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對不起你
角帳連營，霜結寒衾，牽連著多少麗人的牽掛。鐵戟刀鉞，金甲銀鉤，收割著多少征夫的血淚。萬裏長征，屍骨他鄉埋，多少熱血男兒將他們的青春甚至性命獻祭給了家國，而又辜負了多少青澀紅顏的海誓山盟，每次征戰多少女兒望斷天涯路，看不到回歸的身影，多少癡女成了望夫石，滴盡了血淚。在無盡的等待中熬過了多少個春秋，卻隻換來一紙皇榜，那無數好女兒熬成了一個個身著名譽的望門寡！
多少父母想白了頭發，哭瞎了雙眼，勞累了一輩子的希望卻依舊了無音訊，多少爹娘喊著乳兒心有不甘的閉上了雙眼，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前一秒還在營帳裏和你說說笑笑，下一秒也許你就隻能見到他的屍骨，血染的戰場如死神的煉獄池隻會不斷的收割生命。
蘇小青永遠都不會忘記小六子死時那雙充滿不甘，遺憾的雙眼，無數次的夜裏她都被夢裏那雙充滿著童稚，天真卻死氣沉沉的明眸嚇醒！小六子是家裏唯一的獨苗，上有五個姐姐，父母為了繼承香火，傳宗接代費勁千辛萬苦才在晚年生下了這麽一個寶貝，自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萬般寵愛。而自幼喜靜的小六子卻大都默默寡言，像極了女孩子的性格，雖然父母寵愛卻從沒有那些被寵溺慣了的孩子們的跋扈之氣，平易近人而又孝順體貼，因此家人都對他特別喜愛，而年邁的父母也覺得下半輩子有著落了，更是給他早早定了門親事，隻等他一行冠禮就將媳婦娶進門，再生兩個大胖孫子，頤養天年。日子本也就這麽無憂無慮平平淡淡的過下去了。
小六子也行完冠禮了，親事也緊鑼密鼓的開始籌備安排，每當提到這裏小六子總會臉紅，讓蘇小青瞬時覺得這個孩子簡直太可愛了，然而新婚當天，征兵令突下，還沒來得及進洞房的他便被選來當了這征夫，胭脂淚，離人醉。每每提到他的新婚妻子小六子總會惹不住淌下兩行清淚，想當初養尊處優的他被抓來當新兵，那是操練無論再怎麽辛苦，身上無論有多少傷口，看似柔弱的他從未叫過一聲苦，可就是如此鐵打的他一提到他的親人就止不住那滿溢的相思淚。新婚燕爾，妻子便守了活寡，沉重的家務就該由這個名不副實的柔弱女子挑起，而早已年邁的父母等著抱孫子怡弄兒孫的心願也估計實現不了了。
每每想到如此，小六子便心如刀絞。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能活著回去，好好補償父母和妻子！想到回去後的生活小六子的臉上有洋溢出了對未來的向往和對幸福的憧憬，因此無論訓練多苦他都堅持了下來，因為隻有堅持了下來他才有未來的可能。而蘇小青每每想到此也覺得小六子回去之後肯定會特別的幸福，心裏還在由衷的祝福著他。然而現實總是無情的摧殘著每一段想
要努力編製完成的夢。那一次的敵軍突襲，小六子再也沒能高高興興的走下戰場向蘇小青炫耀著自己的戰果，她能看到的隻是已奄奄一息的小六子，沒有了以往的神采奕奕，沒有了以往的生機勃勃，蒼白的臉色顯示著他的虛弱，汩汩而出的鮮血昭示著傷勢的重，“小六子，沒事的啊，忍忍啊！軍醫馬上就到啊！軍醫！死哪去了？給我滾過來！”
蘇小青已經完全慌了，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前兩天還在跟她討論他兒子和女兒以後叫什麽名字好的小六子就要“沒用的！軍師大人！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一口鮮血隨機從他口中噴射而出，濺了蘇小青一身，“不會的，你還有家人呢？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別說話，你一定會活著的，你放心啊！”
“不，大人，別騙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我怕我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了，讓她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卻還是失信了！她一個人卻要撐起那麽重的擔子，我真的好想好好活著，好像回到村口的那顆槐花樹下，她說她會在哪兒一直等我回來的，我好沒用哦！大人說過真正的男人是不能讓自己心愛的人流淚的，可是嫁給我的第一天她就哭了，哭的那樣撕心裂肺，那一刻我多想什麽都不管就這樣一直陪著她，現在呢？她又該要哭了吧！為什麽上天對我總是這麽的不公！”
“不會的，我的小六子最勇敢了，他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每次上戰場他都是最勇敢的，她一直在等你啊！你要努力好起來，去你們約定的槐花樹下去見她，你總不能一直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啊！”“大人，我好想回到她的身邊，哪怕是給她一個擁抱也好，可是我做不到了，我好冷啊！大人可不可以在唱一次一以前唱的那支歌，小六子想再聽一遍！”
“嗯！好的，小六子想聽多少遍我都給你唱，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如你默認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茹兒，別再等了，我對不起你！”
“小六子，不！你不能死啊，你的茹兒還等著你呢？”這時天公也下起了雨，沙沙雨聲回響著蘇小青的哭聲，驚天動地，那一刻蘇小青才發現人真的好脆弱，一會兒人就可以死的，看著那些還一臉稚氣的士兵們，她的心在顫動著，他們身後有多少個家庭啊！
他們若死了，該有多少個像茹兒一樣的女子又空等著回憶，夜半涼初透，風猛烈地刮著，打在帳篷上發出如野獸般咆哮的聲音，望著因酒醉而
沉沉睡去的靖智，蘇小青嘴角冒出一絲微笑，高挺的鼻梁，稀疏的胡渣，原本神采奕奕的劍眉如今也蹙著，回想著剛剛見麵時那一襲飄飄的裝扮，好若天外仙人入世一般清凡脫俗，對她的關心，一幕幕如放電影一般從腦海中閃過。
當初的她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可他卻給予了她無限的溫暖，在她受盡了王府下人的白眼抱怨時，是他一直默默地支持者他，當自己被北夜語抓住時，是這個傻傻的漢子不顧生命危險的隻身前來營救，在別人都懷疑她的時候是他義無反顧的站在了她的身後，你放心，我一定會解決的！在他的嘴角輕啐一口，想著就要離開蘇小青眼角滑下了兩顆清淚。
但卻依舊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對不起親愛的，以前我一直不懂為什麽明明是兩個相愛的人可為什麽卻還要分開呢？如今我懂了，人活著不每每是為了自己而活，我們是人，所以有太多的牽掛了，我多想就這樣什麽都不管就和你一起廝守到白頭，但我做不到，這麽多的鮮活的生命我怎麽忍心呢？
清風涯上明月高升，碩大的玉盤仿若就在咫尺之間，在無邊無盡如墨般純淨的天幕的映襯下顯得是那麽的耀眼，站在崖頂，看著不遠處兩處依舊燈火通明的營帳，那嬴弱的燈火搖曳在無盡的黑暗與北風中，仿若在這無情戰場上一不小心就會逝去的生命一般，戰場上一片血氣衝天那無數忠烈之士的血染紅了這片土地，也造就了無數冤魂，一陣北風吹來，蘇小青不禁一陣冷顫，這清風涯景色倒是不錯，滿山遍野的篁竹佇立於各種怪石間，在月光的投影下，伴隨著風的吹拂著，倒有了幾分動態之美，”今晚的月亮好美，跟一顆明珠似的，你說呢？”
聽著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蘇小青道，”月光再美，縱是傾國傾城，在我心中也不及佳人難再得，你說呢？”來著玩味的說道，不錯！來者正是北夜語，一襲黑衣，在這深邃的夜裏卻依舊矚目，或許來說這樣優秀的男兒在哪兒都會是光芒四射的，”你就不怕有埋伏嗎？畢竟我可是敵方的啊！”
“嗬嗬，我也不知道，反正感覺我應該來這就來了！”“那我倒是榮幸能得到你的信任，你說他們是否有想過他們的宿命。”望著遠處的營帳蘇小青說道，“額……也許這兒就成了他們的歸屬之地了！”
“是啊！每天打一仗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又不知道有多少爹娘要望斷歸家路最後含恨而終啊，有多少癡情人成了望門寡啊！難道就不能不打嗎？生命在這裏就如草芥一般，可對於那些等著征夫回去的人而言，那是他們的希望啊！”
“你是代替他來做說客的？”“不，我是代替他們來的。”“那你跟我走我就保證在我有生之年絕不發起戰爭！”“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