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中秋之夜
月圓中秋終於到了，茱萸在這一天忽地莫名的感慨。她想起了遠在酈國的秋姑姑，甚至想起了那個隻見過數麵的父皇！其實，她對於東方重嘉的感情，極是奇怪，她一麵想得到他的親近，他的慈愛；另一麵，心中又拒絕他的靠近，他的關懷！然而，此時的自己，早就給拘在這虢國的宮裏，怕是今生今世都難以有再見的機會了罷！
獨孤儀龍對於這年的中秋，極是重視。雖然一麵命人暗中搜尋北安王獨孤夷青的下落，可是另一麵與百忙之時，還是抽出了空兒，今晚，中秋之夜，在他的龍翔宮裏擺宴！東方茱萸遙遙望著天上的明月，心中頗有感慨。這是第一個中秋之夜，她離了秋姑姑，在虢國的皇宮迎著中秋。獨孤儀龍早就命太監宮女擺好了晚宴。位置離他最近的是東方茱萸，她本想推脫自己身子不舒服，不來參加的，可是獨孤儀龍不允。
頭一個到的人的紅豆。她人還未進來，隻聽得聲音：“皇上哥哥，茱萸姐姐，我是不是最最忠心的？”那廊上的鸚鵡聽著了，知道是她這個舊主人，便也跟著叫道：“最最忠心，最最忠心……”嘈呱個不停兒。茱萸本是懨懨的，聽了這話，卻也由不得笑了起來。紅豆先進來，見茱萸默然立在大殿裏，身後立著一個同樣沉默的獨孤儀龍。紅豆便打趣道：“皇上哥哥，你們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先時，將我茱萸姐姐打入了冷宮，我茱萸姐姐心中可還生著老大的氣！”
東方茱萸聽了，心中暗暗地佩服紅豆這丫頭。明明這丫頭，心中知道她和北安王一段過往，卻在獨孤儀龍跟前拿捏的滴水不漏。茱萸便笑道：“你來了，那就陪著我說會話罷！”獨孤儀龍見儉妃和賢妃還未到，臉色不由很是沉了沉，紅豆便和茱萸，逗了那鸚鵡一回。獨孤儀龍在後，看到東方茱萸難得高興，那陰沉的眼神也不由得放緩和些了。
過會子，賢妃到了。獨孤儀龍命她坐在東方茱萸的下首。賢妃假意說道：“湘貴妃妹妹，如今你還嘔吐麽？我這裏還帶來了好些梅子和杏子，最是止酸的！”說罷，便吩咐跟了來的澗兒取出來，與了那廊子後頭侍立的入畫伺墨。儀龍滿意笑道：“果然還是賢妃有心！你是宮裏頭的老人兒了！這個表率自是做的不錯！”
賢妃得了獨孤儀龍的嘉獎，心中雖一時愉悅，但是想著將來這湘貴妃必是母以子貴的了，這偌大的後宮，不知還有沒有她的容身之地？這心裏也在默默合計著。
之後，陶光便也來了。獨孤儀龍有意命他和紅豆打橫對坐。最後款款而來的是儉妃。獨孤儀龍忍住怒氣，命他在自己臨賢妃而坐，位次似還在賢妃之下！獨孤儀龍道：“既然都一一來了，那麽便開始晚宴罷！今年的中秋自是和往年不同，因為今年朕的後宮總算是有件喜事了！”說著這話時，那眼兒便瞧了瞧茱萸。獨孤儀龍又道：“所以，今晚的安排便是先用膳，且看著歌舞以助興！這些膳食皆是用桂花製成，然後到了這廊子前喝禦製的桂花酒，最後賞月吃圓餅！”
可是這坐著人，人人都是心思各異。獨孤儀龍冷冷道：“怎麽，你們看起來竟是一點兒不高興？”陶光聽了，馬上站起鞠躬道：“皇上，臣有一事要回！”獨孤儀龍允了，陶光道：“回皇上，臣這幾日在那無相寺後山崖下苦苦搜尋北安王的蹤跡，雖未有看到人，可是臣還是得了一樣東西，這個東西，自是北安王之物！”說著，陶光便將此物從懷中掏了出來，原是一個及其古樸的塤！
這個塤，東方茱萸也是看過的，她看了此物，身軀不禁是大大的一怔！看來，獨孤夷青果真如她所料，竟未摔死麽？她的眼神不由燃起了希望之色。獨孤儀龍看來，默了一會，對著陶光道：“陶光，這個塤你先替他保管會子罷！若是以後尋到，再交還給他！”陶光聽了，深深點了點頭，收好塤，這目光不由自主地瞧了瞧湘貴妃一眼兒。
獨
孤儀龍這才站起，舉著酒杯，說道：“來，這杯，朕先敬給北安王！”說完，便一飲而盡。茱萸見了獨孤儀龍倒是這般的大度，心裏不禁疑惑起來。看來他的心裏，雖然惱恨與他，可是最終還是未曾割舍掉這兄弟情誼？獨孤儀龍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茱萸是越來越弄不懂了。儉妃見了儀龍這般，這緊繃著的臉兒，更是顯得憤懣了，賢妃此刻也站起笑道：“湘貴妃，姐姐我也敬你一杯！”說著，竟來到茱萸麵前。
茱萸見了，不得不起身，回敬了她一番。紅豆笑了，說道：“皇上哥哥，我這會子可是餓的厲害，恨不得能夠吃下一頭母牛來呢，可以開膳了嗎？歌舞怎麽也還不見？”獨孤儀龍心情有些好，便笑道：“紅豆，你不是素日裏和湘貴妃最好的麽，你兩個互通殷勤的很，怎麽今日竟不敬敬她呢？”紅豆和茱萸聽了，心裏都想，獨孤儀龍一向忙於朝政，怎麽與這些宮闈之事，都知曉的這般詳細？莫非竟還有什麽他知道的？茱萸和紅豆都不時皺起了眉頭兒，茱萸本想開口說話解釋，豈料，紅豆已經先張口說道：“皇上哥哥，我和湘貴妃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些個虛禮兒，我向來是不在乎的！若說敬，我在心裏已經敬了千百回了！倒不用現在這般殷勤！茱萸姐姐自是懂我的！”
獨孤儀龍聽了這話，便拿眼瞧了瞧東方茱萸。茱萸見她明白自己，心中覺得很是欣慰，在這陌生偌大的北朝皇宮，在這冰冷的後宮之中，總還有一個暖心之人！她不禁朝著紅豆微微點了點頭，紅豆便也朝她莞爾一笑，二人的情意，盡在這一顰一笑的意會之中！獨孤儀龍突然內心很是吃紅豆的醋，這小丫頭，倒居然成了東方茱萸的莫逆之交！恐怕，自己在她的心中，可還擠不上紅豆兒的一半罷！不，一絲兒也是沒有罷！獨孤儀龍突然覺得內心酸苦起來。東方茱萸聽了，隻得順著紅豆的話題道：“謝謝紅豆妹妹了！”紅豆便朝她一笑，繼而看了看陶光一眼兒。
獨孤儀龍最終溫言說道：“傳歌舞，傳膳食！”話音剛落，歌伎們魚貫而入，排氣歌舞來。宮女們也有序一一上了佳肴。紅豆真是餓了，對著陶光笑說道：“我可就開始吃了！”陶光不由自主地朝她寵溺一笑。獨孤儀龍沉沉看了看在賢妃下首，冷漠看著歌舞的儉妃，大聲問道：“今日，儉妃似乎很不開心啊！”此話一出，悶坐著的儉妃似乎吃了一驚，可是她轉而想起了自己的父兄，他們是這虢國的肱骨之臣，獨孤儀龍不可或缺的臂膀，現在她的父兄正在前方部署戰事，而自己則在後宮中受著獨孤儀龍的冷遇！
她是越來越不明白了，明明皇上心中一心想滅掉酈國，統一天下！可是如今這酈國公主得了狗屎運兒懷孕了，皇上看起來還是掩飾不住的高興，難道……難道他心中不知，這個孩子若是生了下來，不是管那酈國皇帝叫外公嗎？如是以後，這個孩子得了眷顧，成了天子，是不是對當年那些一心想要滅酈的大臣們，來個秋後算賬？想到此，儉妃覺得心中恐懼！她下了決心，絕不能讓父兄的心血付之東流，而她所要做的，便是讓湘貴妃的孩子，永遠也得不到出世的可能！
現在她聽了獨孤儀龍這話，遂自認為，今日就算說了過分難堪的話，獨孤儀龍也一定不敢將她怎樣，隻因他顧忌著她的父兄！於儉妃是旁敲側擊道：“皇上，如今湘貴妃懷了孕，這酈國可真和虢國成了真正的親眷了！我那不知好歹的父兄也該從前方回來了！省的白費勁兒！弄來弄去，酈國自是皇上的親戚，哪有人家打起親戚來的？”賢妃聽了這話，隻恨不得替儉妃火上澆油。於是假意安慰道：“儉妃妹妹說的是啊，如此一來，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好事！”賢妃知道此時情勢，說多了反而不妙，因此就迷糊說了這半句！再不開口了！
湘貴妃聽了這話，隻儉妃是衝她而來，本想避過不理，可是見了獨孤儀龍心情不錯的樣子，忽然有心使
儉妃發怒，那一定很有趣兒，想著自己自進了這皇宮，就一直受她的淩辱，東方茱萸淡淡道：“莫非，我懷了皇上的孩子，竟是一點兒不對了？”此話一出，果見獨孤儀龍的眉頭很是皺了皺，他思怔片刻，便明了茱萸的心思，但他隻是將目光對著儉妃，漫不經心問道：“果然儉妃這心裏頭，是這般想的嗎？作為妃子的貴淑賢德四德，都給丟到那兒去了？若是說錯了，就給湘貴妃賠罪兒！”儉妃聽了這話，心中倒是唬了一跳，她強作鎮靜道：“回皇上，臣妾是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方才那些不過是臣妾的愚見，還請……還請湘貴妃大人不記小人過罷！”
儉妃朝著東方茱萸說出此話時，心中是千般不願，萬般無奈，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凝聚在心裏頭，對東方茱萸的恨意，卻是更深了！紅豆見了，倒是不禁笑了出來，她道：“儉妃姐姐，我知道你心中嫉妒，且不說，你將我茱萸姐姐給安排到那樣一個冷宮，還背著皇上哥哥，不給我茱萸姐姐吃飯，純心想餓死了她！哎，如果是這樣，那儉妃姐姐也趕緊地生一個罷！由不得別人懷了孕，倒要每天提心吊膽的，這世上可沒有這麽個理兒！皇上哥哥，賢妃姐姐，你們說我的是不是？”
她邊嘰嘰咕咕地說著，邊大快朵頤，這在儉妃聽來，卻是覺得更加的難堪，她簡直是恨不得有個地洞，即刻就鑽了進去！看著獨孤儀龍冰冷的目光，儉妃心裏默默念道：紅豆，虧我待你一向不薄，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也不留情麵，羞辱與我，算我看錯你了，以後你若壞了我的大事，少不得也要得罪你了！公孫家和戚家多年的交情，我可也不管不顧的了！
賢妃見此次中秋晚宴，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不遠，便意欲圓場道：“咱們大家還是用膳罷，別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意！這得子不得子的，自是看著天意！”果然她這一番話，說的得體，獨孤儀龍聽了，倒是朝她一點頭，似有讚同之意，賢妃方覺得得了意，便趁機將日前協理的後宮之事，一一向獨孤儀龍奏報，東方茱萸在旁聽了，隻是嘴角牽著些許莫測的笑。儉妃見風頭已是被賢妃給奪了去，心中更是憤懣不已。
獨孤儀龍聽了賢妃這話，便沉默片刻，良久說道：“愛妃，你的哥哥，可還賦閑在家？”賢妃聽了，便回道：“是！臣妾的哥哥，如今在家裏，一心看書，侍弄花草，修身養性呢！可是心裏還想著為國出力！”賢妃是話裏有話。獨孤儀龍便喝了口桂花酒，說道：“唔，如此也是好的！且看以後罷！”便將此話題遮了過去，賢妃一時心中頗為失望。
這頓晚宴大家吃的自是心照不宣。一時撤了宴席，退了歌舞絲竹，獨孤儀龍便攜了眾人，往後廊而去，就著美妙皎潔的月色，大家四處閑步賞月，吃著圓餅。紅豆死命攜了陶光，二人不知往這花陰下哪出而去了。獨孤儀龍在身後默默地看著，忽地想起，紅豆這丫頭，人小鬼大的，莫不是有了什麽心事？再想想素日她就最親近陶光，忽然明白起來！他忽然笑了笑，如今先混著罷，待紅豆或陶光自己來於他說與！獨孤儀龍在一株桂花樹下，看著二人遠走的背影，將手抱著胳膊，輕笑了起來。一時，東方茱萸自他身邊默然走過，獨孤儀龍自是叫住了她，問道：“你往哪裏去？”
東方茱萸聽了，便淡淡道：“不往哪裏去，自是想聞聞這些桂花香味！我看著這些桂花，便想起了昔日在酈國時，那宮裏也是遍栽著這些金黃幽香的桂樹！還想起了那些個故人！”東方茱萸也不知是怎麽了，或許是這腹中多了個孩子，使得她變得更加多愁善感罷，或許是這明朗的月色，這幽謐的花香，使她內心放鬆了警惕罷！因此，在獨孤儀龍身邊，竟然說出了自己的心思！獨孤儀龍聽了，便道：“看來你是睹物思人來了！”獨孤儀龍想想，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朝她說道：“待眾人散了後，朕要給你見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