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春心微蕩漾

這天天已黑,兩人行了許久仍未見到村莊小鎮,隻能在野外露宿。此時已是早春,白天暖意盎然,夜裏卻依舊能夠感到一絲涼意。

司瀾兒騎了一天的馬,吃過晚飯以後便早早地撲到鋪墊裏裹著毯子睡去了。這幾天露宿多了,兩人保持了一定的默契,隻要是野宿,便一人睡上半夜一旁睡下半夜。

燕慕歌本不肯讓司瀾兒守夜,但司瀾兒堅持已見,畢竟兩個人出門,多的是露宿野外的時候。她們現下幾乎是漫無目的,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若每次都讓燕慕歌守夜,身體再好精神也熬不住。

最終燕慕歌也妥協了,一來司瀾兒說的不無道理,二來他知道司瀾兒的脾氣,一旦倔起來誰也拗不過。再說她並不願當個隻能受人保護的女子,過度保護隻會惹她更加不快。

昨夜露宿,她守上半夜他守下夜半,今夜自然反過來輪。司瀾兒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間聽見低微的說話聲。她半夢半醒間微微側過腦袋,半闔的雙眼朦朧間看見燕慕歌的身影,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高大的黑衣蒙麵男子。隻是司瀾兒不知為何困得不行,她眯了眯眼,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已是三更天,司瀾兒有些懊惱睡過了頭,她胡亂地整了整發絲和衣裳,抬頭看見燕慕歌背對著自己坐在篝火旁。

這些天日日相處下來,她原該對這一幕早就習以為常,但每當夢中蘇醒看見這樣的一個背影,心裏總說不出的踏實。她憶起當初燕慕歌還頂著白慕言的身份和她一起送鏢的日子,似乎現在就回到那個時候一般。

不得不說,這個人就是有那麽一種魔力,總能讓她在一瞬間忘卻了曾經的不快,待在他身邊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需要擔心一般,這麽舒坦。

司瀾兒怔怔地想著,才想到換更了:“小慕,過來睡了。”

燕慕歌身軀一震,回眸的時候眼中滿是詫異和震驚,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司瀾兒恍然想起自己睡糊塗了,竟無意間喚出幼時對他的昵稱,心下一驚。所幸燕慕歌隻是片刻的怔忡,很快收回那些突兀的表情,微微一笑:“你醒了。”

見燕慕歌似乎並無疑慮或洞察,司瀾兒假裝平靜地走過去:“時間到了你記得叫醒我,否則我又睡過了頭。”

“沒關係。”燕慕歌並未在意,看著她有些淩亂的發絲,順手撫平。

司瀾兒有些困窘,推著燕慕歌去睡覺,獨自一人守在篝火邊。

燕慕歌沒有推辭,就著司瀾兒原先躺的地方,拉過毯子裹起來,閉上雙眼。

司瀾兒見他放緩呼吸,這才稍稍放心。雖然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不過既然開了頭也不好刻意再換了,以免生疑。

自從記憶恢複,以前的稱呼便老覺得拗口別扭,如今還是這‘小慕’叫起來順口。

第二日司瀾兒也就順口地這麽喚起燕慕歌來。每當這麽喚燕慕歌時,他的表情都會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這個人出外都以易容裹麵,司瀾兒雖對看不見他原來的樣貌感到可惜,可隻要一見到那些淺眸琉光閃爍之下柔和地映上她的倒影,便覺得再也沒什麽比這更滿足了。

如此走了幾天,司瀾兒百無聊賴,時不時調侃燕慕歌:“你這一教之主一天到晚跑到外頭晃蕩,不在大本營發號司令,就不怕有人鳩占鵲巢麽?”

燕慕歌淺笑:“若那些人有這個

膽,我倒想看看。”

司瀾兒臉一黑,敢情他巴不得有人謀權奪位了?她忽又轉念一想,這天蒼教明麵上早年就被滅教,如今行事皆暗地為之,似乎也並不容易,這當頭領的卻並不是那麽好當的,依稀記得當年師父說過燕慕歌的父母在世時,他雖是少主,卻並未有多大的實權,不知後來又是如何奪得並穩固那位子的。

司瀾兒突然有點想問他這些年過得是否開心。當年他還隻是少年,必須撐起整個天蒼教,韜光養晦,還必須為前人複仇,是否覺得累?

這些他都能丟棄嗎?為她這麽一個女子,丟棄一切?

司瀾兒自嘲地想,不可能的。其實有些事她知道,隻是假裝不知道。

燕慕歌要與天下為敵,似乎是使命,又是無奈之舉。背負了這麽多的人這麽多的事,他是否可以丟棄?然後,與她一去浪跡天涯?

風餐露宿幾天,他們終於到達一個小鎮。幾日的風塵仆仆著實讓兩人受夠苦頭,司瀾兒是絕計不願再走了,打算賴在鎮上住幾天。

燕慕歌見不得司瀾兒委屈,自然全應她的要求,牽上馬找客棧去。

很快兩人找了家客棧落腳。司瀾兒一進客棧首先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待整裝下樓,就見燕慕歌早已梳洗完畢坐在大堂的一角。幾日在外雖不算灰頭土臉,但實在好不上哪裏去,如今梳洗過後的燕慕歌顯得特別明豔照人……好吧,這詞不太適合一個男人,但就是坐在大堂的一角,燕慕歌也依然很引人注目。

這時司瀾兒才想起哪裏不妥,燕慕歌沒有易容。

自她們離開一燕鏢局,燕慕歌便帶上易容麵具,成了白慕言。一路上,除了夜晚或隻有兩人獨處的時候,燕慕歌都是不會摘下易容的。可今天,他卻以真麵目示人,還是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

瞅著這人來人往,色眯眯地盯著他的男男女女,司瀾兒心裏頓覺不舒坦,直想拿個頭笠往他頭上套。她三步並兩步衝下樓,跑到燕慕歌跟前。

燕慕歌抬頭看見她,微微一笑:“肚子餓嗎?我叫了些菜。”

這一笑險些閃瞎司瀾兒的眼,她狠狠地眨了兩下,忍著衝動,拉開長板凳坐下。

燕慕歌似乎沒有瞧見她滿臉不悅,待小二上完菜,燕慕歌開始往她碗裏夾菜。司瀾兒化憤怒為食量,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開吃。燕慕歌眼神一柔,不時地提醒她:“慢點吃。”

他壓根沒理會周遭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司瀾兒苦悶地含著菜,憋屈地忍了忍,幹脆眼不見為淨,埋頭吃菜。

“等等。”

司瀾兒遲疑地抬起臉,正好燕慕歌的手也抬了起來,落在她的臉側上輕輕一拭。她微怔,視線落在燕慕歌指尖的米粒上。

司瀾兒的臉瞬間紅了。她隱約能夠聽見周遭抽息聲和竊竊私語,似乎針對兩人的關係議論紛紛。司瀾兒隻好裝作沒聽見。她低下頭,眼珠不停打轉,探頭小聲地問:“你怎麽不易容就跑出來?萬一被人認出來怎麽辦?”

燕慕歌不以為意,慢條斯理地說:“能認出我的不多。”

他這一句話就把司瀾兒給堵住了。想想也是,莫說現在江湖中人知不知道天蒼教已經暗中崛起,就是燕慕歌,想起她最初遇見他時,他也是易容行走江湖的,顯然他也不是粗心大意之人,斷不會輕易露出真麵目視人罷。

可燕慕歌這臉,放在尋常人裏怎麽看怎麽紮眼,瞧瞧這大堂,大半的人都將目光放在他身上,這不走到哪別人都看到哪麽!司瀾兒鬱悶地戳著碟子裏的花生米,終於憋不住,沒好意地嘟嚷:“你還是帶上麵具吧,這樣太引人注意了。”

她自個沒發現話裏帶著酸氣,燕慕歌卻是實實在在地聽出來了,心情不禁愉悅:“好,你不想別人看,我便不讓別人看。”

此話一出,立刻戳得司瀾兒腦袋一轟,麵上發燙。她裝作不在意地別過腦袋,怎麽想怎麽覺得慫。

待兩人吃飽喝足,燕慕歌原是牽著司瀾兒上樓。興許是席間氣氛暖昧又尷尬,司瀾兒下意識就掙脫開他的手。

燕慕歌微微一怔,也沒說什麽,很快恢複淡然。隻是司瀾兒清晰地看見他眸中一閃而瞬的失落,反而讓她心揪得一疼,眼都不敢抬,也不看看燕慕歌,倉惶地逃回房間。

回到房裏,司瀾兒越發覺得恍惚,反思著方才自己是不是做得過了,這般別扭鬧給誰看啊?這不明晃晃的欺負人家老實人麽……她此時都忘了,就算她是欺負了燕慕歌,燕慕歌也絕非老實人。

她的雙眼不時瞟向隔壁,燕慕歌就住在隔壁的房間。明明隔著一道牆,卻好像能夠感覺到對麵那人的氣息,好像呼吸那麽近,近得仿佛就在身邊環繞。就像那日,他呢喃著詢問自己,他擁抱自己時,近在咫尺的氣息……

司瀾兒蹬時嚇得跳了起來。她捂著通紅的臉蛋,她最近是怎麽了,竟然不知不覺地眷戀起燕慕歌的味道,他的擁抱……司瀾兒猛地甩甩腦袋,自己怎麽變成了個大花癡大色鬼,心底竟有種渴望,想要碰碰那個人,想念他的氣息……啊啊啊啊……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色了?

……該不會是因為春天的緣故吧?

司瀾兒內心打滾,整個人不自覺地撲到床上翻滾起來,低聲嗷嗷直叫。這種色鬼心態萬一被人發現,得多丟人?一想到燕慕歌那俊美絕侖的臉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臉就越發燙了,簡直成了煮熟的蝦子。

叩叩叩……

司瀾兒受了驚嚇一般從床上彈了起來,隻聽門外傳來燕慕歌的聲音:“瀾兒,你在嗎?方才我聽見你的房裏傳來奇怪的聲音,你沒事吧?”

奇怪的聲音?司瀾兒頓時老臉通紅,胡亂地理了理發絲迅速坐了起來,這才想起剛才內心翻滾之餘,自己在床上的動靜有點大了,立刻掩飾地輕咳:“沒、沒事,我沒事。”

門外之人靜默片刻,道:“沒事就好。”

話音落下,司瀾兒立刻豎起耳朵,聽了半晌,當她以為外頭的人已經離開之時,門外的聲音又響起:“瀾兒,若是無事,我們出去外頭走走吧。”

司瀾兒像驚弓之鳥,想起剛才自己還妄自臆想過燕慕歌,現在再和他接觸的話,也不知自己還會冒出什麽齷齪的想法,她下意識地猛搖頭,想到外頭的人看不見,忙出聲道:“我不去了……我要睡一會。”

外頭的人又靜了靜,終是說:“嗯,你好好休息。”

這回終於聽見那人離開的腳步聲,司瀾兒仔細地分辨出隔壁開門聲,直到關門聲落下,她才舒一口氣。她原想睡一睡降降火,誰知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不行,待在這裏隻會繼續胡思亂想。司瀾兒甩甩腦袋,果斷決定溜出去走一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