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蔥不長在山崗上_第6章 心冷如冰

工廠頃刻間燃出熊熊烈火,漫天的大火,上噸的布料化為烏有,一個人葬身火海。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手上還打著點滴,也不知道這次自己睡了多久。這次夢裏的人我都分辨不出來,但我依稀感覺那燒著的工廠像是我家的製衣廠。

我打了電話給管家阿姨,讓她給我拔點滴。

“阿姨,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管家阿姨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有,餘家……餘先生前幾天在我們家的工廠……被燒死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把抓住管家阿姨的手:“阿姨……你說誰?哪個餘先生?”

“餘……先生,老爺的朋友餘先生。”

我的眼皮開始狂跳,有些哽咽:“你說的是……餘杭的爸爸?”

“是的。”

“什麽!為什麽?怎麽回事?”

“前幾天,餘先生跟老爺去工廠看看情況,逗留一時,而工廠的工人值夜班的時候違禁抽煙,把工廠燒著了,餘先生被困住……沒能出來。”

“這怎麽可能,一間工廠怎麽可能這麽快燒著,工廠裏還有消防器材,怎麽會有這麽大火?沒有人救火嗎?”我腦海裏都是那大火的場景,激動的渾身顫抖。

“當時已經是淩晨一點了,出行的人很少,加上值班的人臨陣脫逃了,沒能及時救火。你也知道,我們的製衣廠采取保密措施,進廠會被暫時收管手機,餘先生當時出事了,身邊也沒有電話,而且那時他已經被炸傷,無法自救。”

我當即掀開被子,光腳踩到冰冷的地板:“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這麽荒繆。”

“小姐,你要去哪?”

“我要去看看,你一定是騙我,這麽低劣的謊話我才不信。”我覺得這件事疑點太多,我根本不會相信。

我踢了雙拖鞋,打了電話給司機,慌慌忙忙出門。

我人剛鑽進車裏,卻見爸爸已經坐在裏麵了。

“爸爸,剛剛阿姨說餘叔叔在你的工廠被燒死了,可笑,是不是很可笑。”我嗬嗬笑起來。

爸爸轉頭沒有再看我,對我的話不置與否:“小李,開車吧。”他的聲音裏透露出濃濃的疲憊。

雨下得很大,幾乎要埋沒我們的車。我想,要是餘毅叔叔被困工廠的時候也有這麽大的雨就好了。

車最後開到一個半山間,風把這裏的樹木吹的綠浪翻騰,雨打在葉子上,像一種哭泣聲。雷聲轟轟,我的心被嚇得亂了頻率。

“寧安,下車吧。他們在前麵。”

雨太大,我根本看不清前麵的黑黝黝一團是什麽人,天氣太冷,我的牙關一直打顫。

“爸爸,這是哪?”

“墓地。”

我一把推開車門,一出門,雨就像一張大網蒙住我的視線,我有些睜不開眼。雨不停拍打在我臉上,我仿佛默默承受著無數的耳光。

“小姐,帶傘啊。”身後是司機小李的呼喊,而我全然不顧。

此時,我心裏隻有一個聲音:我要看看餘杭,他怎麽樣了?

雨很快浸濕我身上所有衣物,加重我身上的負擔,讓我每一步都走的吃力。

穿過一個個身穿黑色衣服,手撐著黑色傘的人。我終於走到前排,看到那個跪在地上,腰杆卻挺的很直的人。

我腳一軟,撲通一下跌到在地上,也正好看到墓碑上的字餘毅。

對不起,對不起,餘叔叔。

如果我不認識你,你就不會出現在我的夢裏了,這樣你也不會遭遇不幸吧。

我是瘟神,是瘟神,我身邊的人都會不幸,我認識的人都會不幸。

身子突然一暖,我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很快,我便聽到他的哭泣聲,忍耐許久才表現出的脆弱。

“爸爸,我沒有了爸爸,爸爸……爸爸……”他不停哭喊著爸爸。

我沒有推開他,任由他在我懷裏哭泣,他在媽媽麵前不敢哭,因為家裏就隻有他一個男人了,他要假裝堅強,不讓媽媽失了依靠。

“餘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哆嗦著唇瓣,隻能說出這句話了。

“我沒有了爸爸,你答應我,以後別丟下我。”

我當這句話是餘杭腦袋昏沉隨口說說,溺水的人抓住什麽都會當救命稻草。

“嗯,我答應你。”我倒希望我從來都不認識你,我不能保證我下一個夢會夢到什麽?我能不能阻止一切的發生。

餘杭的媽媽範天伊才看清我,她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問我:“你是誰?”

“我……是……”這時爸爸在後麵喊了我一聲:“寧安。”

範阿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爸爸吸引過去,她撲到爸爸身邊猛推了他一把,幾乎要把他推倒,我想站起身,但被餘杭死死抱住。

“晏海,你還好意思來?餘毅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你呢?你這麽對他的?你是不是故意要燒死他?”範阿姨發瘋似的拽住爸爸的衣領。

司機小李連忙把他們兩人分開。

“天伊,那是意外,值班的人如今已經移交警察處理了。不過,我的確有責任,你盡管打罵吧。”爸爸絕望地閉上眼睛。

範阿姨趁司機小李不注意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甩了爸爸一巴掌。

“爸爸!”

這時我再也坐不住了,想掙脫開餘杭。

“寧安,寧安,不要離開我,我好怕。”這邊是他幾近乞求的聲音,另一邊是爸爸被範阿姨發泄的打罵。

“餘杭,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很快回來。”我敵不過餘杭的蠻力,怎麽也推不開他。

餘杭神智才微微有些清醒,他愣了愣,眸子悠悠看著我:“好,一會兒,快點回來。”他鬆開了力道,我想把他推開,卻不小心把他推倒在地,此時我已顧不上去扶他。

掙開了餘杭,我跑到爸爸麵前,張開手臂擋著爸爸。

“喲,晏海,這就是你的女兒嗎?怎麽這麽小,你強奸她媽媽才換來的吧?”範阿姨說話太難聽,我卻敢怒不敢言。

“寧安,你走開。”這是爸爸第一次對我怒吼。

我轉首看向爸爸,低聲喊:“爸爸!”

爸爸把我推開,走前幾步,更加靠近範阿姨,與她對視。

“轟隆隆!”一道驚雷劃破天際,猶如一條巨龍在張牙舞爪。

大雨投撒在我們的身上,劈裏啪啦作響。

範阿姨沒有動作,隻是用最決絕的語氣說道:“晏海,從此我們的餘家、範家跟你們斷絕來往。”剛才如此失態的事,範阿姨冷靜下來便不會再做了。

爸爸聽後,朝範阿姨微微鞠了一躬,又將身子轉過90度朝餘叔叔的墓碑鞠了三躬。而後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他似乎把整個身體的重力都壓在我身上,我們勉強走了幾步。

“晏!寧!安!”身後傳來餘杭氣急敗壞的吼聲。

我一下子承受不了重量,整個人連帶著爸爸滑倒在地。

“爸爸!爸爸!”爸爸的臉被雨水泡的發白,嘴唇發紫,雙目緊閉。

司機小李見狀,急忙把爸爸從地上抱起,向車奔去。

我正想跟去,這時又聽到餘杭的一聲喊:“晏寧安,你騙我,你回來。”他的聲音已經啞掉,像被人掐住喉嚨一般。我頓時停下腳步,回首看他。

卻不經意對上範阿姨的目光,心一緊,我霎時想起範阿姨的話。

“對不起,晏家會跟餘家斷絕來往!”擱下這句話,我撒腿就跑。

穿上病號服的爸爸,好像比以前蒼老了十歲。他的眼睛渾濁又布滿血絲,嘴唇幹裂脫皮。

“爸爸,你太累了。”

爸爸歎氣道:“是啊,寧安,爸爸真的好累啊。”

“爸爸,要不你把公司交給哥哥打理吧,你去散散心,或者你可以去找媽媽。”爸爸現在的狀態,仿佛隨時都能倒下。

爸爸捏捏眉頭,深吸一口氣歎道:“晏辰,把公司交給他我不放心。我了解他,他這樣的人不適合打理公司。”

我握住爸爸的手,湊到臉頰邊:“爸爸不讓哥哥試試怎麽知道呢?哥哥可以學的,或者他以後能打理好呢?”

爸爸的手拍拍我的臉頰:“要是你能幫我管理公司就好了。”

“可以啊,我畢業之後,就去當你們的服裝攝影師,你們不是剛準備拓展婚紗這個板塊嗎?我可以當個婚紗攝影師啊。”

爸爸點頭:“好,爸爸等你來。”

“爸爸,要是你不相信哥哥的實力,要不你把這次工廠這件事交給哥哥調查,看看他的辦事能力。”我怕爸爸處理餘叔叔這件事會傷心。

“好,爸爸都聽寧安的,而且爸爸也是時候去看看你媽媽了。”

“爸爸,媽媽在哪?你知道嗎?”

“她在美國。”

“媽媽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聯係。”我問出心底沉積太久的疑問。

爸爸的目光流露出愛憐,他突然看向窗外,輕歎:“她啊,是個感情遲鈍的人,不懂得表達,常常會讓人覺得她對什麽都不在乎,可我知道,她比誰都要重情。正是因為她太重情了,才想裝作不在乎。她其實是怕自己太想你,才斷了跟你的聯係。”

“那媽媽當初為什麽允許你帶我走?”

“她說你很渴望父愛,她不能太自私。”

我渴望父愛?我什麽時候表露出自己渴望父愛了?但我又猛然想起自己曾多次問媽媽,關於爸爸的去向,卻又次次被她無視的情形。

原來她當時都有記在心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