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宮中再見
宮中一向都是繁花似錦,綠鳥鶯啼,聽府內的人說過,皇宮之內,金碧輝煌,雕錦閣樓,多少人為了皇帝龍顏一悅,而費盡心機。若非如此,這民間傳聞這皇宮大內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該是沒錯了。
淺淺有些緊張,小手隻是一個勁的扯著慕染的衣袖,她眼睛雖看不見,然而卻感覺一陣陣的恐懼排山倒海襲來。
“崔少爺,這就是廣進殿了,待奴才過去通報一聲。”小太監自是認得慕染臉上的那一張銀麵,當即小心的進內稟報。慕染並不說話,隻是靜靜的打量起四周來。
廣進殿為整個靖安王朝的禮製中心,舉凡宮中舉行什麽宴會大事,便會與此有瓜葛,而一般不同於宮娥的人例如樂師繡手或者其他什麽,都要來這裏打點。
平麵為方形,單簷四角攢尖頂,銅鍍金寶頂,黃琉璃瓦,雙昂五踩鬥栱,梁枋飾龍鳳和璽彩畫。四麵明間開門,三交六椀菱花,龍鳳裙板隔扇門……
慕染驚歎之下,卻也不免有些嗤鼻,耳際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叮呤當啷之間說不出的悅耳動聽,這幾聲清脆,就好似在煩躁無際的浩海中忽然聽的一絲的梵音,能叫人的心,在一瞬間安靜下來,訝異的揚揚眉,還未輕鬆一口氣,一角青翠欲滴的袍角便如一道利劍,要直逼人的眼。
“崔公子。”仍舊是剛才那個小太監的聲音,沉悶的讓人說不清裏麵有什麽意味,慕染一驚,微微站直了身子,仰著頭看向那站在台階之上,正以俯視之姿看向自己的,男人。
微顯灰黑的長發極是服帖的垂落在他肩頭,發也未束,他似乎才剛睡醒,睜著一雙似乎煙霧妖嬈的鳳目,怔怔發著愣,蒼白的臉上有著近乎於病態的嫣紅,然而,這唇卻是紅豔中略泛著一抹青紫。
一身如翠竹般亮青色的衣袍,衣麵上畫滿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楓葉,腰際卻是一抹鑲著紅楓的八寶腰帶,而右側腰上的紅楓之處卻衍伸開了一道璀璨的亮麗,其上布滿星星點點,在陽光下尤其耀眼。
看來這個看起來才不過二十上下的男人,卻是愛極了那楓葉。
他輕輕一動,那道亮線便隨之發出清脆的叮鈴聲,慕染不由得暗暗咂舌,原來剛才的那個聲音卻是此人發出,隻是,她的水眸之中一絲訝然飛快的一閃而過,那條銀鏈子卻是直接連著他的右腳,如此不止走起路來隻要稍稍一動,便會發出悅耳的響動。卻不知,靖安王朝何曾有過這樣的裝扮?
“這是皇上欽點,負責廣進殿事宜的迦楓迦大人。這位則是靖安崔家的公子崔慕染。”太監為著兩人介紹,迦楓卻隻是饒有興味的打量著慕染,狹長的鳳目之中,隱隱閃過一抹亮色,他抿唇一笑,微微躬身算是見過了。
“迦大人,慕染此來,是將崔家提供的繡手帶來,淺淺以後就要拜托大人照顧了。”慕染對迦楓的但笑不語心中有疑,但這皇宮大內,又豈是她能看透,便也不露出任何的遲疑,隻是例行公事般的將她此來的目的說出。
迦楓這才抬眸看向慕染身後似乎怯怯的蘇淺淺,眼中訝異一閃而過,馬上便恢複如初,他朝慕染了解般的笑笑,便示意身邊的人,那人會意,從台階上下來,扯了淺淺的衣袖就要將她帶進殿內。
“少,少爺……”淺淺並無神采的眸中閃過一絲驚惶無措,她如驚鹿般不肯鬆開抓著慕染衣袖的手,慕染眸光轉動,眼中清寒一閃,就已是淡冷的將淺淺的手輕輕抹落,“淺淺別怕,迦大人會照顧好你,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淺淺哆嗦著唇還要說些什麽,她的手就已經被慢慢的被掃落離了慕染的袖,一個踉蹌,心中雖知會無事,隻是她從未離開過哥哥,從未想過要自己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地方,忽地手上一熱,卻是一隻冰涼的手覆了上來,掌心之處
一點似痣般的小肉球鉻著她的手,竟讓她臉上微微出現怔愣之色,繼而快要流淚的眼中已是飛快的閃過一抹喜色。
慕染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疑惑頓起,這個迦楓,難道和淺淺是舊識?似乎感覺到了慕染的眼光,迦楓側過頭來,看著這個少年眼中的清冽和那一抹不含半份雜質的幹淨,心輕輕一動,連帶著那條銀鏈子略一晃,霎時間清脆叮咚,兩人相視,均是微微含笑,說不得的默契非常。
那樣純粹的笑容,不含有一絲一毫的做作,竟讓她眸中的冷色亦是少了些許,淡淡一笑,她微微拱手,“那麽,淺淺就拜托迦大人了。”說著,便要告辭離去,剛才那個太監見了,便朝著迦楓看去,迦楓含笑著點了頭,他才笑道,“奴才送崔公子出去。”
“公子莫要怪大人失禮。”小太監一路上隻是靜靜,見著兩人快要走出廣進殿範圍時,才小聲開口,“迦大人剛進宮時受過驚嚇,想來,大人也有四五年再沒怎麽開口和人說過話了。”
“哦?”慕染的腳步一頓,卻實難想象,這樣一個華美之人,沉默的不去和人交談,是怎樣一種感覺。然而看到身邊小太監的眉眼,她卻隻能在心裏暗歎一聲。
好個衷心的奴才,原來迦楓,在說話上,是有些障礙的啊,可真是可惜了。慕染唇角一勾,卻已是冷冷而笑,上天當真是太過不公平,才剛要開口,就已聽得一聲“皇上駕到……”尖利的通稟聲而來。
“皇上駕到。”伴隨著那一聲尖利的通稟之聲,慕染隻覺得渾身一顫,整個人便似是無力,要癱軟下去。
她還沒想好要如何麵對他,她還不清楚他如何會妥協答應立後,隻是這些都不是她能管,不是她該管的,隻是到了皇宮,卻根本容不得她故作忘記,走過繁花似錦的一處,她會想到以後這裏,他或許會走過,隻是身邊與他兩相依偎的人不是她慕染,卻是另外的女人。
耳中聽得晚鍾敲響,她便會想,在某年的某月,他會溫柔的攜著一人,兩相對視間,是默契和安寧,然而,他身旁的那個人,並不是她……
他或許也會溫柔的看著他身邊的女人,優雅卻不失溫潤的給人晴暖,但是,伴在他身邊的人,不會是她……
帝王,後宮,講究的,終究應該是所謂的雨露均沾吧。
黃金的攆鑾駕從跪著的他們麵前慢慢移動,她不敢抬頭瞧一眼那個人,是不是溫柔如斯?是不是憂慮落寞?是不是為國事……
頭頂斜上方隱隱射來一道似驚且詫的目光,溫柔卻不失疑惑,欣然卻不失沉靜,被那目光注視下,慕染再難冷靜,已是顫縮著唇,微微抬眸。
於那錦旗如雲之中,於那神情冷漠的太監宮娥之中,她與他的視線不期然而遇,沒有過多的驚惶,亦沒有意料之中的尷尬無奈。他停攆她發怔,兩個人隻是隔了那麽多,深深一望,就已是百轉千回。
“慕染……”禦攆之上,楚淩風朝著慕染的方向微微撐起身,他無聲開口,帶著些許緊張害怕失去的試探,連那眼中的溫柔都帶了些戰戰兢兢。
然她隻是微微一笑,清亮如水的眸子裏,就已是回答,她信他,他放心,她微笑,然後便是未識一般,禦攆遠去。
慕染淡淡垂眸,多日來的驚惶害怕似乎隻因為那一瞥,那個人眼中入骨的溫柔而似煙一般悄然而逝,為了他眼中的溫柔情深,為了他那害怕失去的試探,這樣就已經夠了,帝王愛,她或許從未奢望能長久,隻是,三宮六院,佳麗三千,隻要彼時他還愛,她便依然,會是那個隻在他麵前露出原來自己的崔慕染。
許是被宮中前所未有的盛事所感,她身旁的小太監有些興奮的望著楚淩風的禦攆離去的方向,有些雀躍的開口,“公子想必是第一次入宮,這宮裏
,已經許久未有盛事了。”他轉過頭來,隻能算得上清秀的臉龐上,兩粒灼灼的烏丸卻燦若星辰。
“你叫什麽名字?”慕染不由的心中一動。
“夏生,隻因奴才是夏天所生,父親才取名夏生。”夏生有一瞬間的怔愣,隻因為在這宮中,奴才便是奴才,還當真未有什麽人,會真心在意你是誰,叫什麽名字,如何如何……
“哦,夏生?生如夏花之絢爛……”慕染有刹那間的失神,眼神微怔間已經瞥見夏生臉上的鬆動,心知已是失態,便已是溫吞一笑,便在眼裏唇角都帶了抹淡淡的疏離,“夏生,你有一個愛你的父親。”
夏生提到父親似乎有些激動,說了幾句後,眼神便已是濡濕,隻是宮禁之時快到,夏生也不便多講,隻好將她盡快帶到了宮門。
言辭告別之後,或多或少會提到淺淺,得夏生如孩子般拍拍胸脯保證,慕染當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在這宮裏,有人照料,已是天大的好事,縱使不管那人到底有無能力。
夏生在宮門口,看著慕染那淺白色的白袍在微風中略略飄動,背影就已是不俗,那漆黑的發卻似乎幽邃的能將人的眼都灼燒出洞來,他忘不了她提到父親之時,那眼中莫名的哀傷,“哎,真是個可憐的人。”
“確實,悲哀到了骨子裏的倔強,矛盾到了連剝離了血肉也無法分割的清冽和黑暗……當真是可憐可愛。”略顯生澀的聲音從夏生的身後傳來,說話之人似乎很累,一個字一個字的咬著字出聲,然那話語之中,卻不盡然都是漠然,似乎還帶著一絲其他,是連說話之人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
夏生的眉眼一斂,微微低下頭去,神態之間,很見恭謹和信賴。
有一隻溫和如玉的手輕輕攀上他的頭,繼而已是親昵的在他肩上輕輕拍打幾下,那人已是轉身而走。
每走一步,似乎都響動著叮呤當啷的清脆悅耳之聲,那大片大片的楓葉幾乎是不失時機的跳躍進人的眼簾,雖然隻是青色的楓葉,卻依然能有那種魔力,要在人的心處,眩迷燃燒,直至燒盡一切。
沒有管剛才為何沒有聽到響動,夏生清澈的眼裏透著一抹真心的微笑,小心的跟上了他的腳步,一步一步,隻餘下那夕陽,拉下兩個人的影,那般的長。
“少爺。”才下馬車,耳旁便聽得長卿的聲音,慕染隻隨意看他一眼,竟還是發覺他看向自己時,有些尷尬的潮紅,想了片刻,她終於是記起義父和長卿兩個人,頂著兩張紅的似乎能滴出血來的臉,向她拚命的解釋著,什麽是初潮,想到這裏,她已經不可抑止的輕笑出聲。
蕭長卿雖然不知她在笑什麽,但取笑對象不用猜,也一定是自己,當下也不管什麽主仆之分,略顯嗔怪的瞥她一眼,拖長了聲音,口氣有些古怪,“少爺……”
“怎麽?出事了?”她腳步並不停歇,如今在宮裏了卻了自己那莫名的慌亂,此刻,她的心情難得的大好。
“恩。”長卿從鼻子了輕哼了一聲,隨即便已是有些焦躁的出聲,“我帶少爺去一個地方。”
“恩?”靜靜的一挑眉,她還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隻覺得天上的藍和白急劇的一閃,下一刻,自己就已然在了長卿懷裏,隻幾個翻躍,就飛快而走。
才片刻功夫,他們就已經在一間破廟前落下,慕染緊緊抿嘴,她了解長卿,帶她來這裏,必然是有什麽事。破廟裏隱隱約約有細碎的聲音傳出,但慕染仍然能夠辨認出裏麵那微微有些算是熟悉的聲音,是那個屬於有些傻有些真的少年蘇懷前的。
兩個人不由小心翼翼的又靠近了些,聽到裏麵本來是好言相說,如今卻像是拉拉扯扯繼而有一兩聲急躁的厲喝和廝打聲傳來,讓兩人頻頻皺眉考慮要不要先衝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