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狗眼看人低
來開門的是蘇掌櫃，顏秋霜板著臉道：“野雞肉炒好了，我來送給你們吃。”蘇掌櫃勉強咧了下嘴道：“多謝顏姑娘，請進。”“假惺惺地笑得比哭還難看，不想笑就別笑，又沒人逼著你笑！”顏秋霜撇嘴低聲嘲諷，“我不進去了，你趕緊去拿兩個碗來，我倒給你就走。”
“你，你這個女人還真是……”蘇掌櫃氣得咬牙。自己不過念在她對待昂兒不錯，此番又辛苦炒菜給自家人的份上菜對她以禮相待，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當下氣鼓鼓地道：“好，那你等著。我這就去拿碗來。”
“誰呀，啊，是顏姑姑！姑姑你快進來，快來看看我寫的字。爹爹這些日子天天把人家關在家裏念書寫字，我都快悶死了。”在廊下寫字的蘇昂聽到動靜跑過來看到顏秋霜，喜得手舞足蹈。“哈哈，顏姑姑你真的送來了野雞肉。唔，好香，我要拈一個嚐嚐。”
蘇掌櫃大驚，正要阻止，卻被顏秋霜搶了先：“不好，你還沒洗手。飯前要洗手，好孩子要愛幹淨講衛生哦。”蘇昂訕訕地縮回了手，老老實實地道：“那我洗手了再吃吧。”
蘇掌櫃很鬱悶，果然小孩子跟女人更容易親近。自己平日裏沒少念叨讓這小子飯前洗手，可他總是不聽，顏秋霜這惡婆娘一說這小子就聽進去了。“顏姑娘來了。”正在廚房炒菜的蘇老頭也走了出來。看到顏秋霜手裏端著兩個碗，皺眉道：“你們家來了客人，給我們隨便送點就行了，送兩碗做什麽。”
顏秋霜笑道：“不是，這一碗比較少。這不是蘇昂年小不能吃太辣的，我單獨給他炒了一份。”蘇老頭感激道：“難為顏姑娘有心了。昂兒還不謝謝你顏姑姑。”“謝謝顏姑姑。”蘇昂從善如流。顏秋霜摸了摸孩子的頭笑道：“不必客氣。”
自家的碗空了出來，顏秋霜轉身欲走。“顏姑姑你還沒看過人家寫的大字呢，你看看呀。”蘇昂硬是將顏秋霜拖到廊下小幾旁看自己寫的大字。五歲多的孩子才剛開始學寫大字，自然是歪歪斜斜不成樣子。顏秋霜本著鼓勵為主的原則，挑出幾個稍微瞧得上眼的字表揚了他一番。
得到表揚，蘇昂的小臉笑得比花還燦爛：“還是顏姑姑好，不像爹爹一味地說人家這一筆錯了，那一筆太差。”蘇掌櫃暗惱：明明昂兒寫得不好，這臭婆娘卻一味胡亂地誇讚。她倒是做了好人，可自己往後教起來就費力了。一個村姑懂什麽寫字，偏要不自量力地充內行！
他心裏有氣，忍不住道：“明明這個‘之’字最開頭這一點昂兒就沒寫好，顏姑娘卻非要說他寫得好。你見過寫得好的字嗎？不然你當場寫幾個字讓咱們開開眼界？”
這狗東西一臉輕蔑的神色，分明是瞧不起自己，顏秋霜一下就火了：“寫就寫！”顏秋霜提筆飛快地寫了“小肚雞腸”“狗眼看人低”幾個大字。
“小，人，我識得這兩個字，顏姑姑你寫
的字怎麽念啊。”蘇昂小腦袋湊過來，指著那幾個字問道。顏秋霜笑眯眯地道：“好孩子真不錯，難為你小小年紀就認得‘小人’兩個字，這兩個字可得好好認，因為世間的小人太多了，你一不留神就得罪他了。至於其他幾個字嘛，你爹爹知道，你問他怎麽念。”顏秋霜說到“小人”兩個字的時候特地加重讀音，自然是意有所指。
偏偏蘇昂不知道兩個大人之間的火藥味，天真地道：“爹爹，你告訴昂兒怎麽念。”這惡婆娘居然諷刺自己是小人，小肚雞腸狗眼看人低，蘇掌櫃氣得額頭青筋都露了出來。
顏秋霜還嫌不夠，跟著譏誚道：“我一個村姑自然比不上堂堂蘇大掌櫃學識淵博。可我好歹也跟著我爹念過幾年書學過寫字的，一個字寫得好不好還是瞧得出來的。蘇昂這個‘之’字開頭一點沒寫好，可最後這一捺拖這一下卻有了點棱角。一個五歲多的孩子，你指望他做得有多好？莫非蘇掌櫃是神童，五歲就成了書法大家？”
蘇掌櫃被顏秋霜的話噎得無話可答：“這……我不是，我……”顏秋霜又道：“小孩子剛剛開始學習，做大人的得鼓勵他，畢竟誰也不是生來就會念書寫字。你倒好，一味地批評打擊，明明是個聰明的孩子，卻被你整得垂頭喪氣地，你也配當爹！”
“說得好，顏姑娘高見。我家大郎就是性子急噪，這教小孩子就得耐心。”蘇老頭將野雞肉送進廚房又走了出來，聽到顏秋霜的話不禁拍起了巴掌。自己跑到小白臉家裏，當著人家老子和兒子的麵教訓他，這也太過無禮了些。蘇老頭的話讓顏秋霜羞赧不已，借口家裏等著自己吃飯急匆匆走了。
“昂兒去洗手，祖父已然給你倒好了水。”蘇老頭支開蘇昂，然後拿起顏秋霜寫的那幾個大字，品評道：“雖然老頭子不是什麽大家，但顏姑娘一個村姑隻學了幾年，又多年沒寫，能寫成這樣確實難得。至少你的字就趕不上人家。”
蘇掌櫃不服氣地道：“我不也隻是練武閑暇之時念書寫字，自然是寫不好。”蘇老頭好笑地道：“你小子在煙霞穀也算是謙虛有禮的一個人，怎麽一碰到顏姑娘就這般小肚雞腸狗眼看人低了呢？”
蘇老頭說到“小肚雞腸狗眼看人低”幾個字的時候特地重讀，這更讓蘇掌櫃氣得跳腳。“師伯你怎麽胳臂肘朝外拐，分明是那惡婆娘無禮在先。”蘇老頭嘖嘖歎道：“習武之人居然這般心胸狹窄沉不住氣，真叫人失望啊！”蘇掌櫃氣得在直轉圈。
“哇，真香，太好吃了。”廚房門口蘇昂手上拈了一塊野雞肉正吃得歡，邊吃邊忍不住讚歎。“你你這孩子你怎麽就……”蘇掌櫃大驚失色，正要搶過去奪蘇昂手中的雞肉，蘇老頭低聲道：“放心，我用銀針試過了，沒毒，讓他吃。顏家姐弟是好人，是咱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蘇昂已經睡著了，蘇老頭和蘇掌櫃還坐在院子裏聊天
。“今晚實在是吃得太多了，我得站起來。”蘇掌櫃摸著肚子感歎。蘇老頭鄙夷道：“這麽看不慣人家，可是人家對炒的菜又那麽喜歡吃，那麽大一碗野雞肉，我還說能留一點到明早吃呢，結果被你小子給吃完了。”
蘇掌櫃道：“那女人炒的菜也就那樣吧，隻是因為師伯炒的菜不好吃，我熬了那麽久嘴巴不挑了而已。”
蘇老頭搖了搖頭：“你小子就是嘴硬。其實仔細一想顏姑娘還真是不錯，身手利落識文斷字會算賬，廚藝又那麽好，更難得的是見識高。居然能想到用炒菜的方子去搶生意。可惜呀，這樣的姑娘若不是生在鄉野，能嫁進大戶人家絕對是個了不得的當家奶奶。”
蘇掌櫃冷笑道：“師伯你省省吧，大戶人家的當家奶奶除了知書還要達理，就她那凶悍潑辣的性子，誰家會娶她。她就是換個出身照樣嫁不出去！”
顏秋林夫婦回到顏家灣，將自己在城裏所見到的顏家姐弟的情況詳細地說給孟氏聽。當然關於安和堂蘇家祖孫的事情也說了。“多虧了霜妹子幫了蘇郎中的孫子，蘇郎中這回隻收了咱們三十文錢。真是可惜，蘇掌櫃的娘子居然過世了，嬸子你是沒看到他那兒子，長得真是好看，比年畫上的娃娃還俊俏。”趙氏比劃著，“那眼睫毛比閨女的還長，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可叫人喜歡了。”
孟氏尖聲道：“你說什麽，那蘇掌櫃的娘子沒了？”“是呀，嬸子也覺得很意外是吧。”趙氏見她這麽激動，還當她是替蘇家惋惜，“可憐那孩子，隻有五歲就沒了娘。”“可不就是，可憐的孩子。”孟氏隨便敷衍著，心裏卻動起了念頭。
晚上孟氏躺在床上烙了大半夜的煎餅，想心事想得難以入睡。那天姓蘇的狗東西騙了自己。他雖然成了親兒子也五歲了，可他娘子早沒了，完全可以娶自家女兒。蘇家家境殷實，蘇老頭是個郎中掙錢很容易，那鋪子又是他自家的。還有姓蘇的娘也沒了，也就是說小女兒嫁過去上頭沒有婆婆管著，小女兒也就不用像大女兒一般受惡婆婆的氣。無論從哪方麵說小女兒能嫁進蘇家都是掉進了蜜罐裏。
更難得的是自家的鋪子跟平和堂隔得近，女兒就是嫁過去也能幫襯兒子。雖然給人做後娘女兒有點委屈，可她年紀這麽大想找個沒成過親的或者沒孩子的鰥夫豈是那麽容易。蘇家那孩子那麽喜歡女兒，女兒做他的後娘應該不會慪什麽氣。
孟氏翻來覆去想了幾個時辰，最後得出結論：女兒嫁給姓蘇的是再好不過了。雖然姓蘇的不願娶，可婚姻大事自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握有他的把柄上門直接跟蘇老頭談，不信他家不答應婚事。
孟氏越想越興奮，恨不得明日就進城。可是兒媳婦下個月就要生產，這節骨眼上家裏不留一個老人可不行。還是先忍忍，親家母過些日子就會來看兒媳婦。到時候留她住幾日，自己抽空進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