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道理女人都懂

邱氏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歎道:“我一個當夫人的,卻還要你這個下人提醒,是我想得太不周全了……”

晴梅連連擺起手來:“夫人千萬別這麽講,晴梅隻是多嘴一句罷了。”

見母親似乎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段可茹心裏算是舒了一口氣。她記得,母親房中有一把古箏,每每彈奏,都動聽無比。據下人說,父親段懷鳴,當年就是因為聽到了母親的琴聲,才叫了媒婆上門提親的。

隻不過,這傳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就不太清楚了。

秦文芝的院子,離這裏很近,隻隔著一道圍欄,琴聲應當是很容易傳過去的吧。

段可茹心念一動,搖起了母親的衣袖:“娘,你好久沒彈過古箏了,茹兒想聽。”

邱氏耐不住她撒嬌,隻得走到古箏前,雙手輕撫琴弦,手指宛若削蔥,簡直不似人間之物。

琴聲一起,邱氏的眸中,就湧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瞬間,仿佛不是已育有一女的少婦,而是年方十八,尚且懵懂的妙齡女子。

秦文芝示意采盈將窗戶打開,好讓琴聲傳得更遠些。

上一世,母親受盡了馬氏和秦文芝的欺辱,不僅因為娘家衰敗,還因為膝下無子。

雖然段可茹並不覺得女子比男人卑賤,但這世間的其他人,都是認可男尊女卑的,女人沒有兒子,就好比沒有樹木根基不穩,哪怕是當家主母,也會有被風吹倒的一天,更何況邱氏如今還不是當家主母,府中的種種事務,一直是老太太與管家在打理。

老太太年過古稀,身子骨早已不太利索,邱氏的性子,又實在不適合管這些,秦文芝就更不用說,隻是個姨娘,上不得台麵,這樣下去,大大小小的權力,隻怕都會被下放到那馬氏手中……

段可茹正琢磨著該如何是好,胳膊忽然被人輕輕戳了戳。

戳她的人,是晴梅,見她回過了神,便趕緊將她拉出了房門。

段可茹抬頭一看,門外的花園裏,站了個人,不是父親段懷鳴是誰?看那神色,竟是有些癡了。

邱氏的琴藝的確出眾,加之一邊彈奏,一邊不經意地回想嫁入段府後百無聊賴的日子,心裏頭甚是愁苦,琴音中也就帶著一股淡淡愁緒。

段懷鳴在秦文芝房中,隱隱約約地聽見了這流水一般的曲子,不知不覺就循著琴聲來到了花園裏,遠遠看著窗裏那張動人的麵孔,心裏好似有根弦,被她的纖纖玉手輕輕撥動了一下。

段可茹將這情形看在眼裏,悄悄繞開父親,帶著晴梅往前院去了,隻將采盈留下來給他們使喚。

二人前腳剛到前院,後腳就來了個人,這人是馬氏房中的丫鬟,名叫翠蓮,腳步匆匆地穿過院子,出門而去,居然瞧都沒瞧一旁的段可茹和晴梅一眼。

晴梅見狀,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這翠蓮太無禮,仗著是二夫人房中的,竟連小姐你都不放在眼裏!”

“依我看,她不像是故意的,倒像是有什麽要緊事,所以才沒顧得上行禮。”段可茹說著,問晴梅道,“你身上帶沒帶銀兩?”

“帶了些,小姐,您要做什麽用?”晴梅問。

段可茹微微眯了眯眼,說道:“我要你跟著那翠蓮,她去哪裏,你就去哪裏,她買什麽,你也買什麽,你若

被她瞧見了,就說是出府替我買冰糖葫蘆。”

晴梅點點頭,嘴上雖不說,但心裏越發覺得段可茹這個長小姐,今日古怪得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待她走後,段可茹獨自一人在前院閑逛,頗覺無趣,想來想去,想起了那今日才進府的楊守愚,便向那些個經過的下人打聽起了這人。

這一打聽,還真就聽到了一些趣事。

據下人們說,楊守愚並非無名之輩,他的父親乃泉縣縣令,泉縣距京城有有數十裏之遙,至於他為何會來到段府,有傳言說,是為了躲避一樁婚事。

“那與他有婚約的女子啊,定是醜陋不堪的,不然他怎會逃婚逃到京城來?”一個牙齒有些黃的婆子,嘖嘖了一聲。

她姓田,是馬氏的兒子坤哥兒的奶娘,在下人之中很是有地位。

“誰說一定是長得醜?說不定是不解風情呢,這男人嘛,最不喜歡的就是冷冰冰的女人。這道理,咱們女人都懂。”另一個名叫詠芳的丫鬟,一邊說一邊拿眼瞅著段可茹,顯然是拿準了段可茹年紀尚小,聽不懂這話裏的嘲諷之意。

段可茹心中冷笑,表麵卻是不動聲色。

那田奶娘見段可茹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膽子更大了,陰陽怪氣道:“誰說的?這道理,大夫人不就不懂?”

看來這些人,還真將自己當軟柿子了?背地裏說些風涼話也就罷了,居然敢當著自己的麵如此放肆?

段可茹冷冷打量著這些下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深不見底的枯井。那喚作詠芳的丫鬟,冷不丁與她對視了一眼,渾身上下立刻變得有些不自在,仿佛如芒在背。

“田奶娘、詠芳,你們今日挺清閑啊!”晴梅的聲音忽然響起,頗有些咬牙切齒。

她一進門,就聽到這幫長舌婦,在說些不懷好意的話,心裏也是沒好氣。

“喲,是晴梅啊,嘖嘖,真是越長越俊俏了,可惜呀可惜,陪在大夫人身邊,哪裏能有什麽機會……”田奶娘說著,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眨著一對三角眼,沒繼續往下說,意思卻是明擺著的,長得俊俏的丫頭,往往不會一直是下人,而會爬到上頭做主子,大夫人邱氏向來不受老爺待見,連帶著她身邊的丫鬟,也不會有爬床的機會。

晴梅隻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家,哪裏聽過這等含沙射影的齷齪話,當即氣白了臉:“田奶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什麽意思,你心裏不是應該很清楚麽?”田奶娘哼了一聲,笑得輕蔑,“別以為整天擺著個冷臉子,我就不曉得你肚子裏是些什麽花花腸子……”

“晴梅,我餓了,讓你給我買的冰糖葫蘆呢?”段可茹打斷了二人的爭吵。

晴梅將冰糖葫蘆遞給她,狠狠瞪了那田奶娘一眼,臉上餘怒未消。

“走,我們回去。”段可茹淡淡看了一眼那得意洋洋的田奶娘,和那些圍在一旁,幸災樂禍的丫鬟們,心中早已有了一個主意。

晴梅顯然餘怒未消,不解地問:“小姐,你為何就這麽放過田奶娘?這人實在太可惡,竟敢當著你的麵侮辱大夫人!”

段可茹並未回答她,反問道:“我讓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晴梅從懷中掏出一包藥,遞給段可茹說:“我一路跟著那翠蓮,

見她去藥鋪買了幾服藥,喏,就是這種,大夫說這是專治傷寒的,說是藥性太溫和,效果不甚好,現在已沒多少人用了。”

“傷寒?”段可茹接過那藥,思忖道,“近來,府裏似乎並沒有人患這種病……”

“是了,我也有些想不明白……或許這藥,是那翠蓮買給自己吃的,我們這些下人身子骨硬,有些小病小痛的,也沒人看得出。”晴梅猜測道。

“你將這藥好生收著,別弄丟了。對了,爹難得來看娘一次,你叫廚房多燒幾個菜,我要留爹在這兒用膳。”段可茹說。

晴梅抿嘴一笑:“小姐,你就是不留老爺,老爺今夜也會歇在夫人房中的。”

說著,將藥放入懷中,轉身往廚房去了。

這夜的菜肴很是豐盛,段可茹特地打聽了父親愛吃什麽,讓廚子一樣一樣地做了,卻沒給自己邀功,而是借晴梅之口,說這一切,都是母親邱氏特地安排的。

事實上,邱氏哪裏曉得段懷鳴的口味?雖說嫁入段府已有八年,但她連段懷鳴平日裏喜歡做什麽,都不太清楚。

段懷鳴自然沒想到,這是女兒段可茹的主意,吃得正歡,忽然聽見段可茹嘀咕道:“娘,我今日聽田奶娘說你不懂道理,可為何晴梅和采盈都說,你是最講道理的人?”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段懷鳴皺起眉頭,放下了筷子。

這嚴肅的神色,將段可茹“嚇”得渾身一抖,小臉皺成了一團:“田奶娘就是這麽跟茹兒說的……她還說,那個什麽道理,女人都應該懂,可是茹兒也聽不懂……”

邱氏聽了,臉紅一陣白一陣,將女兒摟在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哄著,責問一旁的晴梅:“你怎麽讓大小姐聽見了這種混賬話?”

“不關晴梅的事……晴梅那時給茹兒買冰糖葫蘆去了。”段可茹含著“眼淚”說。

“是哪個田奶娘?馬氏房中的那個?”段懷鳴問。

若是平時,這等小事,他是不會管的,但今日當著妻子的麵,還是得做做樣子。

邱氏這個冷美人,好不容易有了幾分嬌妻的味道,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任由這種事破壞心情?

“回老爺,就是那馬氏房中的田奶娘。”晴梅低垂著頭地說。

“她真是這麽說的?”段懷鳴又問。

“回老爺,的確是跟茹小姐講的一樣。”晴梅答道。

“好!好!我不過短短數月未歸,家中就出了這等惡奴,將那田奶娘給我叫過來!”段懷鳴的臉色很不好看。

“爹”,段可茹上前拉了拉段懷鳴的袖子,“為什麽田奶娘要說娘的壞話?”

段懷鳴有些不耐煩,說道:“下人向來粗俗,自然是口無遮攔的,所以才要罰。”

“現在連一個奶娘,都敢騎到我的頭上了……”邱氏搖著頭,連連冷笑。

她向來不喜歡與人相爭,不想因為得罪他人,所以被人看成了軟柿子,看來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若不是腰板硬,下人哪裏敢議論主子?”晴梅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提醒。

去馬氏那兒叫田奶娘的,不是晴梅,而是采盈,這也是段可茹一開始就想好了的,身旁隨時留著個口齒伶俐的下人,總歸不是件壞事,有些話不便說的,就可由她來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