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弱點

夜正在褪色,越來越透徹,天氣也越來越冷。每當這個時候,就莫名的想念著他的懷抱,就算穿了再多的衣服也比不上他的懷抱來的踏實。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嚐惆悵是清狂。這相思還真是纏人的事物,招惹不得,招惹不起。倘若一日陷落,便就是等著讓它把心一寸寸的侵蝕殆盡。

遠遠的瞧見,他立在對麵的高崗之上,灰色的衣裳與天色合二為一,若不是他黑色的駿馬和他栗色的長發,我恐怕瞧不見他了。

他這幅摸樣又免不了讓我一陣兒的唏噓喟歎,忽而想,他為誰遺世獨立成這荒涼世界的狼王?舉手投足都是莫名的王者之氣,難道天生注定了要接受人們的叩拜和仰望?

我笑,讀不出這笑容的味道。

雖然聲音細微,可我還是捕捉到了周圍人們的吸氣聲,氣氛一瞬間的冷凝下來,人人都繃緊了神經,緊張不已。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出現。

隻聽有人大喊了一聲,雖然聲音很大,他也盡量佯裝鎮定,可是還是有那麽一點兒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隻說了兩個字,他說:“狼王!”

龍年絳果然算是個人物,他顯然是真的鎮定,不過依舊不能夠自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也許他要掩飾些什麽,也許他是在表達不屑的方式。至於為什麽我會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我非常非常的討厭他這個動作。

而且這個動作似乎是他做慣了的,因為前麵他就是用這個動作來打量我的。從這個動作裏我仿佛看出了些什麽,也許龍年絳並不像傳言中的好色,總覺得他應該不止走鏢人這般的簡單,渾身上下沾染著一股糜腐之氣。

我扮成賣酒的女掌櫃,由於怕被狼王穀的人劫了去,希望可以隨著他們的隊伍走,寒鏢局可以庇佑一二。

我好說歹說,知道他們商隊大,也不稀罕金子銀子,所以特意拿出了幾壇上好的美人釀,作為龍家鏢局弟兄的辛苦費。美人釀,那可是北國王後所創,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喝到的。想來殘簫能弄到這些是費了不少力氣的。還好我十分不待見美人釀,送的一點兒也不心疼。

冷風在這個峽穀裏貫穿而過,帶著幾分不同尋常的寒意。桀月峽,傳奇的象征,一代又一代的匪商故事在這裏盡情的演繹,就像是那永遠不斷的駝鈴聲如水,流淌在這個似乎有些幹燥的土地之上,滋潤著一代又一代的英雄豪傑。

或許,史書上永遠也不會有這些人的蹤跡,但是他們則以另外一種形式活在人們的心中,他們在說書人的口中,在伶人的戲台上,在文人的詩句裏,他們是人們口口相傳故事裏的主角,傳遞著人們的愛恨情仇,悲歡善惡。

桀月峽上,從來沒有斷過響馬,也從來沒有斷過商人。今天亦然,峽穀底裏是四國中最大的商隊,兩側的峽壁上立著北國最大的響馬,似乎還加入了北國最有實力的鏢局。

強敵勁手,狹路相逢,黑白交鋒,自然又是一個不俗的故事。

最後終於由狼王穀的弟兄打破了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狼王穀占了桀月峽,路上都是常年走風沙的客人,這自古客有客的道

理,主有主的規矩!”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要商隊留下買路財。

一聲過後,我還是禁不住向他望去。看不清他的眉眼神情,卻也被他那天地獨立的傲然氣勢所感染。都說峽穀看天天成一線,可是此刻的我仿佛能夠借著他的身影看到整個起起伏伏的天下。

商隊的領頭人緊張的看了龍年絳一眼,龍年絳依然半眯著眼眸,朝著一個一看就嗓門很大的鏢師前去喊話。隻是比起我狼王穀弟兄朗若洪鍾的聲音自然是差遠了,連貨郎的叫賣聲都比不上。

“寒鏢局送遠來的客人歸家,大家都是吃的江湖飯,希望大頭領借路!”

麵紗遮住我冷蔑的笑容,還真是比狼王穀還狂妄的一群人,當真以為狼王穀害怕嗎!不自量力!

果然,這話一說完,拓跋長涉的執鞭的手緩緩舉起,眼看著就要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由不得下麵的人不急,方才喊話的人慌忙大叫,聲音更是比鬼哭還難聽。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狼王穀這是要壞了規矩嗎!”

聽完這話我笑了,笑的極致。回眸遠觀,他舉起的手微微停頓,不是他在思考,而是他和我一樣也在嘴角緩緩勾起,我看不清,但是我就是知道。

拓跋長涉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笑容也可以傾了城傾了國。

眨眼片刻,既定生死,如果這個時候……

龍年絳終於忍耐不住發話了:“狼王穀自然不需要規矩,這規矩就是狼王穀。”這話聽著受用,果然舉起的手又優雅的放回原處,暫且留著耐性看看這個龍年絳的本事。

龍年絳再次眯眸,害得我真想一步上去挖了他的眼睛。

接著他又說道:“既然狼王穀鐵了心要破盤,我寒鏢局也當然奉陪到底。隻不過,河西河東各三十,凡事還是不要做絕的好。大家交個朋友,敬酒吃茶,也好有個照應!”

“我狼王穀人馬太多,養活起來也不容易。龍鏢頭這麽說可真是沒有誠意啊!”剛才那個喊話的小夥子回話道。這話說的漂亮,就算是要威逼,也要利誘啊。怎麽著也不能讓我們兄弟白跑一趟,一大家子人還等著吃飯呢。想一毛不拔的就過去?做夢!

“我龍年絳也不是狼口奪食之流,我寒鏢局雖然人數不多,可弟兄們拚上性命賺來的鏢銀隻能夠勉強糊口度日,自然是不能白白糟蹋了!”龍年絳這是擺明了的不拿銀子。

“是嗎?”這聲音來自殘簫,他的話裏永遠帶笑,可是此笑如刀,又刺又削,真真讓人又恨又惱,“寒鏢局可是官家的寶貝,怎麽能像我們一樣受窮呢?隻不過就不知道寒鏢局是摩戈的呢,還是叫戎邏啊?”

乍然一聽這話回的似乎有些不好,正所謂匪戰不過國,寒鏢局有官家作為靠山,就有了天大的勢力。可惜狼王穀不是一般的匪徒,狼王穀是一個掩藏在沙漠深處的國,而且尤恨北國。

尤其是現在的北國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國王摩戈和戎邏的關係更是風雲湧動,劍拔弩張。如此微妙的時刻,寒鏢局作為一方勢力,夾在

當中,其滋味恐怕不好受呢!

鏢局有著特殊的政治經濟用途,所以兩方人馬定然不會放過寒鏢局這塊香餑餑。換句話說,這個小小的寒鏢局中,一部分勢力屬於戎邏,令一部分追隨摩戈,也或許會有中立派。但是不管怎麽樣,寒鏢局是有了裂縫的,或許裂縫已經很大了。

殘簫這水攪得不錯,渾了不少。內訌談不上,心不齊已經是定式了。

龍年絳也算是有些曆練,不急不慌,隻是那緊緊蹙起的眉暴露了他此刻的內心,果真是怒了又慌了。

第一回合,寒鏢局在氣勢軍心上敗了。兩軍對峙,尤其是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軍心氣勢尤為重要。

拓跋長涉的長鞭再次舉起,那卓絕傲然的姿態恍惚了世人的眼,那長長的鞭仿若要刺破頭頂上的那片天,然後一聲驚雷,舉世震歎。

我的狼王宛若天人,看的這些人恨不得立刻跪地叩拜了。

龍年絳到底是忍不住了,手臂伸長,大喝一聲:“雙疤惡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簡直是在找死!

我的怒氣騰騰的燃了起來,敢說我心愛的涉兒是惡魔。真真是大言不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德行,比起我的桀月來說,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看來不給你添些料,是不知道本王後的厲害了。

讓你現在狂,等一會兒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著高處依舊風淡雲輕的人兒,心裏著實的讚歎了一下。不愧是我的男人,道行不淺,隻有這般寵辱不驚,無悲無怒的人才可以做到真正的刀槍不入。

鞭子在繼續向下劃動,可倏然的,他的目光射了過來,對上了我望他的眼。

也正是這一眼,讓他執著鞭子的手,頓在了半空中。我能感覺到他周圍滲出來洶湧的怒氣,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我恐怕已經被他射殺死了。不,不是因為他的目光不能殺人,而是因為距離太遠,所以才能夠保全了我的一條性命。

天啊,剛才我還在說這個男人是沒有脾氣的,可現在這又是什麽情況!

他的冷靜,他的冷漠,他不為世事所染的情緒呢?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的他,會被萬箭穿心嗎?憤怒的統帥會失去理智,會變得瘋狂,會喪了命的嗎?

唉,這個男人!

他那顆用情極深的心,此刻儼然成了他最大的弱點。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難道這真的是個不能打破的桎梏嗎?難道真的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嗎?

如果這就是他擺脫不了的宿命,那麽就讓我用我的性命一起陪他淪陷,陪他萬箭穿心,哪怕是魂飛煙滅,萬劫不複。

不過,現在的我,更想逆天。

我不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我不會成為他的傷痛,我要站在他的身旁,共賞大好河山。

拓跋長涉,你,聽得見嗎?

拓跋長涉,你,看好了。

隻要我雲水白蒼活著一日,便會助你一日。

我從車上緩緩的站了起來,微笑著,微笑著,笑的張狂,笑的狡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