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女孩,你好

我坐下來,模樣很矜持。溫勵在對麵看著我,隔著火紅的蠟燭,入洞房似得浪漫。

滿桌馨香的菜肴,各類肉食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天哪,看著也是醉了。

就這樣麵麵相覷地看了彼此許久,溫勵微笑著開了口:“怎麽了?”

“啥?”我依然沉浸在喜悅之中。

“一直發呆。”他的微笑在燭光中輕輕地搖曳著,鋼琴師彈著《龍貓》的主題曲《風之甬道》,他的聲音像那叮叮咚咚的琴音一樣令人歡愉,“你在想什麽?”

“我……”

我終於回神。

我在想什麽?

我覺得我的話酸得倒牙,但這都是很真實的感受,希望他明白:“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我很難表達清楚:“第一次過生日的時候,是我爸爸和我媽媽接我到家裏的第一年,我媽媽給我做了一大桌子菜,爸爸說我喜歡喝果汁,買了一台榨汁機送給我,子衿把他喜歡的汽車人送給了我。那時候奶奶還沒有去世,給我打了毛衣和毛褲。當時我的感覺……和現在一模一樣。”

溫勵看著我,沒說話。

“我覺得很害怕。”我真痛恨自己不是學文的,文化課也念得不好,連體育老師都沒教過我語文課:“我什麽都沒做過,沒有幫過他們什麽忙,也沒有幫過你什麽忙。我也沒有信仰,沒有給別人什麽恩惠。所以我很害怕,都不是我應得的……”

溫勵依然沒說話。

而我,也就這樣住了口。

蠟燭燃燒了五分之一,溫勵終於開了口,很溫柔,很平和:“你知道這餐飯我花了多少錢嗎?”

看樣子不少,但我的確估計不出來,便說:“可是我知道你很忙,你能抽出時間來陪我,才是最貴重的。”

他沒說話,我則繼續說:“剛剛我收到了布朗先生和全家人的禮物,我覺得很感動,因為我知道,布朗先生也是非常忙,而且身份也很高貴。你又精心準備了我喜歡的肉,專程陪我。其實我自己都忘了我的生日,所以我……”

我再度找不到合適的語言,覺得又緊張又尷尬。

“這大概就是我、布朗,以及許家人會喜歡你的原因。”溫勵微笑著說:“你知道什麽更珍貴。我今天甚至還沒有送過你禮物,而這餐飯的成本於我來說並不高,但你依然滿懷感激。”

我被誇獎得有點不好意思,害羞得抬不起頭。

“我做了一些慈善,資助了一些孩子,也幫助了一些病人,也有老人。”溫勵娓娓地說:“印象最深的是我資助的一個患有苯丙酮尿症的孩子,他去世的時候隻有十歲,我幫助了他四年。他很喜歡捏橡皮泥,我在全年的每一個節日裏都會收到他的橡皮泥禮物,捏著不同種類的食物,說他聽護士姐姐說很好吃,希望我可以嚐嚐。後來他去世,也許是心裏有一些預感,他請求護士可以聯絡我,在電話裏對我說,如果他死了,希望我可以在他的墓誌銘上,刻上我曾幫他治病的事。我覺得很不公平,這樣的孩子應該活下來,應該過得很快樂,他是天使。”

苯丙酮尿症是一種很罕見的病,病人隻能吃特製食品,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嚐到酸甜苦辣,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十分殘忍的事。

這個故事讓我心裏很是難過,卻不知怎麽說才好。

他繼續說:“這個世界看起來很不公平,你和我一樣是人,出身卻完全不同。但你我最終還是遇到了,一起呆在這裏,這證明至少情感是公平的。不用去糾結你有沒有給我什麽恩惠和幫助,你的存在本身就令我覺得很幸福,這就是一種恩惠。你的家人一定也這樣想,因為他們看得出你是一個會把他們真心當家人對待的孩子,就像你直到現在依然感激他們對你的喜愛,讓我也充滿了安全感。”他說完這一大段話,微微地笑了起來,問:“理解我的意思了嗎?”

我點頭,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那就不要再難過,擦擦你的眼淚。”溫勵放鬆下來,笑嗬嗬地說:“我媽媽常說,有一種女孩子,沒有公主的靈魂,卻有公主的出身。另一種正好相反。我喜歡第二種。”

“那我……”

我想問問我是哪個。

然而溫勵已經無禮地打斷了我,笑著說:“吃飯吧,你今天要全部吃光。”

我便拿起筷子,問:“你都是給我點的嗎?”

溫勵笑著聳聳肩:“我也很喜歡中餐處理肉類的方式。”

我夾起雞爪子:“那這個呢?”

“你不是幾乎每天都吃?”

“哼。”我吐吐舌頭,說:“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呢!”

溫勵先是一愣,臉頰迅速爬上了可疑的紅暈,“這句話好像不應該放在這裏。”

“喔……”

我暫且收兵。

這頓晚餐吃得好爽,因為溫勵這邊真的很少肉也很少中餐。我倆無視用餐禮節,快樂得邊吃邊聊。

我給他講我們學校的人,和一些好玩的事。他給我講有趣的各地見聞,以及莫妮卡姑姑的事。

莫妮卡果然如她自己所說,談了幾百段戀愛,而且她的男朋友都是非常優質的男人,全都對她著迷得不行。我覺得她的人生已經傳奇到我不能想象了,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圈子為什麽不接受她。

還講了K畫家的事,她也是個經曆非常豐富的女人,瘋狂得著迷著繪畫。

說到這裏時,我倆已經把肚皮吃得快要爆炸,靠在椅背上聊天休息。

這時,侍者走來,拿來了一個手機大小的盒子禮盒。

侍者將禮盒遞給我,我興奮地拆開來,看到裏麵是一幅肖像畫。

肖像畫上是一個很抽象的男人,但依然能看出他淡黃的膚色和湖水一樣的藍眼睛。背景是很多的玫瑰,燦爛的金黃。

整幅作品的顏色都燦爛得不可思議,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暖,依然是那麽大膽的用色,我終生都追不上的感覺。

畫的最下麵,寫著一行漂亮的英文,翻譯過來是:女孩,你好。我的兒子深深地愛著你,請你也一樣溫柔得對待他……他的媽媽,K。

我傻不拉幾地看向溫勵,嘴巴在打結:“這是……”

我想問他是在用這幅畫對我告白?

還想問這副K女士的作品是不是要送給我?

因為兩個問題沒有先後之分,我便卡了殼。

“這是我媽媽在病重時的作品,她為我和Joy每人作了五幅畫,分別是畢業典禮、工作、戀愛、結婚和生子。畢業典禮的那幅,我送給了我最尊敬的老師,工作的我送給了我父親。這幅是戀愛。”溫勵微笑著問:“你喜歡嗎?”

我的嘴唇在顫抖,心在砰砰直跳。我收到了K女士的畫,還是特殊含義的。

我簡直不知道怎麽表達我的激動了,顫抖著問:“你給我了,還會要回去嗎?”

溫勵呆住了。

看樣子是不會。

真想抽我自己一巴掌,連忙齜起牙,說:“我好想親你!”

溫勵靠到了椅背上,張開雙臂:“來。”

我流星般砸了過去,以匪夷所思的柔韌度縮到了他身上,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一頓狂親。

現在我終於明白那些中超級大獎的人為什麽會那麽興奮了,我以前還嘲笑過人家不冷靜。

誰都hold不住呀!

我這麽殘暴,溫勵自然很難受,閉著眼睛,笑著由著我親著。後來大約是被我親煩了,按住我的頭,深深地吻了下來。

噢……我無法形容這個吻有多麽狂野,多麽快活,我隻覺得很幸福,我的世界隻有他,而他的世界隻有我。

似乎在這一刻才明白老頭說過的那句話:一個人愛你,你隻要觸著他,就會感覺到。

高高興興地回了家,我想睡覺也抱著我的畫,卻怕弄壞了這幅珍品,擺在床頭,卻十分擔心有小偷。嘀咕了半天,最後是溫勵把它鎖進了保險箱,然後把我扛進了浴室,如此這般地,果然度過了一個如星光般璀璨的夜晚。

之後我懶洋洋地被某人吻醒,迷迷糊糊得聽到他說:“早安,小懶豬。”

我摟著他的脖頸,死命地親了一大口,重新翻身

睡了過去。

卻剛睡了幾分鍾,便感覺到了某人邪惡的計劃,剛迎合上去,一陣嘈雜。

身上一輕,我環著他脖頸的手臂被拉開,溫勵翻身躺了下去。不一會兒,有東西遞了過來,溫勵的聲音傳來:“你的電話。”

好事被打斷任誰都要生氣,於是我接通電話,沒好氣地問:“誰呀?”

那廂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許久,開了口:“我是陸瑤。”

上次在醫院碰到之後,我其實向宿伯伯打聽過陸瑤,但被告知她已經離開醫院,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希望透露聯係方式,我便留下了我的電話,希望陸瑤過來時可以看到。

我看看表,現在是淩晨五點,天還沒亮呢。

我問:“有什麽事嗎,陸瑤?”

“有什麽事?”她的聲音一向很細小,有一種底氣不足的感覺,而此時給我的感覺更加不舒服,有點裝神弄鬼的靈異味道。她慢慢地說:“我覺得你很過分,溫柔,你真的很過分。”

我愣住了,此時床邊一顫,我被嚇了一跳,看到是溫勵下床去洗澡。

這邊,陸瑤繼續念叨:“你為什麽要告訴他?你是故意害我對不對?你喜歡他是不是?他都不記得我了,你為什麽要提這件事啊?你真的太過分了……”

“那個。”我忙坐起身,說:“陸瑤,他知道也沒事的,再說他這麽久一直以為是我,這對你也不公平……”

“用得著你假好心!”她突然淒厲得尖叫起來:“你以前就是,心眼壞人又虛偽!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讓他想起我,我喜歡他有什麽錯!我有什麽錯!”

我完全被鎮住了,心裏很慌亂,脊背在發冷。

我繼續問:“陸瑤,你是不是被什麽人挑唆了?”

“挑唆?誰需要挑唆我?”她陰森森地,隔著電話都能聽到那種咬牙切齒:“上次之後,你居然沒有來找我道歉。對哦,我不需要你道歉。你喜歡梁正則,我也喜歡他,所以你先頂替我寫的情書,又故意挑出來。你真奸啊,聽說你現在又傍到了一個大款?你可真幸福,真不要臉。這次你又頂替了誰?你不得好死,你是惡人……”

雖然心裏明白陸瑤不對勁,但我在這幾分鍾時完全被她激怒了:“梁正則不喜歡你是我的錯嗎?你是喝醉了還是神經了啊!”

多了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憤怒得掛了電話。

剛掛上,電話又立刻想起來,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我不想聽到她的聲音,幹脆地按了關機。

陸瑤雖靦腆,卻並不神經,她人很好,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給我吃過一次果凍。我們是那種畢業以後就不再聯絡的普通同學,但在一起時並沒有什麽摩擦。

可是她的聲音我不會聽錯,淩晨五點,打來的電話,那口氣簡直就像人格分裂一樣,神經兮兮又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我因此害怕得不敢動,卻忽然看到麵前多了一個人影,不由尖叫出聲。

那個人影立刻就跑了過來,抱住我,一首開了燈,問:“怎麽了,寶貝。”

是溫勵。

我莫名其妙地挨了謾罵和詛咒,心情簡直惡劣到了極點,撲倒溫勵懷裏,一邊哭一邊把事情念叨了一遍。

溫勵扶著我的背,等我冷靜了,問:“那個女生叫陸瑤,對嗎?”

我點頭。

“我來調查一下,如果她另有隱情,就盡早澄清,如果她精神出了問題,就把她送到療養院去。”他冷靜的聲音有一種讓人安穩的力量,捧著我的臉,吻著我的額頭,微微地笑著,說:“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我扁了扁嘴巴,發現自己不那麽想哭了,隻覺得委屈:“我又沒做錯什麽,就算梁正則喜歡我,我也沒做錯什麽。”

“當然。”他撫著我的背,柔聲說:“交給我解決。”

這件事帶給我的後遺症是導致在接下來的好幾天都無法安然入睡,滿腦子都是她那種鬼一樣陰森森的聲音。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溫勵剛剛查到她的情況,我便接到了警察局打來的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