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絲

再有十幾天就是中秋節了。多半是心裏的感覺,總覺得這個時候的月亮比其他任何時候都圓。

這個節日很重要,至少在狼王穀裏非常的重要,比春節還重要。他們崇拜月亮,所以他們喜歡有關月亮的一切。

而這也是我來狼王穀以後,見的最盛大的歡慶儀式,比我們的婚禮還要盛大。差不多提前十五天的時候,人們就開始忙碌準備了。

孩子們也不用上課了,我就跟在棲陌的後頭,樂顛顛的忙著。這個時候絕對的屬我最無知了,甚至連魄兒和皚兒都不如。她們兩是黎家的遺孤,無父無母,所以和我們一起過節。

這事兒令我非常的納悶兒,我想不明白為什麽蘭國的書室裏有黎國古老祭拜的記錄,卻沒有對黎國中秋節風俗的描述。

據我分析,可能是寫書的人性情陰暗,嫉妒這樣美好的節日,所以一字不提。也可能是蘭國王室嫉妒黎國的祥樂,所以情願不惜代價的‘焚書坑儒’。不過,以我對蘭國王室的了解,後者的可能性居多。

因為有這樣的民謠為證,蘭國的鬱金香再美也比不過黎國的金蜓,延風的寶劍再硬也敵不過黎國的血月,北國的汗血馬再神也贏不了黎國的銀狼,臨海的河豚再香也賽不過黎國的烤羊,玉碎的椰子再甜也抵不過黎國的葡萄。

最後還有一個極其狂妄的總結,天下再大都不如黎國的一角。

我從來都不知道棲陌是個能手,她竟然做的一手的好飯,尤其是各種各樣的糕點。知道我喜歡雲水酥,她就一口氣做了好多。

我問她緣由,原來都是她母後教她的,她母後說,女孩子要學著做飯,等著以後做給自己心愛的人吃,做給自己的孩子吃。

我一聽這話就傻了,我雲水白蒼活了十八年,會的也不算少吧。可偏偏,不巧的很,就是不會做飯。

十歲以後,我就是一個人了。無父無母,沒有一個親人在身旁,每天陪著蘭鬱公主讀書。好在那些日子是不太苦的,至少還能做到衣食不缺,也用不著我自己下廚。現在看起來還是少了些功課沒有做呢。

所以我勤勤懇懇的學習了兩天,最後舉一反三,推陳出新,做出了此生第一個糕點。

我專門挑了長長的秋草葉包裹。秋草做茶的隻不過是它的葉尖兒,而長長的葉子基本是廢了的,充其量是作為牛羊牲畜的食物。

那些種植秋草的人家,每年都會有用不完的秋草葉,想來是挺浪費的。

我對秋草情有獨鍾,沒想到用它包裹糕點,做出來的糕點還沒入口,先會聞到秋草的清雅,讓人胃口頓開。

葉子裏麵裹著的和雲水酥差不了多少,隻是我做的更軟,更糯。事實上,是我如何也做不出酥脆的感覺出來。完全是歪打正著了,反正吃著不錯,也就將錯就錯了。

當然,第一個有口福嚐它的人是拓跋長涉。

當時他笑著說:“你確定這是雲水酥?”

我尷尬不已,訕笑著小聲的問:“是差了一些,不過,還是能吃的吧?”眼睛眨啊眨啊的,多麽多麽殷切的祈盼他的一句好啊!

他又吃了一口,還不忘煞有其事的咂咂嘴:“如果不說這是雲水酥,吃起來倒是不錯的!”

錯,不錯就是能吃,能吃就很好。

“要不然我另起個名字吧。新的糕點橫空出世,而且除了我沒人會做,趕明兒我就多做些出來拿去賣了賺些銀子,把我的傳家簪子從你的手裏贖回來!”那時的我就像是貨真價實的守財奴,滿眼滿眼都是銀子閃閃的光芒,滿臉滿臉寫著都是愛財無罪!

他扶額無奈,卻是款款的笑著說:“那簪子是無價的,再多的銀子也買不起!”

在我還有些驚詫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壞壞的在我嘴上啄了一下,轉身離開,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留下又氣又惱的跺著腳的我。

我的東西,在他的心裏是無價的呢。嗬,傻吧傻吧,我都幸福的快死了,還在乎變的愚笨些嗎。

後來的後來,民間流傳著一種與雲水酥齊名的糕點……長涉眉。不過,我倒是真的沒有賺回多少銀子,不過是一個食物罷了。他於我而言亦是無價的,我隻希望每一個會做長涉眉的人都會記著他,記著我們的故事。

除了準備食物,還要準備很多的花朵,尤其是金蜓花。

不過拓跋不夕,也就是殘簫似乎更鍾情於白堇。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弄來那麽多的白堇,足足鋪滿了他的屋子,要知道這個時節,就算是多雨濕潤的蘭國也不見得有很多白堇花。

在我的印象裏,這種花本就罕見,並且這花的性子實在是獨一無二,多濕一分不開,多幹一分不生,多曬一分難活,多陰一分難存。

也不知道這個世上,氣質如煢菊,性情如白堇,讓天下一個優秀的男人斷簫的女人會在哪兒,我能否遇得到。

十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很快,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是八月正中了。

是夜,我和拓跋長涉攜手而出,並肩而立。

他玉色長袍在今夜的月下顯得愈發耀眼,像月光一樣冰冰涼涼的溫潤,卻是奪了世間所有的風華。額上簡單的玉帶,並沒有妨礙他不羈的發,反而飄揚的愈加肆無忌憚,那氣勢和著他新添的夜色披風,讓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目光。

我玉色的衣衫隨風擺開,與他的飛起的衣衫相互交纏,難舍難離。

人人都說,黎王衣上那幽深的琥珀狼眼,始終深情望著的是黎後衣上那聖雅的藍色睡蓮。人人都說,那藍色睡蓮隻有在琥珀狼眼的注視下才會盡情綻放。

人人都說的話,是真還是不真呢?

我抬眸望向他,許是真的有心有靈犀這麽回事吧,他的眸光與我相撞,交織交纏,已經分不清那裏的情有多深,那裏的甜苦有多濃。

今夜到底是有遺憾的。

明日我就要沿著人們走了幾千年的絲路離開,走出他的視線,走出他的懷抱。

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到團圓是幾時?

領著眾人拜月以後,人們開始就開始歌舞慶祝了。到處都是歡聲笑語,熱鬧到不行。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起,喝酒吃肉,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他在篝火的那端,我在篝火的這端,隔著跳躍搖曳的火焰,我看見他也在輕輕的微笑。那笑實在是太迷幻了,我緩緩的伸手遠遠的觸碰。好害怕那隻是我的幻想,虛無如同海市蜃樓,還未多看一眼便已經消失到無跡可尋。

還好還好,那笑容還在,在紅色的火光間愈發明媚耀眼。

他笑,我亦是笑,笑的眼睛都疼了,不一會兒就模糊成了一片。

棲陌察覺,關心的問:“三嫂,你怎麽了?”

我擦了擦眼淚,淡笑著說:“沒什麽,沙子迷了眼睛!”

棲陌也是個通透的姑娘,這話怎麽能夠騙的了她。不過話已至此,多問無用。她的大眼睛眨著,水汪汪的好看極了,她說:“三嫂,明日我們就走了,你多陪陪三哥吧!”

我點頭,示意她好好玩,然後轉身沒入了身後的黑夜。

不一會兒,我就被擁入了熟悉的懷抱,清淡的秋草氣息席卷而來,我一直很納悶,不是酒的秋草為何能讓人迷醉。

我埋頭在他的胸膛,再也抑製不住的痛哭了起來。隻要有他在,我永遠是愛哭的那個人,眼淚是無止盡的河,流出來了就再也收不住了。

我哽咽著抱緊他,我說:“怎麽辦,長涉……怎麽辦!我舍不得!可以不可以不走?我不想,我不想走!陪我,陪我去,好不好!為什麽不能陪我去?好遠好遠啊,我一個人,不敢走,長涉,我不敢走!”

任性,是的,我任性的哭著,隻有在他的麵前,我才有這個權利,我才可以不管不顧。

不管承不承認,我都隻是一個女人,一個想被好好保護的女人。

可是,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在旁敲側擊著一個事實……我沒有那麽好命。今天,連他也告訴我,一個人也要堅強地活。憑什麽啊?我不是還有他嗎!

他竟然狠心的讓我一個人去處理臨海國的生意,他竟然狠心的把我推離了他,推上了一條綿綿長長的絲路。

可我也知道,他做的是對的,從我嫁給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這些都是我該承受的。沒有任性的資格,沒有嬌氣的本錢。

可是我忽然不想走,不想離開他。我好害怕害怕,這種生離的滋味兒真是比剜了人的骨頭,掏了人的心還難受。

他長歎一聲,大手輕柔的揉著我的發,低頭輕輕的吻。似乎有溫熱又冰冷的**劃入了我的發,一滴,兩滴,三滴……

那,那是他的淚嗎?何時起,換做他的淚滋潤我不斷的情絲?

我抬頭,想拂去他眼角滲出的淚。卻早已被他滾燙的吻覆蓋……用了命的在愛。那一刻的他近乎瘋狂,他似是要有千萬的言語要說與我,卻是堵在心裏一句都不能說。

所以,他讓我直接貼近他的心髒,直接貫入他的靈魂,他讓我自己體味,他讓我同他合二為一,讓我再嚐一遍他的苦,他的涼。

我的手描繪著他的眉眼,一寸一寸的刻入心房。他的眼角卻是再次滲出了淚來,我輕輕的吻了上去,鹹澀的味道充斥著喉嚨,傳遞的是他比我還不舍,他比我還心慌。

我的淚也不甘示弱,永遠比他洶湧,轉瞬已經漫過臉龐,染上他貼近的眉眼。滑到脖頸裏,鑽入他傾瀉下來的發間。

明明是緊緊的相貼,氣息、汗液無一不相融,卻還是想的厲害,明明是緊緊的相擁,卻還是覺得好遠。

他瘋狂的要,我傾盡所有的給,隻希望這樣到死才好。

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