她隻願,無論多少年後,再見風荷,她仍如今日般聰穎豁達卻心無城府,還能甜甜膩膩地喚她一聲姐姐,穿著素淨的衣衫對她說一句,蓮蓬清熱解暑……

起身看向窗外的荷池,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卻清麗茭白,忽然,隻覺得眼前無比敞亮,心間分外豁達,她先前萬般不情願進宮的情緒,此刻全都煙消雲散。

忽而,她喃喃道:“荷兒

,若有朝一日你有了兩情相悅之人,就大膽地去愛,不要在乎任何人和事,若果真有人阻攔,你就來找我,就算姐姐沒什麽本事,卻也願拚最大的力氣去幫你護你……”

說著她緩緩回過身來,清麗的臉上帶著一抹舒心的笑容,“因為,姐姐什麽都沒有,隻要你……和娘親。”

慕風荷走上前去,緊緊抱住她,小臉埋進她的懷裏,鼻子竟莫名地發酸,“姐姐,你要是進了宮,誰來教我寫字作詩?”

驚鴻驀然間也動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把我的書都留給你,你自己好好練習就可。以後若是安定,我會接你來玩。但你要記住一件事情,多才遭嫉,這是千古不變的事實。你也要學會斂起鋒芒,切不可如今日般魯莽。爹爹畢竟是爹爹,不會將你怎樣,可若是旁人呢?這世間最可怕的莫過人心,你須得謹慎謹慎再謹慎!”

“嗯。”風荷重重的點頭,很是認真,“荷兒記住了,姐姐放心吧。至於蘇娘,你也不要擔心,我會暗地裏替你照顧她的。”

二人又絮叨了許久,估摸著慕謙快回府了,慕風荷才起身離開。傍晚時,慕謙來看了慕驚鴻,見她無恙,也算安分,便兀自離開,人定時分,驚鴻躺在榻上,心事重重。

忽而隻覺窗外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她驀然起身,直直盯著窗外,可是除去夏蟲的鳴叫,什麽動靜都沒有,她以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躺了下去。

身子還未躺下,忽而鬼魅般的身影急速而來,指骨分明的蒼白大手成爪勢,狠狠擒住她的脖頸,將她半傾倒的身子生生提了起來。

驚鴻一時心驚肉跳,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脖頸被擒住,無法呼吸,她胸悶憋屈,很是難受。

但盡管如此,掙紮之餘,她還是盡力地抬眼去看對方,卻見對方亦滿目怨恨地瞪著她,不錯,正是怨恨!

那眼神裏透露出的情愫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可她卻在那人的眼底看到了一絲絲遲疑與不忍,好似自己欠了他什麽似的。可每當他眼中的不忍多一分,手下卻愈加發狠。

終於,驚鴻手腳胡亂撲騰著去撲打他,而喉嚨處仿佛硌了一塊石頭般,呼吸不上不下,她連連咳嗽。

那人卻因她的痛苦而興奮,嗜血的眼神愈加明亮,迸射出一種複仇後快感的光芒,“慕驚鴻,此刻的滋味如何?”如珠玉般的嗓音緩緩響起,可說出的話卻叫人恨得牙癢癢。

驚鴻依舊掙紮,眼睛卻狠狠地瞪著他:“你是誰?我和你見都沒見過,有多大仇你竟這般對我?”

原本稍加鬆懈的手忽而猛地一捏,那一瞬驚鴻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這隻青白的手捏斷她的脖頸就好似碾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那人的冰冷的眼愈加森寒,“你說什麽?跟我裝麽?嗯?”

“裝什麽裝,你有病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快放開我,我要是死了,我爹……咳咳咳……”

“嗬,”他輕佻的一聲笑,“你爹?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