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求之不得

老板尚在發愣間,有人已跟著麵無表情的過來,問他要了熱水和一些簡單的傷藥,老板疑心這是在哪裏犯了事的人,想去報官卻沒這個膽,隻能暗自祈求雨快些停,這些人能快點走,心中卻想,這年頭人怎麽都這麽怪,先前進來的一對兄妹,那麽英俊的男人竟是個殘廢,而現在……

他正搖頭苦歎著,霍地眼前一亮,看到雲卿手裏牽著一個哭泣著的小孩走來。

“老板!”從懷裏掏出些銀兩置在桌案上,雲卿衝他歉然一笑,“能不能麻煩老板替這孩子找戶人家,不求大富大貴,隻求真心待這個孩子好,您看……”

老板愣了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一般不會想做,剛想拒絕,雲卿已經又推了些銀兩過來,“拜托老板了!”

他的臉漲的通紅,訕訕的笑了笑,收了銀子讓小二領著孩子先去歇著。

看著小孩哭鬧不休的被小二拉拽著往裏走,雲卿才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並不是她當真鐵石心腸,隻是她本身就是在逃難,已經連累了寒秋,又怎麽能再讓一個孩子拖累著,更何況,這個無端出現在這裏的孩子,身份未明,她不想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端著寒秋喜歡的飯菜上樓,雲卿在樓梯上與一人擦肩而過,鼻尖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她不動聲色的側了臉,怔怔瞧著那人手裏端著髒了的水,那水中有透著暗黑色的血絲,想不到這個小客棧,竟有人受傷中毒了嗎?

寒秋旁邊屋子的門大敞著,有人從裏麵走進走出,滿臉的凝重。

她臨進門時,瞥見那間屋子的床上,有張慘白的臉若隱若現,恍恍惚惚的竟是連心裏也透出些苦意來,碗裏的東西還留著它本身的溫度,她卻感覺指尖一抽一抽的冷意泛了上來,痛的跟針刺了般。

剛想看清楚,卻已經有人戒備的走來,精瘦的臉孔瞥過她的臉,然後麵無表情的關上了房門,雲卿怔了怔,接著苦笑了聲,剛才真有刹那,竟然以為是那個人受傷了。

“回來了,有什麽好吃的?”寒秋一臉的興奮,朝她舉舉手裏的茶杯,“剛才關顧著喝茶,喝的我肚子難受!”

“客棧簡陋,比不得宮裏,你將就著吃吧!”雲卿將飯菜放到他跟前,遞給他筷子,神思卻總是忍不住要往隔壁飄去,兩人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煩,雖隻是做了細微的改變,但要認出來,也需要費一番功夫。

客棧裏的菜說不上怎麽好,寒秋卻吃的津津有味,隻是無意中抬眼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動了動嘴角,似笑非笑道,“怎麽?看我不順眼,吃不下?”

“不是!”怔怔的拿手指敲打著桌案,她的眼前看不到一切,隻是想起剛才無意中瞥見的房間,瞥見的那張模糊的臉,客棧外電閃雷鳴,並不停歇,那聲音煩的人一夜都睡不著。

出逃在外,雲卿本就淺眠,屋外除了雷聲雨聲,其間還夾雜著些許痛苦的呻吟,敲門聲,急叫著一直細細的響個不停,老板也被吵的披了外衣起來,剛想去說大晚上的不要打擾人休息,可一看到那間屋子門口站著的幾個黑衣勁裝的男人,他就嚇的連腿都軟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多人都抱著這個想法,看看惹不起,都隻好折回自己房中繼續睡覺。

寒秋的屋子一直亮著燈,看來也是被吵的睡不著。

雲卿簡單的披了件外袍,本來是想去找寒秋說會話,隻是等到站在寒秋隔壁的門外,被幾個人攔住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我正好懂點醫理,裏麵的人他……”

幾個人聽她這麽說,麵色才有些緩和過來,“主人出來找我家夫人,卻被人所傷,這會餘毒已經清了,隻是主人他……”

“陷入了夢靨!”有個人如鬼魅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雲卿身後,雲

卿嚇了一跳,聽著這個聲音猛地轉過身卻撞進一雙毫無感情的眼裏,影子冷冷的看了她半晌,那樣的注視,幾乎讓她以為他已經看透自己的偽裝。

他冷冷的看著,她卻已經心急如焚,難道那個受傷的人,真的是他?怎麽會這樣?

“既然姑娘懂些醫理,不妨進去瞧瞧主人的情況。”忽然影子冷笑一聲,伸手一推,她已經是身不由己的被推了進去。

“大人,她……”身旁的人見狀,有些不安,“主子不想任何人進去。您這樣,萬一主子怪罪下來……”

“放心。”影子木木的臉上劃出抹笑來,“小主人他,求之不得!”

簡陋的家具,矮窄的床上,被子被人亂踢到了床下,床上的人,麵色比當初失了血般還要慘白幾分,雙眼緊緊的閉著,沒有往日的繾綣溫柔,沒有以往的淡雅從容,這個時候的他,也隻是一個隻懂得緊緊抱住自己,想要溫暖的可憐人。

蒼白的嘴唇如今已經變成灰紫色,他一直緊緊咬著嘴唇,眉皺的死緊,汗從額上滾落,瞬間就已經將身上的寢衣浸的濕淋淋。

小心的將被子撿起來想替他蓋上,卻忽然發覺他的嘴唇一直在顫顫的動著,一縷濃稠的血絲也跟著流淌了下來,卻是他拚命的咬著,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雲卿再不敢遲疑,慌忙跑上去想將他的嘴撬開,卻隻能換的那個人的抗拒。

“樞念,張開嘴……張開……”

耳邊一直有個焦急的聲音在說著,叫著,讓他張開嘴……

“你不放手,我怎麽替你上藥……”

“你不張嘴,我怎麽喂你吃藥……”

記憶裏的聲音和響在耳邊的慢慢重疊在一起,他痛苦的臉上奇跡的擠出抹笑來,甜又緊張,痛苦而又美妙,“雲卿……”

雲卿震在那裏,呆呆的,手保持著拍打他臉的姿勢,全然忘了動作。

他叫了幾聲沒有回應,聲音已經顯得焦灼了幾分,彷徨無依的像個孩子蜷縮著身體,風雨夜,閃電驚雷,是玉妃被侮辱致死的那一個晚上。他痛苦的扭曲了臉孔,下意識的又想咬緊了牙關,隻是卻在唇齒抵上之前,有柔軟的舌尖已經進來,製止了他的自虐。

雲卿輕輕的吻著他的嘴角,想讓他安靜下來,他亦慢慢的被她所牽引,狂躁的情緒已經有所收斂,隻是猛然間雷聲又響,他蒼白的臉上那絲痛苦如同藤蔓將人纏繞著拉下底淵,牙齒痛苦的咬落,舌尖上尖銳的刺痛直達心底。

鮮血從彼此的縫隙裏流落,一絲絲旖旎的很。

她疼的快要哭出聲來,隻是那個人卻忽然鬆開了嘴,嗚咽著哭了起來,低低細細的,是猶如嬰兒的哭泣,她的舌尖痛的麻木,他的哭聲低的宛若無聲,“母妃……雲卿……雲卿……”

客棧老板睜著眼睛睡了大半夜,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個擾的人睡不著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在睡過去前不停的求菩薩告祖宗,隻求明天天氣能好些,好將那個煞神給送出門去,隻是天不從人願,第二天起來沒有晴空萬裏,依舊下著小雨。

很多人早上起來麵上都有些憔悴看來是晚上沒怎麽睡好,雲卿從自己的屋子裏起來,打了個哈欠,剛想去敲寒秋的門,那門卻已經自己打了開來。

寒秋坐在輪椅上,一副想要出門的模樣,臉色卻有些不大好看,冷冷的看了雲卿一眼,驀地朗聲喚道,“小肖!”

“爺!”小肖慌忙從屋子裏傳來,剛想問有什麽吩咐,他已經不耐煩的開口,“推我下樓,我要出去。”

“你……”雲卿才想開口,就嘶了聲,隻覺得舌尖痛的緊,“外麵下著雨,你這會出去做什麽?”費力的吐著字,每說一句,便疼的很,視線從他隔壁的房間撇過,她小心的蹲下來,“回

去罷,他住在你隔壁。”她不知道自己淩晨的時候是怎麽跌撞著跑出樞念的屋子,手被他枕的發麻,舌頭早已疼的失去了知覺,直到這會才稍稍好了些,她出去時影子也沒怎麽攔,隻是笑著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目光,她至今也忘不了。

寒秋驚了驚,“他?皇上,簫樞念?”

雲卿忙按住他的嘴,極快的瞥了眼小肖,小肖也是個聰明人,立刻懂了她的意思,要推著他的輪椅回屋子,寒秋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猛地抬起眼來,“走,我們現在,立刻就走!”

“你……”

“小肖!”冷冷的瞥了眼小肖,小肖愣了愣,卻終究還是按照寒秋說的話去做,畢竟,寒秋他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雲卿無法,隻好跟著一同上了馬車,隻是無可否認,心裏卻放不下那個人。

馬車已經駛出去好遠,寒秋見她從昨夜開始就神思不屬,這會更是連自己說話都沒有心思再聽,不由重重哼了聲,“紀雲卿,既然已經說要走,你這會又是在幹什麽?”

雲卿猛地抬頭,隻是靜靜看了他片刻,卻依舊沒有聲響,寒秋莫名的感覺心煩意亂,這兩個人明明各自都有情,卻為何,要走到這般地步!一個不惜逃開,一個不惜追來。

她想要的信任和自由他無法全部做到,他霸道和獨占,她亦有些不喜,所以,她來找他,說要離開,他以為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可現在看來,簫樞念這個人在她心裏,埋的太深,超過了當初的葉倚琛,也比過了當初的柳昱……

“紀雲卿,我平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碰上了你。”喃喃的低叫著,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張狂,笑的自嘲。

“爺,後麵有人在追!”小肖擔憂的聲音忽然從馬車外傳來,寒秋隻是眨了眨眼,便不再說話,雲卿麵上神色不變,心裏卻慌了慌,那個人的身體還未好,冒雨追來……

指尖有些微顫,她撩開了車簾,看著那幾個騎著馬越追越近的黑衣勁裝的男人,心不由跳了跳,忽然她的眼猛地睜大,於稀薄的雨幕中,瞥見一點寒芒,馬上有人引弓搭箭,指的方向,竟是馬車裏的人。

“小肖……”她嘶聲尖叫,小肖跟著一驚,忙提醒車夫,車夫被這仗勢嚇的跳了馬車,“玩命的事,小的不做了,對不住了……”他飛快的竄入了林子裏,身形閃了幾閃就沒了蹤影。

小肖低聲咒罵了幾句,慌忙抓起韁繩趕著馬。

雲卿起先以為那些人隻是想將車夫射傷,阻止馬車行進,隻是等到一支冷箭直接透過馬車射了進來,插在她和寒秋中間的馬車壁上,兩人對視一眼,那射箭的人,竟然是想要他們的命!

“爺……”小肖突然間慘叫了聲,雲卿和寒秋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跟著摔出了馬車,兩個人全部滾在了泥濘的地上,好不狼狽。

“快帶爺走。”小肖捂著自己的肋下,那裏插著一支箭,他咬牙掰斷,雲卿看他一眼,又瞧了眼在泥濘中根本不能動彈的寒秋,衝著小肖一點頭,費力的背起寒秋,便朝著林子飛快的跑去。

林子裏樹木茂密,雜草叢生,能很好的將兩人的身影遮蔽著,不遠處傳來小肖的慘叫聲,雲卿狠狠吸了幾口氣,猛地又緊跑了幾步。

縱然寒秋因為身體虛弱,體重偏輕,可怎麽說也是個男人,雲卿背著跑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已經累的跑不動分毫,“放下我,自己跑吧。”

“你說什麽混話!”雲卿粗粗的喘了口氣,細密的雨絲早已將兩人的衣衫都弄濕了大半,她費力的吸了幾口氣,又加緊跑了起來,寒秋卻隻說了那句話之後,怔了怔,又道,“殺我們的,不是他派的人。”說完之後便沉默下來,安靜的,好像根本不存在他這個人般。

“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