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會負責的

隨著日暮降臨,扶疏同穆沉淵幾乎將這偌大的燁城都轉了遍,兩人懷裏塞滿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是連走路都成了問題。

扶疏擔心穆沉淵的安危,幾次三番提起回宮之事,畢竟三年前湄河動亂差點要去這年輕皇帝的性命。可穆沉淵卻難得固執了一次,一路帶著她到了城郊,將那些小玩意寄存在那,又問那裏的馬夫租了匹馬,便要帶著她在城郊四處逛逛。

“你以前一定沒怎麽在這附近逛過吧?”他翻身上了馬,就坐在馬上朝她伸出手,含笑看著她時,目光溫柔而又繾綣。

扶疏怔了怔,柳餘年管教甚嚴,她確實不能隨心所欲在外遊走,她看他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心中知道他恐怕是打定了主意不會更改,默默歎了口氣,扶疏將手放在他掌心,借著他的力道上了馬。

穆沉淵將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懷裏,雙腿一夾馬肚子,漫不經心的催動那馬前行。

他的姿勢太過霸道寵溺,像是要就此將懷中人一輩子妥帖安放般小心翼翼,這讓扶疏稍稍有些不自在,心中想著這穆家天子果然是做戲高手,如若自己沒有聽到他那一番真心話,恐怕就會沉溺在這人織就的溫柔網中無法自拔吧。

想到這裏,扶疏微微歎了口氣,卻也知道,該如何配合他的興致,“是啊,我幾乎隻在相府走動,偶爾會偷偷溜出府,為小姐們帶些新奇玩意回去,可一旦被相爺發現,便會受罰……”她說著頓了頓,像是才想起柳餘年已被罷免相位,發配到極北蠻荒之地。扶疏麵上現出些低落來,輕聲道,“我不該說這些。”

她微垂著頭,穆沉淵並不能瞧見她麵上的神情,聽她提及柳餘年,他催馬前行的動作有一瞬的停滯,俊朗的麵容上現出一絲古怪,“都說柳餘年是為國為民的良相,怎麽,你也以為我是昏庸無能的狗皇帝?”

他自嘲一笑,扶疏沉默不語,許久才偏頭淡淡道,“我想……皇上做的任何決定,都有自己的考慮。”

穆沉淵並不說話,兩人此時已是漸漸往林中深處行去,他耳尖聽得右後方樹上那綠葉輕動,薄唇輕輕勾起,已是緩緩靠在扶疏肩頭,湊在她耳邊道,“我本不欲將你拉進其中,可你偏偏……”

他的話令扶疏心中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便聽得一聲破空的鈍響,一支利箭已從右後方的樹葉間朝兩人射來,直取穆沉淵後心。

扶疏麵色微變,雙手攬著他脖子往馬背上一倒,堪堪避開那射來的利箭。那箭擦著兩人插入一旁的樹幹上,尾羽微顫。

她這下意識救他的舉動讓穆沉淵心中歡喜,忍不住緊緊護住身下的人,笑道,“有人終於耐不住動手,苦了你要陪我上刀山下火海了。”

他笑聲嘹亮,說罷雙眼冷冷一掃,策馬朝那插著箭羽的大樹衝去,一拔一轉一擲間,樹葉間立刻傳來一聲悶哼,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心口中箭,從樹上一頭栽下。

“快走。”眼睜睜看著有人在自己麵前死去,扶疏也隻是狠狠皺了下眉,出聲催促的同時狠狠一甩馬鞭,三年前湄河動亂,她早就見識到了人命和鮮血,如今再次見來,心中也並沒有什麽不適之感。

這種情形,若是尋常女子,恐怕早已嚇的花容失色,尖叫失聲,但扶疏卻隻抿著唇,心中暗惱先前的一時心軟,竟將自己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穆沉淵在宮外就如移動危險源一般,她早該離他遠些。

羽箭如同漫天的蝗蟲鋪天蓋地而來,兩人配合密切,扶疏忙著快速趕馬,穆沉淵卻是抽出隨身攜帶的軟劍

負責應付越來越多的羽箭。羽箭破空之聲越加驚心動魄,急的扶疏忍不住回頭一看,恰見一支閃著冷芒的羽箭正破空而來,徑直射向正揮劍試圖擋開密集箭羽的穆沉淵,她一時間心中並未做任何他想,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做出反應,整個身體撲了上去,將他往邊上一撞,兩人跌下馬時,她隻覺得後背有什麽東西狠狠叮了一下,瞬間刺骨的錐心辣意侵襲全身,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扶蘇?”穆沉淵本有些惱怒她突然撲過來,但見她一張秀麗的小臉變得煞白,額上冷汗不停淌下,他心中擔憂,慌忙一把扶住她,“怎麽了?”

他的雙手撫在她背上,摸到一手黏膩和一支尚帶著輕顫的箭羽。那箭羽的顫動似乎都要沿著五指脈絡,一一遊走,直至入心,搔刮著他的心微微顫栗。

“你撐著點。”他說著一把抱起她,飛快的翻身上馬,緊握韁繩,催馬狂奔,這一刻他再也不去管那些射向自己的羽箭,隻是死命護住懷中的扶疏,馬不停蹄的朝有人煙的地方奔去。

扶疏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不要命的去救他,也許是被他裝出來的溫柔欺騙,也許是為了其他……她看著這人如刀削般輪廓分明的側臉此刻線條緊繃,不由嗤嗤笑了聲,“要是我死了,能不能求你……”

穆沉淵心中一痛,沒來由的不想聽到她說一個死字,他壓抑著心中痛怒,啞聲道,“不要亂說話。”他說著抬頭看向四周,忽然見到一角掩在群山之下的廟宇,心中一喜,將唇貼在她耳邊鼓勵道,“扶蘇你忍忍,我已經看到寺廟,隻要到了那裏,就會有傷藥……”

那支羽箭還插在她後背,隨著駿馬飛馳而微微顫動,看著那箭隨著每次顛簸都插進去些許,穆沉淵看的莫名心悸,想要伸手將它拔下,又唯恐自己錯手傷了扶疏。

眼見前麵有微弱的燭光影影綽綽,穆沉淵再顧不得什麽,抱著扶疏飛身下馬,幾個鵠落間,已是越牆而進,抱著人直接衝進了大殿,朝著正在清理大殿的和尚道,“大師,救救她!”

慧能聽到動靜倉皇抬頭,一眼就看到他懷中麵色蒼白的扶疏,他呆了呆,蒼老的麵容上現出些慌亂來,手忙腳亂的朝後院跑去,“主持,夫人……不……主持……”

穆沉淵聽那人口中雜亂無章的話語,目光微微一利,跟著追了過去。

會悟被慧能拖著出了禪房,一眼見著穆沉淵懷中扶疏,麵色也跟著一變,他慌忙將人引到自己禪房,慧能並不要他多說什麽,已是將清水和棉帕都一同拿了過來。

“幫我按住她。”會悟勉強鎮定,可看著扶疏那張和亡妻極為相似的臉還是有些晃神。

穆沉淵和慧能聞言忙一左一右製住了她,會悟趁勢按在那箭羽上,控製好了力道一拔。

“啊……”扶疏痛的尖叫出聲,忍不住就想死死咬住牙關,穆沉淵怕她傷到自己,慌忙伸手抵在她唇邊,十分怕她忍不住就咬到舌頭。

牙齒咬進皮肉時發出沉悶的鈍響,穆沉淵痛的悶哼一聲,卻還不忘柔聲安撫她,“箭已經拔出來了,沒事了,沒事了扶疏……”

耳邊男人的聲音殷切溫柔,扶疏淚眼婆娑間甚至可以看到他眸中那暗沉的如同星海的幽深,那一刻,父離母亡,族人被逐,姐妹永不能相認的痛苦和那被人欺辱的怨恨忽然爆發,讓她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心中怨深一分,咬的力道也便深一分。

穆沉淵卻隻當她是痛到了極致,仍舊咬牙堅持。

“扶疏……扶疏……”

那人一聲輕過

一聲的低喃,讓扶疏下意識怔了怔,自父親被逐,除了夢境,她再沒有聽到這樣溫柔到了骨子裏的輕喚。她緩緩鬆開嘴,盯著穆沉淵那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手發呆,甚至連背上那錐心刺骨的痛意,都緩解了不少。

“你們兄弟倆感情可真好。”會悟伸手去過慧能遞來的綿帕,小心的擦拭著手上沾到的血跡。

穆沉淵此刻全部心思都在扶疏身上,隻勉強笑了笑算做回應,他小心的扶著扶疏趴下,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先躺一會,我送送大師他們。”

他說罷起身衝會悟慧能道,“多謝兩位大師相救。”

“施主不必客氣。”會悟笑著回道,他先前隻顧著救人,並沒仔細打量穆沉淵,這會一瞧,倒覺得他長的有些麵善,儒雅溫和的臉上現出幾分疑惑,他一時想不出從何處見過他,也就不再多想,看著他手上的傷口道,“我讓慧能取些金瘡藥來,施主手上的傷口要清洗上藥,那位受了箭傷的施主同樣需要。”

等慧能送來清水和傷藥已是一盞茶後,穆沉淵洗淨了手,便拿了帕子要去給扶疏清洗傷口,許是拔箭用去了扶疏全身的力氣,她此刻已是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穆沉淵靜靜看她片刻,這才輕歎了聲,坐在床邊俯身下去解她的衣。

五指觸碰到胸前被布包裹起來比之男人胸膛要柔軟些的地方時,還是讓穆沉淵愣了愣,繼而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暗暗壓下心中的旖旎心思,一心一意的開始剝她的衣裳來。

裹胸的白布被一層層揭開,那染血的布條已隨血液凝結在肌膚上,輕輕撕扯間,本已昏昏睡去的扶疏不由痛的嗤了聲,睜開眼的刹那她隻覺得胸前一涼,低頭看到自己幾乎赤裸而後背尚有人在輕扯自己裹胸布時,她心口一噎,全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湧去,惱怒的轉頭瞪他,“你!”

一時間四目相對。

穆沉淵隻一低頭就能瞧見她形狀姣好的身姿,不由低咳一聲,投降般舉起手聳了聳肩,“別這樣,我隻是想幫你清洗下傷口。”

“不需要。”扶疏俏臉微黑,哪怕她平日再怎麽雲淡風輕,卻始終是個女孩子,身體被人這樣看去叫她惱羞不已,伸手扯了被子裹住了自己,她低喝,“滾出去。”

這全天下,扶疏是第一個敢跟他吼滾出去的人,穆沉淵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卻奇跡般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受用無比,覺得自個有些受虐傾向的人上前一步,幾乎將她整個都裹在懷裏,柔聲細氣道,“你自己怎麽行,還是我來吧。”

“喂!”扶疏掙紮,受傷後根本沒甚麽力氣的人哪裏抵得過身強力壯的男人,幾下就被他輕鬆壓在身下,拉下了她聊以遮身的薄被,“噓,別鬧。”他的唇就貼在她耳邊,灼熱的氣息,親昵的語氣慢慢交織成曖昧氛圍。

扶疏有一瞬間的怔忪,等反應過來時背上突的一痛,她啊的一聲叫出來,穆沉淵已是輕笑著將沾了水的帕子輕輕按在她傷口上,細心的擦去上麵的血跡和塵灰。

那痛意讓扶疏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痛意,背上那隻忙著擦拭傷口的手有霎那的停滯,然後一個柔軟的物什輕柔的印在那傷口之上,柔軟而又潮濕,卻又在瞬間變得如火一般的灼熱。扶疏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那是穆沉淵的唇。

他居然在親自己的傷口?

臉頰紅的驚人,就連脖頸也是粉嫩一片,扶疏羞窘的將臉埋在床褥中,不知該如何麵對時卻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傳來,“我會負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