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果你能忘記她
“小姐!小姐!”綠月火急火燎地奔進閣內,卻不見花伊婧半個人影,嚇得她渾身發抖,她跑到內屋,瘋狂地掀開帳簾,便見到了躺在水中睡得正香的花伊婧。
“嚇死我了,原來你在這。”綠月歎了口氣上前,探手試著水溫,已經涼了,她忙取來掛在一旁的長絲巾,奮力將小姐從浴盆中抱出,用長絲巾緊緊裹住她的身體,讓她靠在一旁的長椅上。綠月擔心小姐著了涼,立即手腳利索地替她穿上睡袍。
“她怎麽樣了?”這時,溫靳竹突然掀開紅帳進來,焦急的目光定格在熟睡的花伊婧身上,終於長舒一口氣,“沒事就好。”
“溫少爺,您把小姐抱到房裏去吧,我還要給她的寢室備暖爐,小姐剛才沐浴時睡著了,我怕她著涼生病。”綠月細心地幫花伊婧擦拭幹淨頭發後,丟下一句話便從溫靳竹身側繞過去離開了房間。
溫靳竹微歎一口氣,伸臂將她攔腰抱起,她睡得安詳,長睫輕顫,由於身體發寒,她嘴唇有些蒼白,微濕的長發垂在腰間,有幾縷搭在他的手臂之上,絲絲癢癢地觸動著他的心,他的目光一刻也未離開過她身上。
他將她抱到床榻上,蓋好被子後,便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頭細細地凝視著她。
逐漸地,眼底染上一層慚愧之意。也許,真的是他太自私了,也許他們的遇見便是個錯誤。若他能認清自己身懷複仇大計,便不會被她的一顰一笑所打動,更不會像如今這樣對她癡迷得瘋狂,卻又不得不傷害她。
他垂下眼簾,漂亮的長睫在臉部投下片片落寞的陰影。
愛她,卻不得不把她狠心推離自己身邊。
溫靳竹靜靜坐在木椅之上,看見她手臂露在被子外麵,忙彎身上前,輕抓住她的手臂放入被子中,目光卻突然被手腕上一道明顯的痕跡吸引了過去。
他眉心微蹙,坐在床沿,低頭仔細觀看,青紫色的痕跡,不像是受傷留下的,不深不淺,卻像是深深印刻在皮膚之中的。他呼吸一窒,愣愣地將她的手收回被中,他猛然回想起綠月說過的話……
“少爺,快去看望看望小姐吧,她這一天都沒用膳了,一直躺在床上睡覺,身體虛弱得很,方才還堅持要奴婢準備熱水休息了……”
嗜睡,身虛,體弱……
難道!
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床上安睡的人微微顫身。
花伊婧極不情願地睜開眼,床邊卻已經空無一人,但空氣中還彌留著溫靳竹身上淡淡的氣味,她望著那空空的小木椅,唇瓣微揚,她知道,方才他一定是一直守候在這裏的。
“小姐。”綠月搬著兩個火爐走進房間來,見她睜著眼在想些什麽,輕喚了她一聲。
“嗯。”花伊婧側頭望向綠月,不及她開口便
忙問道,“剛才靳竹是不是來過了?”
綠月麵帶疑惑地望了眼那空空的小木椅:“是啊,少爺明明剛才還在的,怎麽現在人又不見了。”
花伊婧垂下雙眸,眼神裏總算多了絲笑意。隻要她知道,他來過,他等過,他在乎過她,就夠了。
哪怕他真的如綠月埋怨的那樣,婚前婚後完全變成兩個人,但隻要她的愛還在,她就對他們的感情還抱有希望。
“小姐?”綠月見她無由地發著呆,唇畔卻勾起絲絲淺淺的笑意,輕推了她一下。
花伊婧立即回過神來,愣愣地望了綠月一眼:“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小姐,那少爺他……”綠月麵色為難地望了眼門外,心裏總有一絲不甘之意。
花伊婧揚手打住她的話,麵色溫潤:“既然他還記得來看望我,那我就放心了。你也別替我擔心,快去歇息吧。”
綠月望了她一眼,卻隻能微歎一聲點點頭:“我知道了。”語畢,她微鞠一躬後便出了臥室。
太尉府的正屋龍祥閣內,昏黃的燈影交錯,屋內時不時傳來翻閱書頁的唰唰聲與男子沉厚的歎息聲,為這幽靜的夜平添了絲沉重壓抑的氣息。
幾乎是一刹間,伴隨一聲巨響,屋內的燭光猛然被掐滅,木門已經被狠狠踢開,隻見身材高大的溫靳竹站在門口,夜色之中,襯著慘白詭異的月色,他麵上的神情尤顯淒涼,更多的是憤懣。
溫太尉未露出一絲緊張或訝異之情,反而如預料之中地探手取來火柴再次點上燭燈,昏黃慘淡的燈光照亮了他那張曆經風霜的臉,也清晰映出溫靳竹那急不可耐的神情。
“有事?”溫太尉重新拾起書,靠在床頭細細翻閱。
溫靳竹不語,舉步朝前走去,目光定定落在父親的臉龐之上,他不可置信地顫抖發聲:“伊婧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溫太尉倒是沒有表現出心虛的神態,反而揚唇冷笑,微眯著渾濁的眸望向佇立在麵前的兒子。他確是長大了,也懂得為了心愛的女人厲聲質問起他了。
“告訴我。”溫靳竹咬牙出聲,狠狠攥緊拳心,強勁的力道讓骨節咯咯作響,昭示著他難以言喻的憤怒與不滿。
溫太尉放下書,目光深長地盯著他怨恨的雙眸,依舊不發一語。
“我已經按照父親的要求去做了。我忍下心不見她,不與她同床共枕,不與她多有接觸,府裏上上下下都傳她受盡了冷落。難道這還不夠嗎?為什麽,你還要加害於她?”溫靳竹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眼眶內慢慢浮上一層濕潤。是啊,為了她的安全,他寧願狠狠傷害她,棄她於不顧,卻決不允許任何人碰她一絲一毫。然而當今晚,看見她手臂上那條暗青色的痕跡時,他才猛然明白她為何今日
如此嗜睡,身體羸弱不堪,臉色也極差,原來是中了毒所致!
溫太尉靜靜聽他悲憤欲絕的抱怨聲,探手取來茶盞輕抿一口溫茶,整個龍祥閣內便充溢著上等君山銀針的香味。雖是種令人心曠神怡,情緒頗好的氣味,卻無法緩解溫靳竹心底的半點憤怒,他擰著漂亮的眉立在原地,周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溫太尉冷笑,放下上等的青雲茶盞,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丟到他手中,並沒有抬眼望著他,隻是自顧自地吩咐:“一天三粒,服用三天。”
溫靳竹捏著藥瓶的手微微發緊,依舊是一臉狐疑地望著他,剛欲開口問些什麽,溫太尉已經提前出聲,陰冷的嗓音在空無一人的房內飄蕩,顯得尤為慎人:“這隻是此月的解藥,下個月,她還會病發,像今天這般身虛無力,日日嗜睡,想要拿到每月的解藥,就需看你的表現了。”
聽到此話,溫靳竹即刻震驚地瞪圓眸子,略顯重心不穩地朝後退一步,手指攥緊那藥瓶,險些要將那不堪一擊的小瓶子捏碎:“你是說,這毒無法根治?”
“嗬。”溫太尉唇畔帶著諷刺的笑意,“根治的方法當然有,隻要你越早忘記她,她的毒就會越早得到根治。該怎麽做,你自己定奪,如何?”他分明是在警告他最好早點忘掉花伊婧,不要再心懷眷戀偷偷去看望她,或是一邊練功一邊想念她,否則,他不會交出解藥,她的毒自然不會徹底根治,身體也會一點點虛弱下去……
他緊咬牙關,眉心狠狠擰起:“忘記她與否,並不是我能掌控的事……”
“那就狠狠地逼自己!”溫太尉猛然出聲,嚴厲渾厚的聲音響徹整個龍祥閣。
溫靳竹低首不語,臉上依舊掛著固執的神色。要他忘了她,除非海枯石爛,天崩地裂。
“一邊是生你養你的母親,與你最親的小兄弟,另一邊是一個與你毫無血緣關係卻把你迷得團團轉的女人。如果你能明智一點,我不會逼你到今天這個地步,花伊婧也不會因你而變成這副模樣。說到底,花伊婧的一切苦難,不論是相思,中毒,還是日夜心痛,都是拜你所賜。靳竹,清醒一點吧。”溫太尉翻身下床,由於年齡日漸增大,步伐也逐漸蹣跚起來,他一步步走向不知所措的兒子,目光內含著層層殷切之意。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忘記她,她的苦難會少受一些?”溫靳竹顫抖出聲,目光怔然地望著麵前風燭殘年的老人,心裏不免多了一分心酸。
“嗯,不僅如此,為父也不會再那麽操勞了。你母親和弟弟也會很快回到人世,回到我們的家。”溫太尉微笑頷首,意味深長地捋著胡須道。
溫靳竹慢慢垂下雙眸,一點一點朝後退去,最後猛然轉身離去,很快成為一道奔波在遠處即將消失的黑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