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自生自滅
儉妃冷笑了一下，便道：“姐姐忘了，咱們宮裏頭，可有一個極好的去處！那廢棄多年的容華殿，可不正是一個現成的冷宮？”賢妃聽了，便裝作訝然道：“妹妹，莫非竟是皇上生母方鸂鶒曾住著的容華殿？”儉妃點頭道：“不錯！那裏已是二十餘年未有人居住！不過，湘貴妃住著正好合適！”賢妃聽了，便就不言語兒了。
翌日，獨孤儀龍一行終於離了無相寺，到了宮中。這一行人迤邐而行，因湘貴妃是個待罪之人，自是落在最後，坐在一個破舊的車子裏，入畫和伺墨和她流淚道別，茱萸倒是對她們勉強歡笑，且道：“去罷！跟著我橫豎不是個事兒！”她二人自是被宮裏的執事女官給帶走。
東方茱萸掀開這車上黑沉的簾子，朝著這街上看去，街上依舊是如往常般熱鬧，每個人都在忙著一天的生計。生命是如此美好。她在心裏沉沉感歎著，可是她是永遠享受不到的了。不過一個時辰，她將永遠地走進那冷宮，無聲無息地死去。她忽然流下了淚，自己不過才十六歲，就如一朵鮮花一般，尚未綻放，自己不能像一個公主那樣，選擇有尊嚴的活著，卻要像一個囚犯一樣，毫無尊嚴地死去。她在心底幽幽歎息一聲，慢慢放下簾子，車子裏頓時一片黑暗，一片黑暗。
到了宮門口，她一個人默默下了車，前方的人馬，早已陸續進了宮中，獨孤儀龍下了馬，他的胳膊上已經纏好了白布，儉妃和賢妃二人，一左一右，攙扶了他，慢慢朝宮門口走去。獨孤儀龍走到她跟前，緩緩在她麵前停下，看了看東方茱萸蒼白的臉，東方茱萸沒有回避，便也冷冷地瞧著獨孤儀龍，二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住了，東方茱萸此刻的心，突然萬分複雜起來。如果自己沒有這和親，那麽她這一生，和獨孤儀龍會不會永遠就無交集？她不會恨他，他對於遠在酈國的她而言，隻是個模糊的傳說！
賢妃見了獨孤儀龍停下了腳步，不由輕聲提醒道：“皇上，外麵秋風又起了！咱們早點進去罷！”一旁的儉妃已是安排了好了東方茱萸的冷宮之處，心中已是再無憂的了。獨孤儀龍遂點了點頭，和二妃一同進了正殿，再沒有回頭看著東方茱萸一眼。紅豆心中自是大不忍，她在東方茱萸耳邊輕輕道：“姐姐，我自會常來看你的！你放心！”說著，將她的手兒，狠狠一握。
待獨孤儀龍諸人進了殿，執事太監便來到她跟前，低聲說道：“湘貴妃，對不起了！”說罷，便展開詔書，主意念來：“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酈國和親之公主湘貴妃，生性固執狡詐，與宮闈不睦，已為貴妃，卻屢屢做出有損皇家顏麵不才之事，朕痛定思痛，決議將湘貴妃打入冷宮，攫奪封號，貶為庶人！欽此！”太監讀罷詔書，長歎了一口氣，對了東方茱萸道：“接著罷，東方庶人，怪隻怪您自個兒不爭氣兒啊！且不說你……”未說完便連連搖頭兒，想想又道：“東
方庶人，如今你的冷宮在那容華殿，跟了我走罷！”
東方茱萸聽了詔書，心中卻是極為平靜。如果夷青已死，那麽自己在這冷宮裏住著，倒也可以朝夕懷念他，且無人知道！她對了帶路的太監道：“那麽，就有勞公公帶路了！”容華殿離這宮裏的幾處大殿自是極遠，自從獨孤儀龍的母親方鸂鶒離開了容華殿，出宮後，獨孤靖抑鬱終生，從此再也不踏容華殿半步！是以現在的容華殿，極是破敗蕭條不堪。
東方茱萸跟在這老太監後麵，不知往東走了多遠，方見前麵的荒地上，雜草叢生，野草已是長大了齊人腰高。在荒蕪的野草叢中，有一處高大破敗的宮殿，容華殿那三個大字，早就給歲月磨損的看不見，那個破敗的匾額上如今已是野燕子的巢穴。老太監見她看著這容華殿默默出神，便歎口氣道：“東方庶人，這兒就是你以後的家了！自生自滅，都隻是看自己的造化了！”說罷，歎息而去。
東方茱萸走到這容華殿的台階上，進了殿。殿內自是羅網灰塵，厚厚的帷幔早就是零碎不堪。牆壁的角落裏也是老鼠吱吱的叫聲。東方茱萸並不感到可怕，她自己和秋姑姑在酈國時，便也過了十幾年絕望窒息的日子！她抬頭看看晴朗的天，心中默默念道：夷青，你在哪裏？希望你還活著！夷青，你說的對，不管生活是如何的苦痛，我都要選擇活下去，活下去！隻因這世上還有我愛的人！
她深深呼吸了口氣，看著這裏的斷瓦殘垣，不錯，生活越要給她苦難，她便越要扼住苦難的喉嚨！東方茱萸，她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道：從今天起，你要變成一個堅強的女人！她顧不上疲累，將這容華殿裏的厚重帷幔都一一卸下，又在角落裏尋了個木桶，終於在後殿尋到了一處枯井，她放下木桶，一下下地搖著軲轆，費了好大的力氣，就在她幾乎要絕望之時，井中終於打上了水。東方茱萸心中自是大喜，她又饑又渴，趕忙用手掬了一口喝著，不料，這井水味道又苦又澀，東方茱萸忍住苦澀，又喝了幾口下去。這井水味道雖難喝，可是用來洗衣服自是不成問題的。
她忙活了一上午，終於乘著這豔陽的天，將帷幔都逐一清洗幹淨，又尋了掃帚將這殿裏各處都打掃幹淨，走廊裏幹淨了，她覺得老鼠的叫聲也少了。她對著自己餓的咕嚕咕嚕叫的肚子，自言自語道：“東方茱萸，現在你要麵臨的問題便是，如何找到食物，而不是餓著肚子！”幸虧秋姑姑帶她去過野外，她自小識得不少的野菜，她便下了殿，在這附近的草叢裏尋覓起來，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茂密的野草叢中，卻有不少野菜，更讓她驚喜的是，地上還有幾個躲在石頭後的大南瓜！東方茱萸興奮不已，連忙扯了一個最大的南瓜，抱了就往容華殿裏走。
她便在殿後，支起了一個廢棄的大鍋，煮起南瓜湯來！想想還是將挖來的野菜，洗幹淨放在湯裏，或許更是美
味罷！忽地耳邊響起了一個低低的聲音：“茱萸姐姐，茱萸姐姐，你在哪？”東方茱萸細細聽這聲音，不由微笑起來，可是又覺得不妥，便放下手中的木柴，來到殿前一看，果是紅豆攜了陶光，前來偷偷瞧著她！她不願意紅豆因為她受到任何的連累！
一時，紅豆和陶光到了她殿前，紅豆緊緊握了她的手道：“姐姐，你果然在這裏！橫豎儉妃姐姐也歹毒，姐姐哪裏得罪了她？她非要置姐姐與死地！”陶光悄聲說道：“娘娘！你在這裏可有吃的麽？”東方茱萸苦笑道：“陶光，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稱我為娘娘？大家認識一場，莫如你就叫我的名字罷！”陶光聽了，便道：“好！我便還是如在酈國那般，叫你公主罷！”茱萸搖頭道：“陶光，休要提及我的身份，我若有可能，哪裏願意做什麽公主？橫豎叫我名字罷！”
陶光聽了，便道：“東方姑娘，這冷宮如此荒僻，這一日三餐可有人送與？”紅豆聽了道：“陶光哥哥，今天賢妃姐姐不是說，茱萸姐姐的一日三餐不是由她房裏宮女送來麽？”茱萸聽了，便道：“紅豆，你可真傻！我都這樣了，還會有人希望我活著麽？你仔細想想，或許我的宿命，從第一天和親就開始了！”紅豆聽了，剛開始還悟不過來，東方茱萸沉沉說道：“我這一來，在別人看來，可不是‘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不管我怎樣，對她們而言，都是威脅！”
紅豆聽了，方跌腳歎道：“茱萸姐姐，怪我！我自是疏忽了！”陶光便道：“東方姑娘，如今這一日三餐都沒有，難不成你要活活餓死？”紅豆便把帶著的包袱給了茱萸，說道：“姐姐，我這裏都是好吃的東西，你且拿去！”東方茱萸笑道：“你們也小瞧我了罷！我這裏正煮著南瓜呢！我在這地裏發現了許多！”陶光便道：“東方姑娘，橫豎這是老天在幫你！我始終相信，好人自是有好報的！”三人在此處低低說著，忽聽後麵有黃黃的人影走動！
陶光便道：“紅豆，這裏是禁地，橫豎我們不得久留！等我們得了空兒，就偷溜了來瞧你！”東方茱萸接住了紅豆的包裹，一時心裏感慨萬千。這一夜，東方茱萸躺在地上，雖身上蓋的是自己漿洗過了的帷幔做成的被子，可是看著地上溜來溜去的老鼠，看著它們明晃晃的小綠豆眼，還是不敢睡著！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夢中，她竟然夢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母親！母親是那般年輕，她用問溫柔的眼睛，看著東方茱萸，一言不發，隻是朝她微笑著……
“娘親……娘親……”東方茱萸發現自己在夢裏，也叫喊了出來，她抬頭看著破窗外，空中繁星滿天，月兒皎潔，她不由得想起了秋姑姑！看著月亮越來月圓，她知道，不久便是中秋之夜了！正是家家戶戶團圓之時，可是唯有她將在這冷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而這一切悲劇的根源，都是因著這個叫獨孤儀龍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