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的孩子終究要喚我父親

崔思逸的身子,停在了一間閃著微弱燭光的艙外頓住了身。手指驀地在那上麵重重一按,“嘩”的一聲,他已是將那艙門打開了些許。

那本自趴在案上的女子聽見響動,猛然間抬起頭來,僵直了身子轉過來,見著崔思逸的麵孔,眼中卻忽然現出驚恐的神色,她恐懼的站起身來,匆忙間,磕磕碰碰中,案桌上的茶水碗碟一個勁的乒乒乓乓砸落在船上,碎了一地。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北堂倩滿臉驚懼的連連後退,卻隻見這崔思逸忽然之間古怪起來的麵色,以及他抱著一個才七八歲大的孩子,麵無表情的一步一步走了上來。

“崔思逸,你這個魔鬼,為什麽不殺了我。”北堂倩不住的尖聲大叫起來,若不是這個一臉溫和的男人,北堂家又怎麽會到這個地步,說家破人亡也不為過。是他,派了人蟄伏在北堂府有三年之久,一步步的引誘爹爹走入他的圈套,將百萬家財一點點敗光,繼而聯合與北堂家有商務交易的幾個大戶,步步緊逼,逼得爹爹娘親含羞自盡;是他,定是他,派人假扮強盜洗劫了北堂府,讓裏麵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隻是她不知,為何那些人在見著自己的麵孔時,會手下留情,不一刀殺了自己,而是將她帶到了崔思逸麵前。

崔思逸靜靜的看著北堂倩激動的臉,這一張臉,和那個已經是他嫂子,他卻一直想要留在身邊的女人,長的有那麽幾分相似,若不是這一份相似,北堂家的小姐,他不會讓她再出現在這世間。

“這孩子受傷了,船上都是男人,粗手粗腳的,想必會弄巧成拙,所以,我便帶她來了這裏,想讓你幫著照料。”他靜靜的說著,一雙溫和的看不出絲毫波紋的眼,緊緊的尋著北堂倩的眸,不讓她有片刻躲閃的機會。

北堂倩聞言不由一愣,忽然她麵上閃過譏諷的神色,“你崔思逸陰險狡詐,魔鬼般的一個人,竟然也會救人?”

崔思逸並不惱怒,隻是輕輕的將慕染放在她的床上,轉而尋著一個位子,靜靜的坐下身來,雙眼之中,癡悵,惘然混合著苦苦的掙紮,瞧著北堂倩,她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憤怒的冷哼一聲,卻還是小心的走向慕染,替她細細的查看起來。

慕染雙腿

之上的燒傷處,在水中浸泡了許久已經在開始化膿,除了這一處傷,其他的地方白皙滑膩的猶如初生的嬰兒,再往上看去,已見著慕染肩頭被人咬傷的傷口,一排整齊的牙印留在上麵,已成了淡淡的粉嫩之色,看的北堂倩一陣心酸,一陣悲憤,“崔思逸,你竟然忍心對一個孩子下手?”

她狠狠瞪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崔思逸一眼,轉身取了水和紗布,替慕染清洗傷口,纏上紗布。“啊……”沉睡中的慕染驀地痛的大叫一聲,朦朧中見著了北堂倩的臉,似極了會時而溫柔時而對她薄嗔的娘親莫夕顏,她不由顫抖的伸出小手,欣喜萬分的顫聲叫道,“娘親……你沒死,真好……”

然而崔思逸的身子,卻在慕染叫北堂倩一聲娘親時,已是僵硬的如同石化了一般,竟是連眸中的一抹傷痛也來不及遮掩。她叫北堂倩娘,她和夕顏一樣,額上都有蓮花烙印,他一見著她,便感覺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難道說,這個慕染,竟會是夕顏和大哥的孩子?隻是她剛才說什麽,娘親沒死?那麽,是夕顏與大哥,出了什麽事,才會叫這個孩子,如今這般的淒慘……

北堂倩怔愣著看著這個奇怪的女孩,手上的力道無意識的一重,慕染已是忍不住慘叫出聲,痛昏了過去。她擔憂疑惑的向崔思逸剜去一眼,卻見著他眼中霍然間出現悲痛的神色,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這樣失魂落魄的崔思逸,全然不似那個麵色溫和卻做事狠戾,斬盡殺絕的崔家家主,叫她微微有些錯愕,有些快意和悵惘,到底是什麽,能叫這樣殘酷的他,失態如此。

崔思逸在慕染痛昏過去之後,突然下令,讓人將慕染移出了北堂倩的船艙,就安置在他的艙內,他細心的照拂,亦是要人吩咐了下去,他這個艙,除了跟在他身邊的蕭默,誰也不能再踏入半步。

“老爺,查出來了。”蕭默一身儒生打扮,在人看來,總是穩重一派斯文的模樣,他小心的看了一眼還尚自在床上熟睡的慕染,眼中閃過一絲痛惜,無奈的輕歎了口氣。

崔思逸從書堆之中緩緩抬頭,他的臉色有些憔悴,眼窩深陷,溫和的臉上此際微帶著一抹凝滯,丹鳳眼內,更是帶了哀戚之色,“如何?”

“竹屋一片火海,有宮中負責找尋聖女

的官兵去了,亦找不到絲毫的蹤跡,隻是,卻在大火之中翻到了一個青色的大繭,照情形,怕是冥衣宮的情絲蠱。”蕭默臉上帶著悲憫的神色,再次看了慕染一眼,小聲道,“也難為這個孩子了,宮碧君揚言下一屆的聖女就是大老爺的女兒,現下那群找不到夕顏的官兵,正拚命的找小慕染呢。”

“情絲蠱?”崔思逸怔怔的垂眸,不再說話,許久之後,當蕭默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才淡漠的開口,“去準備一個麵具吧,還有,知道的人該如何處置,你應該知道。”

“是,我知道該怎麽做。”蕭默靜靜的看他一眼,心中知道,此際他麵上再怎樣的波瀾不驚,淡漠不動,其實,心裏早已是波濤洶湧,怕是哀傷痛苦不堪,然而,他從來都是將什麽都放在心上,不肯開口,當年愛著莫夕顏不開口是如此,如今聽著哥哥和自己偷偷愛著人的死訊,他亦隻是這般默默隱忍。

待蕭默退出了船艙,崔思逸才踉蹌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向著床上的慕染走去。夕顏,和大哥,是死了麽?他們死了,還是因著情絲蠱而化作了繭,隻有至情至愛的兩個人,才能令情絲蠱成長幻化成青絲,織化成繭。

他終究,隻是一個站在暗處,靜靜看著她的人,她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她丈夫的弟弟,從來偷偷看著的人,隻有她一個,從來從來,都隻有莫夕顏。

崔思逸慢慢的蹲下身子,看著在熟睡中也微皺著眉的慕染,怔怔的拿手撫上了慕染右額的蓮烙,心止不住的酸澀,“夕顏,你的女兒,她也會喚我一聲爹爹,她以後會是我的兒子,這樣,真好啊。”隻要一天,再一天,他們便能到了帝都,便能回到崔府,再一天,就好……

船行一日後,終於是抵達了帝都碼頭,正當大家都心歡意暢的想要回家之時,卻忽然被崔府的總管叫了住,隨口吩咐了幾句。那些人見又有事做,均是高興的照著他的吩咐而去,隻是多日後,都沒人能見著他們的身影,直至他們的家人著急了,報了官去找,尋了多日,才陸陸續續找到了個把的人,不是失足落水,便是喝酒醉死在了荒郊處,要不就是路上遇到了劫匪,劫財劫命,死狀可怖……

隨同崔思逸出去的下人們,無一人幸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