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思樹上種相思

杜謙的這一句話說的極是輕,輕到雲卿根本沒有聽到分毫。

杜廉還是追了出來,他看杜謙不走,有些著急的望了雲卿背影一眼,咬了咬牙還是追了出去,一個女子深更半夜在帝都街上走,終究讓人有些不大放心。

“於感情的事,還是主動些的好。”杜謙笑著,不知說的是杜廉,還是誰。

黑暗中,有個人沉靜的負手而立,將三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隻是風過婆娑,那漫揚的發絲盡遮臉龐,讓人看不清他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許久之後,他涼薄的嘴角,才劃過一道詭異的笑意。

背叛的人,都該死嗎?

“這裏有很多好玩的,隻不過現在有些晚了,你……”一路上,都是雲卿靜默無語,杜廉一人在旁說著話,好幾次他都想開口請她去杜府坐一坐,也總比在這裏四處遊蕩的為好,隻是每一次,都不敢說出口。

“這裏是?”好歹身邊的人終於有些安靜,雲卿停在一間寺廟不像寺廟的地方,看著裏麵鼎盛的燈火,一臉新奇。杜廉忙在邊上解釋,這是棲梧帝都唯一的一座月老祠,求姻緣簽可,會戀人亦可,裏麵還有一座紅線林,通常熱戀的兩人,會將各自刻有名字的木牌用紅線相連,紅線一連,便是生生世世。

雲卿聽他說完,怔了怔,麵上現出些憧憬的神色。

“要不,進去看看?”杜廉小心翼翼的建議,隻他的話還沒說完,雲卿的人已經跟著進了月老祠。杜廉慌忙跟著進去。

遍處都是燃的正旺的紅燭,嫋嫋的煙氣慢慢上升,在月老祠頂端織起一片絢爛的雲霧,整個祠堂,便那煙霧點綴的如夢如幻,恍如夢境。

靠近裏殿的長椅上,坐著個已經睡熟過去的解簽人,白的須發像是棲梧冬日裏的雪,亮的驚人。

唯一整理幹淨的長案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個簽筒。裏麵竹造的簽子齊整的擺向一旁。

雲卿將那簽筒小心的抱在懷裏,虔誠的在心裏默念著,朝著正中的月老雕像恭敬的拜了三拜,便仔細的搖起簽筒來,杜廉一直都安靜的站在一旁,無聲無息的,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人。

搖了多時那簽都不見從簽筒裏甩落出來,杜廉臉上已站出些薄汗來,幾乎想要勸她放棄,‘啪嗒’一聲,一支簽卻已經被摔了出來。

杜廉暗暗鬆了口氣,看她撿起簽文,朝解簽人那裏走去,本想跟上,但想了想,還是停在原地。

雲卿過去時輕輕喚了聲,老人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她也不好叫醒他,隻尋思著取過一旁放的散亂的長袍替他蓋在身上,靜靜的照著那簽上的字數尋著自己的簽文。

玉似的手指從那堆成一排的簽文上劃過,最終停在一處上,她靜靜的看著,臉色不變,按著那簽文的手指卻微微用力,將那簽文印出兩個指甲壓過的痕跡。

‘啪’一聲,雖隻是細微的一個聲響,但在靜夜裏,還是有些刺耳。

“怎麽了?”杜廉急忙走過來,剛想細問,雲卿已經朝他笑著看過來,“不是說有紅線林嗎?帶我過去看看罷。”

“可是簽文還沒……”

“我看過了,已經記在心裏,就不必浪費那紙了。”雲卿笑的淡淡,已經先他一步走入了後殿,杜廉無法,隻好跟上。

裏麵的燭火比之外麵的更加顯得亮堂,所謂的紅線林也隻是一根根齊齊整整擺放著的木樁,寫著人的名字,而那木樁上,若是有人喜歡了的,便會在那上麵綁上紅線,又在紅線末端係一個刻著自己名字的木牌。

雲卿靜靜的朝裏走去,掃眼看去,能夠輕易的看見好些木樁已經快被那紅線

纏的看不見名字。一路晃過,她甚至能看見雲蓮的名字在那上麵出現,隻是出現在紅線末端的人的名字,卻並沒有葉倚琛的。想起來,雲蓮她們在帝陵陪著太後已有些時日,想來,也差不多時候要回來了罷?

她靜靜頓住了腳步,一直攏在袖子裏的手伸出,隨即漠然的往一個似是堆放雜亂的地方隨意拋去,眼神淡漠的,仿若那個隻是無用的廢物而已。

杜廉自從進來這裏後,注意力都放在找尋自己的木樁上去了,看到自己和那個死去的女人連在一起的名字,他冷冷一笑,極快的走過去,一把扯爛了那掛著女人木牌的紅線,眼光一掃,他便發覺再靠裏的一個柱狀,奇怪的很。

那個木樁上,紅線被纏了有無數匝了,密密麻麻的,倒像是在外麵披上了一層血的嫁衣,隻是掛有人名字的木牌,已經被人硬生生扯的幹淨,滿眼隻餘密麻的紅色,快要將人的眼睛灼燒。

心中奇怪到底是誰讓人這般傾慕,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撥開那層層的紅線。

紅線盡處,儼然寫著一個人的名字,隻是從看清楚那三個字時,他的臉色驀地慘白,忍不住倒退幾步。那上麵,寫著的名字,何其熟悉,想當初,自己不也是偷偷找到這段木樁,偷偷將自己的木牌也掛上去一個嗎?

怎麽會……全都沒了!

紀雲卿三個字,一時讓他心中又是慌又是怕,想要將雲卿引開去,卻不料為時已晚。

等他慌張的轉過身去,雲卿已經站在他的身後,目光直愣愣的看著那算是詭異至極的木樁,看了很久,她才有些無奈的笑道,“真是奇怪。”

杜廉沉默,“你……會這樣,可能隻是有人開的玩笑……我上次才來看過,有好多人的……”話下意識的說出口,他才驚覺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雲卿卻不以為意,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轉身離開,“回去罷。”

看了看已經有些微亮的天色,她說的有些恍惚,“這個時候,宮門應該是時候開了。”她看杜廉還跟著,不由訝異的挑眉,“你不去睡一會?一晚沒睡,不累麽?”

“不累。”杜廉朝她笑笑,“我送郡主回去罷,反正我也隻是養著份閑差,空閑的很。”雲卿也就不再拒絕,一路上,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當雞鳴聲頻繁而起時,解簽人終於是醒了過來,看到從自己身上滑落的衣袍有些費解的拍拍腦袋,忙將月老祠好好的收拾一番。

他在月老祠呆了幾十年,那簽筒和裏麵的簽還是他做的,隻用手一掂那簽筒,他便發覺了異樣,伸手撥拉了幾下,他有些古怪的喃喃出聲,“奇怪,那支簽已經好久沒人抽到了,難不成什麽時候被我漏掉了?”

他笑著搖搖頭,搖頭晃腦的往後堂走去。嘴裏忍不住低聲朗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歌渠。昔日曾記紅袍豔,曲終不過蘼蕪夢。傷心橋下若初見,長使情劍揮手斬。千裏煙波回首時,幾回傷情幾回惘。三千長路風月寂,哎,情路坎坷,情路坎坷啊……沒了也便沒了,省得有人抽到那支簽,哭的稀裏嘩啦的。”

他大聲笑著,將那解簽的簽文一並撤了下來,本想一把火燒毀,但最終還是沒能忍心,找了個匣子,隨手放了進去。

老人笑的有些無奈,背著手,看著裏麵那盤的壯觀的紅線林,不由苦笑,他這是自己給自己找事,本來是隨意想出個點子,誰知道倒讓棲梧的人趨之若鶩,真把他這裏當成是經受月老庇護的祠啊。

他笑著搖搖頭,幸福嘛,還是該靠自己去爭取,至於那些三生石上的緣分,也隻是因為前世情末了,今生續而已。

兩人

到宮門時,已是到了早朝的時候,守在宮門的侍衛見到兩人竟是徒步回來,不覺有些訝異,但眾人均是默契的不說話,眼睜睜看兩人隨同上朝的官員進去。

杜廉本想送雲卿到水閣,卻不想中途被一人拉住了後襟。

戶部尚書恨鐵不成鋼的揪著他的後衣領,氣的吹胡子瞪眼,“杜侍郎,你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去戶部了,老夫在那裏忙的半死,用你們是讓你們幫我分擔的,而不是叫我給你們擦屁股的。”

這戶部尚書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直愣子,心裏想什麽便說什麽話。

杜廉被他幾句說的,臉色就有些尷尬起來,不住的跟戶部尚書使眼色,誰知道他瞥了眼雲卿,仍舊回過頭來,轉而扯住了杜廉的耳朵,氣的怒吼,“杜丞相怎麽會有你這個弟弟,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杜家人?”

“哎呀,莫大人,莫大人……”杜廉連連討饒,隻覺得這宮門口人來人往的,他的麵子也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最重要的,雲卿還在旁邊……

雲卿看著兩人的別扭的模樣,早先在月老祠的煩悶也在悄悄散去,她微微笑了笑,朝著莫青笑道,“莫伯伯,他這不是來了嗎?您將他耳朵扯壞了,他還怎麽幫您辦事。”

莫青這才放了手,狠狠瞪他一眼,又笑眯眯的看向雲卿,“還是卿丫頭乖巧,來,我跟你說啊……”他轉身扶住了雲卿的肩,對著她咬起耳朵來,杜廉想偷偷聽些,誰知道莫青卻偏不讓聽著,讓他鬱悶不已。

不知誰喊了聲柳大人徐大人來了。

雲卿一怔,杜廉咬牙,幾人一同回頭看去。

卻見一人從馬車上瀟灑的踏入下來,官袍穿在他身上,明明該是嚴肅的,也偏教他穿出幾分風流不羈來。

隨後,徐祁煙一身火紅的官袍,一抹豔色也跟著出來,兩人站在一起,一紅一綠,如何的一副寧諧模樣。

兩人似乎都沒料到雲卿會出現在這裏,均是訝異的看過來。

柳昱笑著靠前幾步,眉眼間滿是遮掩不住的春意,“難得你會想在這裏,真是難得啊!”

雲卿對他話中濃的過分的調侃意味不以為意,隻是笑著看了眼徐祁煙,柔聲喚了喚表哥。

徐祁煙斜剔的鳳目一挑,生生帶出些寵溺來,他走上來,憐惜的將她的亂發攏入耳後,輕聲道,“一晚沒睡?怎麽了?”他看一眼在旁同樣一臉疲色的杜廉,眸色不由自主的一黯,隻是看向雲卿的目光,還是柔和的過分,“好好的去歇一會,你這個模樣要是讓連衣見著了,她定是念叨許久,沒準我一去水閣,便會撞上,被埋怨的。”

難得看他因為懼怕連衣露出這樣委屈的表情,雲卿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溫順的道了句好,便替他將官袍整了整,衝著柳昱笑了笑,跟莫青話別後,才走。

臨了時,目光無意中劃過杜廉,看到青年有些孤單的站在那裏,她的腳步不由一頓,心裏不可抑製的想到了某個人,忍不住衝他微微一笑,在看到青年臉上忍不住露出的喜色,她才有些懊惱的別轉頭去,居然有一個瞬間,她以為站在那,孤單落寞的人,是,樞念。

莫青樂嗬嗬的捋著胡須,“卿丫頭就是懂規矩,不像某些人……”他說著,那目光堪堪劃過柳昱杜廉之流,柳昱是在官場中千年成了精的人,莫青的微諷於他隻是皮毛,杜廉倒是有些尷尬的漲紅了臉。

徐祁煙看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就往裏走,柳昱有些不甘心的追上去幾步,“喂,你走這麽急做什麽,怎麽說也是你賺了,她可是溫柔的替你理官袍了,我就是跪在地上求她三天三夜她也不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