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後山鬆風

東方茱萸看著獨孤儀龍冷漠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劇痛,難道今生今世,自己要在這虢國深宮,受盡一輩子的折磨麽?可是在後頭的入畫和伺墨又跟了上來,東方茱萸隻得忍住眼淚。強顏歡笑對二人說:“咱們也跟著去罷!”入畫心中愧悔,可一時半會的,也不能即刻說出,便和伺墨攜了她道:“娘娘!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娘娘此時隻需好好忍耐!奴婢不信像娘娘這樣好的人,會沒有福報?”伺墨也插嘴道:“是啊!公道自在人心!雖然咱們現在日子難過,誰說以後保不定就走遠了呢!”茱萸聽了,苦笑了一聲:“你們都知道些什麽?橫豎都跟了我多長時間?”伺墨笑道:“咱們跟著娘娘的時間雖不長,可是奴婢們還是看出來兒了,皇上待娘娘的心不壞!”

東方茱萸聽了,心中自是覺得可笑之極。她強打精神道:“都快走罷!否則,不知又要被嚼舌根了!”說罷,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一時進了空寂院,大家俱都按著品階入座。湘貴妃靠在獨孤儀龍右側,位列比儉妃和賢妃都尊貴,她低了頭,直覺得儉妃的一道丹鳳吊騷眉,如一把利劍似的,冷冽地朝著自己射來。她恨不得此刻能飛出去,她隻願意離他們都遠遠兒的。獨孤儀龍雖麵向著了塵大師敘話,可是這目光卻沒有一絲半刻不留意她。他回了頭,冷冷說道:“怎麽,這一時半會的,竟不耐煩了麽?”茱萸聽了,隻得按捺住性子。對麵位置上的北安王和陶光,看了湘貴妃著實勉強痛苦的神情,都麵露愁容。尤其是北安王,雖這樣默默地喝著茶,即便和人談話,這眼神兒也都深深留意著她。

獨孤儀龍和了塵大師在空寂院說了會話之後,了塵便帶著他們往各處廟宇,拜佛燒香。儉妃和賢妃對了那送子大佛是虔誠磕頭不停。紅豆便折到一幅觀音大像前,燃了香,嘴裏期期艾艾地不知說些什麽。茱萸跟在她們後頭,看著這肅穆的大佛,竟是一點兒也不跪拜。獨孤儀龍見了,走到她跟前,問道:“奇了?你們酈國,不都是信佛之人嗎?怎麽到了這裏,竟不參拜祈禱了呢!”東方茱萸心知自己已沒了退路,便冷冷道:“不錯,我酈國是信佛之國,我素來對那些和尚僧人也尊敬有加,可我不信佛。”獨孤儀龍聽了,不知可否道:“為何?”“佛趕不走苦,趕不走痛,帶不來生,帶不走死。因此我不信,我隻信今生,我不信來世。”獨孤儀龍聽了,冷冷道:“看來,你是個異類!”說著,便不再理她。

獨孤儀龍便命各妃在寺中參觀遊走,自己和了塵穿過一個長長的廊子,到了另一處滿是芭蕉種植的齋房,了塵溫言道:“過了這許多年,皇上心中還有鬱結?”獨孤儀龍歎口氣道:“想來,朕的母妃,總是朕這一生揮之不去的痛!朕不能釋懷!大師,煩你再超度超度朕的母妃,朕希望她在九泉永無憂懼!

”了塵便執了念珠,念了句偈語,道:“皇上請隨我來!”

因未過晌午,寺中還未用齋飯,茱萸心中鬱悶,見這無相寺緊鄰著後山,遂想著,不如就在這山中,四處走走。便命入畫和伺墨不必跟著自己,一人出來散心。這無相寺呈回字形建築,出了最裏頭的耳門,便能瞧見這後山之景了。此時這山中,滿是高大的栗子樹,一陣秋風拂過,這些毛茸茸的栗子便從樹上吹落下來,倒是落了半山。茱萸想起自己在酈國宮中時,每到秋天,秋姑姑便會買些栗子來,剝洗幹淨,放在小爐上蒸熟了給她吃,要不就做些栗子糕給她解饞。如今茱萸正是堵物思情,她拾起一個毛茸茸的栗子,眺望著後山,一時心中感慨萬千。

她想,既已經來了這裏,不如就信步往山中走走罷!橫豎這山不陡不險,人踏在這軟綿綿的草皮上,隻覺得更有氣力,走了幾步,再往山中看時,栗子樹已然少了許多,一棵棵參天的鬆樹直立在她眼前。她見四下無人,也走得累了,便尋了個枯朽的枝椏,坐在上麵打算休息片刻。

她托著腮,對著迎麵兒來的山風微微沉思著,心中忽地想起了秋姑姑,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想起自己從未見過的母親。這些時日,她在虢國宮中,每日精神都極度緊張壓抑,生怕有一絲兒錯漏,就會犯下大錯。可是,如今自己的處境不但沒有絲毫的改善,反而變得更加糟糕。她心中想到:不知此時的秋姑姑,是否每日都是望眼欲穿!是否自己的父皇,對自己還是眷念著!是否酈國的國勢,還是一如既往的薄弱!

就在此時,這附近鬆林裏,忽地轉出一個高大憂鬱的影子,茱萸微微皺了眼,還能是誰,自是這虢國的北安王!想來,她方才意欲躲開眾人,獨自一人往山上走時,他就留神到了罷!

茱萸不由歎口氣道:“癡人!何苦跟了我來?你不知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麽?”北安王迎著山風,山風吹著袍子,他徐徐走來,笑道:“我當然知道不可!可是我管不了這些!”茱萸聽了,心受觸動,她沒有起身,苦笑道:“何苦來?我們已是回不去了!現在在這宮中,你我自是別人的笑話兒!”北安王走到她跟前,安慰道:“不過就是俗語說的‘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既然這窗戶紙已經捅破,我倒也是不怕的了!”他想想又道:“可是我擔心你!我也不知是怎麽的了,可是人說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也曾惱恨我自己,可是無奈我違背不了我的心!”茱萸聽了,便將頭沉沉掩埋在自己的膝上,口裏嗚咽道:“這一生,我才過了不到十七年,可是卻覺得這般苦痛!生亦何哀,死亦何懼!夷青,有時……有時我真的不想活了!若不是想著我的使命……”

她哀哀地朝他說道:“或許,有一天,我不能像一個公主那樣高貴地活著,卻能像一個公主那樣

高貴地死去!”夷青聽了,心中大是悸動,他也坐在了鬆枝上,朝她笑道:“你若不在,我便也就不活!”茱萸聽了,雖是感動,可仍舊說道:“傻子!何苦這一屍兩命的!你放心!我縱然此刻形勢艱苦困頓,可還不到那萬念俱灰的地步!或許,我比我想象的要堅強百倍!”北安王聽了,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兒,目光中大是鼓勵之意。他瞧了瞧她的額頭道:“這個也是你這堅強的個性留下的印記?”雖說的輕鬆,可是話中仍帶了抑製不住的傷感。茱萸苦笑道:“夷青,我能怎麽辦?我是他的和親妃子!我若是還想活著,便就要承受這樣的痛苦!這一次次的淩辱,隻是不知還要多久……”北安王忽道:“茱萸,若是你能丟掉你的責任,我願意現在就帶你走!咱們離了這裏遠遠兒的,天涯海角,大漠草原,何處不可以安身!”

茱萸聽了,手兒一顫,問道:“那麽夷青,你也能忘了你的報仇大計麽?”北安王聽了,臉色頓時僵硬起來,目光也變的暗沉了。他沒有說話,隻是那藏藍的眸子,藏的苦痛似乎更深了。這時,兩人各懷心事,都默不作聲兒了,隻聽聽著耳邊呼嘯的鬆濤聲。

他二人不知,此時紅豆和陶光,也因上午無事,也不約而同地到了這裏,紅豆和陶光沿著山坡一上一下地走著,紅豆笑道:“陶光哥哥,你說皇上哥哥宮裏頭,現有的幾個妃子姐姐,皇上哥哥難道都個個喜歡嗎?”陶光見紅豆說了這樣可笑的話,不知該怎麽說,隻得道:“既然能入了他的宮,自是都中意的!難不成非娶個悖晦的來?”紅豆聽了這話,仍舊搖了搖頭,道:“可我覺得不對!我雖然瞧不出什麽,可總覺得皇上哥哥心中,喜歡一個人兒!可是我猜不出!”陶光逗她道:“傻丫頭,或許這個人就是你罷!”

紅豆聽了,悶悶道:“陶光哥哥休要此說!”陶光便沉沉看了看她道:“若是再過了二三年,皇上將你正式納了,你可怎麽辦?”紅豆聽了,便道:“皇上哥哥不會納我!”陶光倒是笑道:“為何?你這般篤定?”紅豆也笑道:“皇上哥哥不過三個妃子,且都忙得焦頭爛額,哪裏又願意再多出一人?橫豎我就做他的妹子罷!”陶光嗬嗬笑道:“你隻是單想,且看皇上願意不願意?”這番說著,可這心裏卻是莫名的緊張。紅豆便假意說道:“若皇上願意呢,你可怎麽想?”言語之中個,自是殷切。

陶光便歎了口氣道:“紅豆!容我好好想想罷!”紅豆聽了,心中微微失望。二人繼續朝前走著,紅豆眼尖,猛然發現對麵林子裏,湘貴妃和北安王二人,並肩坐在一棵鬆枝木頭下,不知說的什麽。紅豆看了二人情形,便欲前去喚了二人,不料,陶光也瞧見了,他默默看了會,已是悟出一二,便拽住了紅豆的衣袖道:“我們還是走罷!這麽長的時間,莫非你還瞧不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