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做過的,總會留下痕跡

“紗布,快點紗布……”

“把參丸拿過來,磨蹭著幹什麽……”

“去去去,閑雜人等站邊上去……”

“按住六皇子,不要讓他亂動,快按住……”

她站在門口,看著宮女太監時不時的捧著血水從裏麵出來,心惶惶的,不知動作。

偌大的太醫院裏,亂的都要炸了開來,幢幢的人影在她眼前搖來晃去,床上那個人麵色蒼白,無力的像是快要消失般的脆弱。

她踉蹌著撲到床前,剛砸了雲蓮的手還在不停的顫抖,“樞念,你醒醒,樞念……”

“郡主,按住他的身體,不要讓他亂動。”他說著,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上灑下秘製的藥粉。

樞念嘶叫一聲,猛然掙紮起來,那種鑽心的痛讓人幾乎無法忍受,雲卿小心翼翼的按住他,緊咬著唇不敢說話。

他的手臂一如三年前的纖細,**在外的臂上,一條條被木頭刮劃開的血痕和青紫的脈絡交相密布,讓人看了,胸口疼的難受。

太醫院的人忙活了好一陣,才將他的手臂包紮完,雲卿追著問他的手臂有沒有事,可看文太醫閃躲的神色,她的心便沉了幾許。

“郡主……”文太醫重重歎了口氣,“郡主,不是我不想說,隻是六皇子他……”

他看了眼樞念,搖了搖頭,“這個身體,若是以後再有什麽損傷,可真是沒辦法了。”那個時候,他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嚇的差點連魂都要沒了,手骨上那麽一個大口子,再深一分,這手上的骨頭可就生生斷了。

文太醫不住的搖晃著頭,“殿下胸口這邊有處傷,傷的也極重,如今手臂上再來這麽一劍,郡主,他不是有什麽三頭六臂的神人,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請郡主勸勸六皇子,凡事不要太過逞強……”

雲卿怔怔的點頭,對於文太醫口中淡淡的指責也不加理會,滿心滿身都隻有那一個人。

對於親情,那種執拗幾乎讓她致命,在雲蓮向她示好的那一刻始,她忘了雲蓮對她的怨,對她的恨,異想天開的以為,雲蓮再沒了可以依靠的人,終於不再排斥她這個人,明明該警覺萬分的,明明……

她哆嗦著去抓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握在自己掌心,喃喃的說著哭著,都是對不起,對不起……

連衣匆匆的趕來,她剛才陪同徐祁煙將昏迷過去的雲蓮送到了太後的欽安殿,本是要將她關押起來,可太後的懿旨,他們現在無人可以違抗,意想不到的是,雲蓮竟然當真有了葉倚琛的骨血,太後那蒼白的臉上在聽到這個消息時,露出那樣猙獰的冷笑,生生將連衣嚇了一跳。

雲卿的屋子已經亂的不成樣了,她吩咐人收拾一番,卻不想從角落裏找到一個被毀了的長命鎖,隻是那上麵隱約可見的樞念二字,讓她不敢隨意丟棄,匆忙趕往這裏,將這個東西交給雲卿。

“郡主!”連衣瞥了眼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樞念,輕歎了聲,“你將六皇子的長命鎖每時每刻都貼身藏著,為何不告訴他!”

“世上沒有一萬,隻有萬一……”她擔憂著看她,“連衣不想郡主有一天後悔。”

她說完,便要躬身退下,卻不料雲卿突然開口,“雲蓮怎麽樣了?”聲音依舊顫抖著,但她卻已經冷靜下來。

連衣怔了怔,忙道,“雲蓮郡主被太後接回了欽安殿,好生看著,對外人也隻說是雲蓮郡主悲傷過度,以至於傷了人。”

“這比帳,總有一天會收回來。”雲卿靜靜的看著樞念,微微眯上雙眼,眼神中有些疲憊,有些失望,更多的卻是冷意,她從沒想過,她付出的,父王雲蓮她們連看都不看便一手丟開,既然他們不要,她又何必眼巴巴的想要他們收下。

“這些日子,好好照看好她,我要她順當的生下孩子。”

“是!”連衣輕身一震,答應下來。

“太後那裏,讓人多多留意,還有,南太子和馨公主的陵墓打聽清楚沒有?”

連衣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南太子和馨公主並未葬入皇陵,而太後在皇陵這麽多年,很多事都是沉在水下,無人知曉。”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雲卿淡淡的將他額上不斷滲出的汗珠抹落,動作中有種不自知的溫柔,“隻要做過的,總會留下痕跡。”

她輕輕俯落身子,盡量避開他的傷口,低低笑著,“去吧,這一次,我不會再錯了。”

連衣低頭,本該立刻就走,卻看到她這個模樣,有些擔憂,“郡主……”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心口的地方,有血漬滲著,那劍還是刺穿了長命鎖,劍尖指的,卻是刺進了心口一分。

她慢慢搖了搖頭,“出去!”

連衣不好再說什麽,慌忙走了出去。

整個屋子終於安靜下來,本要留在這裏伺候的宮女太監也離的差不多,她的手指微顫著,沿著他的輪廓一點點向下,最終停在他幹澀的唇上,將自己的緩緩湊了過去,“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長命鎖我一直戴著,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戴一輩子……”

“樞念,就算你已經變得強大,我依舊忍不住,把你當做那個少年,忍不住想要保護你,我其實……不想你傷心的……”

“水……水……”

彼此幹澀的唇緊緊相依,他吐露氣息,灼熱而又急促,她慌忙從他身上起來,尋著桌上的茶壺,匆忙倒了一杯送到他嘴裏。

隻是水到了他的唇裏,卻又從邊上滑落下來,一條水色漸漸延長開來,在他修長的脖頸上流下漬跡。

喂了幾次水都是這樣的結果,她咬了咬唇,捧著茶杯喝下一口,對著他的唇便輕輕度了下去。

水一點點的沿著幹澀的縫隙滲入,喉間清涼的味道讓他如飲了甘露,下意識的張開了嘴,任水全部進入。

她一喜,眼見水已經幹了,慌忙起身想再喂她,隻是才有動作,那個人的舌卻已經卷了上來,依依不舍的不肯她離開。

“唔……”她想要推卻,卻又怕撞了他的傷口,隻好任他如意,極盡掠奪著……

“慢些,當心身子……”屋外突然傳來薑姑姑的叫喚。

雲卿的身子一僵,慌忙想要退開卻已經來不及,風璃撐著個大肚子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一見到雲卿和樞念如此曖昧的姿勢,臉色立刻一沉,尖聲叫道,“你在幹什麽?”

薑姑姑追了上來,看一眼雲卿,又慌忙扶住了風璃,微嗔道,“不要激動,對孩子不好,不要太激動……”

風璃恨恨的甩開她的手,緊走幾步,舉起手飛快的向雲卿打去,“賤人!”

‘啪’一聲。

她的手被雲卿死死架住,怎麽掙也掙不開。

“滾!”將她的手往邊上一甩,雲卿的臉色徒然冷了下來,“若是吵到了他,你可擔待的起,風璃公主!”

她一字一頓的說著,風璃的臉色突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連連後退著,身子猛地撞上了桌角,痛的她慘叫一聲,“你,你……”

雲卿退回來一步,坐在樞念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臉上,溫柔的摩挲,“這個人,以後是我的了。”標上了她紀雲卿的記號,那麽誰都不要想再碰。

風璃被她的氣勢徒然驚的倒退一步,忍不住嘶聲尖叫起來,“你在亂說些什麽,我才是未來的六皇子妃,你配嗎?他是我的,我的,我肚子裏的,是他的骨血,你有嗎,你會生嗎?他恐怕連碰一碰你都嫌的髒吧,紀雲卿,你這個賤女人……”

她說的尖刻,每一句每一聲都充滿了厭惡,雲卿伸手捂住了他的耳,靜靜的聽她說完

,才道,“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

她的聲線極冷,隱含的殺意讓風璃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帶她出去。”她對著薑姑姑一抬眉,薑姑姑會意,一手扭上了風璃的胳膊,在她耳邊柔聲勸說著,“六皇子傷重著呢,不要打擾他休息。”

風璃眼中閃過懼色,這些日子下來,她怕極了這個薑姑姑,每次說出來的話總是那麽溫柔,可都能讓自己這麽痛苦。

她瑟縮著抖了抖身子,被薑姑姑半是強硬著拖了下去。臨出門時那怨恨的一瞥,像極了雲蓮的眼神,讓她的身體僵了僵,隨即若無其事的鬆弛下來。

從這一刻起,誰若妨礙到她,就算是雲蓮和父王,她都不會再心軟……她想對之好的人不稀罕,那麽她便自己稀罕。

黑夜靜寂,文太醫時不時回來這裏瞧瞧,連衣擔心雲卿,也時常過來。

兩人都勸她回去好好休息,雲卿不肯聽,文太醫又是好言相勸,又是賭咒發誓樞念若是醒來看她這個樣子,必定是會擔心,細細想了想她才同意隨連衣回水閣休息一會。

連衣扶著雲卿才走,小安子便匆匆進來幫忙守著。

他有些想不明白,怎麽他家主子這麽會受傷,而且每一次傷的都怪嚇人的,他瞟了眼樞念被包成一團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下,才忍不住要碎碎念,卻不料猝不及防間撞入一汪黑潭中。

他嚇的驚叫一聲,‘噗通’跪在地上,“殿下您醒了。”

樞念怔怔的抬手撫向自己的唇,傷了的那隻手稍稍動一下,就讓他痛的連眉都皺的死緊,卻硬忍著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

小安子不禁有些咋舌,怎麽剛才雲卿郡主在的那會,殿下叫的那麽淒慘,害的他在外邊不住的抖著身體。

樞念不去理他,隻是怔怔的將眼對上頭頂,那裏黑黝黝的一片,似乎藏著什麽讓他頗感興趣的話,小安子不免在旁邊念叨起來,隻是說了多時,也沒讓樞念回神過來,讓他不免泄氣。

有人在門上輕輕敲了敲,他慌忙跳了起來,瞥見樞念終於回頭,眼中亮起的笑意,他自己都嬉笑著對他擠眉弄眼,“一定是郡主來了,奴才去開門。”

屋外的人笑著進來,樞念的眼光一凝,笑意飛快的褪去,臉上的神情失望而又疲倦,凝望著門外那漆黑的夜幕,良久,才喃喃的低語出一句:“水閣離這這麽遠,她沒那麽快來的……”

小安子隻覺得自個兒的心也因為他這句話而縮了縮,忍不住想開口安慰,那人卻伸手製止了他,笑著道,“你先出去罷!”

嘴巴張了張,小安子可不敢忤逆來人,躬身行了禮便出去了。

“聽說你受傷,爺爺很擔心。”杜謙在他床邊坐下,嘖嘖輕歎,對著他臂上的傷左看右看,輕叱出聲,“我還以為手臂會廢掉呢,誰知道竟然還有救。”

“你是不是很失望?”樞念笑的溫和,臉上的笑容完美的無懈可擊,他微微撐起身子直對著他,“真是不好意思。”

杜謙撇撇嘴不再說話,隻是盯著他的臉,狹長的眼中,陰柔的冷笑隨之而起,“明明知道她在,卻裝作昏迷不醒,還故意叫的這麽慘,怎麽,其他法子沒用,就想起用苦肉計了?”

“不用你管!”樞念咬著牙,“這個身體是我的,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可若是你死了,留下個紀雲卿,你不覺得,是便宜了別人麽?”他低低笑了出聲。

樞念一怔,旋即笑的溫柔,連淩厲的氣勢也在瞬間柔和起來,“我怎麽忍心,留她一個人在這!”

杜謙一驚,才要說話,猛然間‘嘩啦’一響,有個包袱直直的穿過洞開的房門飛了進來,一下子跌在他的腳邊,那包袱骨碌碌的轉著,在地上帶出道道血痕來,旋即,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滾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