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端高陽
他第一次遇到玉玲瓏的時候，玉玲瓏還是一個小丫頭片子，莽莽撞撞的在江湖裏混，什麽都不懂，卻有著一股韌勁，怎麽也不服輸，倔強又固執的用著她一雙清亮的眼睛，嘲笑著所有人。
他人生第一次慘敗就敗在玉玲瓏手上，當時他年齡也不大，還沒能做到像現在這樣，將什麽情緒都藏住。所以當時心高氣傲的他，就想著把玉玲瓏抓到，好好捉弄一番。最後如他所願的抓到了玉玲瓏，隻是誰捉弄了誰，無憂這輩子都不會說的。
後來敗在玉玲瓏手上次數多了，他也放棄了打敗玉玲瓏的想法，兩個人暗自較勁，在不知不覺中，儼然，七年的時光就過去了。
玉玲瓏也從一個黃毛丫頭長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美人，平時看著粗俗，給人的感覺確實隨性率真，雖然總是沒個正形，但是難掩骨子裏帶出來的絕代風華。這樣的人，就算老了，容顏不再，也是有著說不出的魅力的。
他麵對滿桌子的珍饈提不起胃口，而對麵的人卻是吃得不亦樂乎，好像把他的胃口一並奪過去了一樣。
“玉麵狐狸，這個芙蓉燒魚呢，魚肉似乎老了些，應該用新鮮的魚，然後八寶鴨呢，鴨肉也不是十分的好，應該是煮的時間久了，不過那道糖醋排骨倒是不錯，看來慕容和慕藝兩個手藝日漸精進了啊，不過……”玉玲瓏大快朵頤吃的不亦樂乎，醬汁什麽的，弄到衣服上都不甚在意。她一邊吃著，一邊對每一道菜進行點評，眼裏絲毫不掩飾羨慕。有美人陪著，美人還會做菜，這玉麵狐狸過得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無憂抬眼看了看玉玲瓏，十分的不滿。他剛剛才拿一件衣服給她，這才多久，又弄髒了。
“你怎麽不吃？”她看到無憂並沒有動筷子，而是臉色不佳地看著她，伸手似乎就要把她喜歡的糖醋排骨和燒雞全部拿走。
玉玲瓏急了，騰出一隻油膩膩的手來擋，無憂也不客氣，抓了筷子就往她手上敲。玉玲瓏急忙躲過去，還順手把一盤子燒雞放到自己麵前。無憂並不打算放過她，將酒杯一揮衝著她的臉彈過去，無憂匆匆放下自己手裏的雞腿，接住酒，直接倒著洗手……
無憂有點肉疼。
玉玲瓏懂酒，但是不能多喝酒，她極易醉，醉了之後是什麽樣子，無憂實在是不好說出來。
“味道很香，很純，而且有種時間的敦厚感，帶著蘭花幽香的味道，且酒水清冽，應該是用醴泉水釀的，這蘭花也是西蘭的蘭花吧，呦，你從哪裏弄得蘭花釀，看樣子有幾十年了，佳品，佳品！”
玉玲瓏一邊點讚說著佳品，一邊絲毫不心疼的用千金難買的陳年蘭花娘洗手，空氣裏泛著一股蘭花的香味和酒的醇味。
“你倒是見多識廣。”無憂趁她洗手的時候，將一盤子糖醋排骨全部拿走，在玉玲瓏憤怒的目光注視之下，拿著筷子，吃了一點。他姿態優雅，不論做什麽都是一股優雅如蘭如梅的味道，這種似乎與生俱來的氣質，真的很難讓人覺得他是江湖遊俠。
他應該是九步一樓，十步一閣的王宮裏的貴公子。
玉玲瓏生氣惱怒，他就很開心。
“懶得跟你這種小氣的人說話！”搶她吃的，她一般
直接六親不認。
“我小氣？”無憂放下盤子，仿佛看著白眼狼一般看著玉玲瓏，“你要的雪蓮可就是千金難尋的。”他單手支著下巴，華麗的白娟衣裳袖口用銀線繡著精致的梅花。
他都沒跟她說，她身上穿的衣服還是五國最好的衣店做的，一年給她好幾套，簡直就是燒錢。
“……”
“你要救他我不反對，不過下一次如果他落到我手上，我也不會放過他。”無憂想起這件事，心裏還是不舒坦的。他細長的眼睛微挑著，帶著微妙的生殺予奪之氣。像秦霜這種衷心為主，而且有將帥之才的人，他一直很欣賞，但是這次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反正就是想著秦霜就覺得不爽，也十分不待見他。
玉玲瓏默默咬著雞腿，把烤的金黃的雞腿當做某人的手，咬得格外帶勁。
“別讓我看到。”她已經讓步了，悶悶得說。她對秦霜有奇怪的好感，看到他，她似乎能從他身上看到另外一個人，那個就是她自己。當初丞相逼宮奪位的時候，她站在宮門前，小小的身子被雨淋得發抖，麵前是逼宮的千軍萬馬，可是她一步也沒有讓開，在她眼裏是前周最後一點國家的威嚴。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無憂也不再出聲，而是將那一盤子的糖醋排骨放到她麵前，她喜歡吃，就不浪費糧食了。
“慕藝，你的手藝真好，如果我是個男的，我一定把你娶回去。”慕藝適時地端上來一盤別致的糕點，玉玲瓏抓著無憂的衣服擦擦手，就跳到慕藝身邊，捏捏她的臉，滿心歡喜。而無憂黑著一張臉，去換衣服。
他實在不能忍受自己袖子上的油手印。
玉玲瓏撇撇嘴看了無憂一眼，大方但是沒啥誠心的說了一聲：“謝啦。”
無憂揮揮袖子，沒有回頭。
“慕藝，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這樣的手藝？”玉玲瓏看著造型奇特，吃起來味道絕佳的糕點，拉著慕藝袖子就問。慕藝陪著玉玲瓏，笑嘻嘻地說：“前些日子學的，最近才學會，今天看到玉姑娘你來了，我就想做出來給你嚐嚐。玉姑娘你不是男的真是可惜了，不然慕藝第一個嫁給你。”慕藝平時和玉玲瓏隨便慣了，所以開起玩笑來也很隨意。
玉玲瓏看起來雖然是一個“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紈絝，但是很多事放到她身上，給人的感覺就是天性率真，隨意可愛，瀟灑自如，和她在一起，永遠都是嘻嘻哈哈的，活著輕鬆又快樂。
“妹妹，你可不能霸占著玉姑娘。”身後又有一個女子清涼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手裏還拿著一個盒子，隱隱的有寒氣外溢。盒子做工十分精美，而且是用的黃梨木，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了。但是再貴也貴不過盒子裏的雪蓮。無憂對玉玲瓏一向出手大方。
“慕容。”玉玲瓏一手拉著一個侍女，慕藝和慕容是雙胞胎，很多時候玉玲瓏都分不清她們倆誰是誰，“那我把你們都娶回去，坐享齊人之福，兩個大美人，娥皇女英真是美哉。”玉玲瓏沒個正經得說道。
“玉姑娘，你就不要捉弄我們姐妹倆了。這是公子給的雪蓮，因為雪蓮不宜長時間保存，所以公子就放這些冰凍著，玉姑娘如果要用，就趕快拿去用
，不然會失了藥性。”慕容比慕藝穩重些，她嗔怪了玉玲瓏一句，就將盒子小心的交到玉玲瓏手上，又說了一句，“對了，玉姑娘，公子說，您拿了他的雪蓮，可就要幫他一個忙。”
玉玲瓏聞言，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她從無憂這裏拿了許多東西，還是頭一次聽說要給他幫忙的。不過想想他幫了她很多次了，這一次給他幫忙就算是回饋好了。
“什麽事？”
慕容和慕藝顯然之前就收到無憂的通知了，所以很是期待的看著玉玲瓏，玉玲瓏有些心虛，但是到底是聽著慕容一句一句的說完，玉玲瓏一直表現的很正常，直到最後她的臉色突變。她最後抱著雪蓮，眼睛瞪得和銅鈴一般，叫了起來：“什麽，要我給他當夫人！不幹，不幹，打死都不幹！”玉玲像是聽到一個十分驚悚的消息一般，抱著雪蓮，一溜煙就跑個沒影，走之前也沒有忘記把慕藝給的糕點帶走，這就是吃貨的本性。
慕容看著玉玲瓏逃走的樣子笑了起來，慕藝也是，她們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慕容說道：“果然如同公子說的那樣，玉姑娘會暴跳如雷還會直接逃走。”
慕藝點點頭，回想起自家公子之前的笑意，瞬間覺得公子無限腹黑，他就是拿準了玉姑娘會生氣逃走才故意說的吧，不過很奇怪的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玉姑娘的就是我們公子了，玉姑娘怎麽這麽排斥嫁給公子，這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女子想嫁給公子。公子也是的，明知道玉姑娘會生氣還逗她。”
慕容比慕藝心思細些，不說公子與玉姑娘七年的情誼，如果玉姑娘和一般女子一樣，隨便就喜歡上公子，這樣的人，別說公子，就是她也看不上。但是玉玲瓏從始至終都是特別的，而公子對她，也是特別的。
慕容有些意味深長地說：“也許公子並不是真的在逗玉姑娘。”
“啊？”慕藝沒有反應過來。
慕容擺擺手，開始收拾桌子上的飯菜，見慕藝疑惑，就隨意的笑著說：“隨便說說，你也別當真，畢竟公子是……”
“是啊。”慕藝點點頭，也替慕容收拾起來。
看著滿桌子不同的菜色，慕藝長了一個心眼：“這好像都是玉姑娘喜歡吃的……”
就連她新做出來的糕點，也是在無憂不經意的“提醒”之下，她才拿出來給玉玲瓏獻寶的。慕藝算是明白了，自家公子對這位玉姑娘是十分不一樣的。隻是玉姑娘大概還不知道。
想到這，慕藝歎息了一聲，隻能說：公子，祝你好運。
已經出來的無憂，看著自己的兩個侍女臉上怪異的神色，聽到她們的對話，十分無語。他仰著頭，看著天空，半晌都沒有說話。他看到了玉玲瓏的抗拒，以及走時的果斷，如紅蓮一般驚鴻的倩影，眨眼間就消失。
在眾人眼裏，他是雲端高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所有人都羨慕他，就像羨慕在王座上的王一樣，但是，誰能理解其中的孤寂呢？從七年前，站在他身邊的就是玉玲瓏，他曾希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風吹起他的銀發，堪堪遮住他的臉。身上佩戴著的環佩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身雪衣，在偌大的世界裏，格外的寂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