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聞沐雨馨
天空飄著細雨，尹凝惜靜靜地坐著走廊的欄杆上，靠著身後的柱子，嘴角微微翹起，似乎被眼前池塘中雨打蓮葉的美景所迷，隻是若細心觀察就可以發現她的視線沒有焦距，看似欣賞美景，實則是在想心事。
似是想到什麽不好的事，尹凝惜嘴角的微笑消失了，眼中帶著淡淡的落寞和哀傷。
“你身子剛好，怎麽又在這兒吹風了？”腳步聲伴隨著沐黎那寵溺又無奈地聲音來到尹凝惜的身後。
“我沒事，是你太緊張了。”尹凝惜沒有回頭，但思緒已經恢複過來，眼神也變得清晰明亮。
“你啊！”無奈地聲音在耳邊響起，包含著濃濃的寵溺和關心，讓尹凝惜感到溫暖。
那天晚上，沐黎將尹凝惜帶出了樹林，卻發現尹凝惜渾身滾燙，沐黎這才發現尹凝惜感染了風寒，於是將她帶到附近的小鎮中去抓了些藥，並在小鎮中逗留了些時日，直到三天前才回來。
“你還沒有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你又是什麽人？為什麽把我帶到這裏來呢？”尹凝惜將頭靠在身後的柱子上，微笑著看著來到她身邊的沐黎。雖然他什麽都沒有和她說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對於這個孤單的男子，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直覺得他不會傷害她。
“你覺得這裏怎麽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沐黎反問道。
“很美，很安逸！”看著耍賴的沐黎，尹凝惜無奈笑道。
“那麽你願意永遠留在這裏嗎？”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沐黎微笑著看向詫異的尹凝惜，幽深的眼眸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不願意！”
“為什麽？”沐黎問道，但語氣中並沒有失望，好像他早已猜到她的答案。
“這裏雖美，但不屬於我，外麵雖然危險，但是卻有我牽掛的，和牽掛我的人，所以我不願意。”尹凝惜平靜道。
沐黎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好像，不但是容貌，就連神態和說的話都驚人的相似。
看著尹凝惜，聽著她的答案，他好像回到三十二年前那個天空也下著小雨的日子。
三十二年前。
“姐姐，不要走，和黎兒永遠生活在這裏不好嗎？這裏這麽美麗，姐姐為什麽不肯留下，難道姐姐不要沐黎了嗎？”十四歲的沐黎站在小雨中，任由雨水打濕他的衣服，但他毫不在意，他的手緊緊地抓著身前絕美的女子，死死的抓著。
“黎兒乖，姐姐怎麽會不要黎兒呢？”沐雨馨輕聲哄著倔強的沐黎。
“那姐姐為什麽要離開？黎兒不要姐姐走。”淚水盛滿眼眶，但是沐黎睜大雙眼，倔強的不讓淚水落下。
“黎兒聽話，外麵的人需要姐姐，姐姐不能躲在這裏，那樣外麵的很多人都會想黎兒一樣失去親人，黎兒忍心嗎？”沐雨馨勸道。
“可是，黎兒不想失去姐姐，那姐姐帶黎兒一起去好不好？黎兒保證，不會惹事的，黎兒會乖乖的，黎兒隻想跟著姐姐好不好？”
“不行，黎兒你聽姐姐的話，待在這裏等姐姐，姐姐辦完事就回來了，然後，姐姐就陪著你永遠生活在這裏，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了，好嗎？”
“那，姐姐你一定要快點回來，黎兒會一直在這裏等你的。”
“嗯，黎兒乖。”沐雨馨緊緊地抱住沐黎，淚水不由的湧出。
就這樣，姐姐離開了，姐姐說，很快就會回來的，然後，他們就永遠不分開了，真好！
沐黎一直在等著，等著姐姐回來，他每天靜靜地坐在門口，看著那條回家的小路。一天，兩天……十天……一個月……
後來，他終於等到了，但是不是姐姐！是一封信，信是姐姐親手寫的，她說，外麵有她割舍不下的人，所以她離開了，為了她舍不下的人，最愛他的姐姐離開了。
姐姐失約了，她騙了他，她沒有再回來。她不要他了！她永遠的離開了他，他好恨，為什麽？為什麽要騙他？他不懂！
後來，他長大了，明白了，姐姐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所以她注定沒辦法和他過平靜的生活。在他和那個男人之間，姐姐選擇了那個男人。即使知道必死無疑，姐姐卻依然義無反顧！
愛情真的那麽重要嗎？他不知道，因為他沒愛過，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他隻知道姐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姐姐救了他，給了他生命，還給了他母親般溫暖的懷抱和寵溺。如果讓他用自己的命去換回姐姐的命，他一定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
姐姐一定很愛那個男人吧，所以才會為他放棄所有，所以他不恨那個男人，因為他是姐姐愛上的人，他是姐姐用生命去保護的人！但是，他恨那些害死姐姐的人，他一定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他絕對不會放過那些人的！
“喂？你怎麽了？”尹凝惜疑惑的看著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臉色陰晴不定的沐黎。
“沒事。”沐黎回過神來，看著一臉擔憂的尹凝惜，搖了搖頭。
“不要皺著眉頭。”尹凝惜伸出手，撫平沐黎緊皺的眉頭，動作是那麽的自然。
連尹凝惜也
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這個男人一點防備都沒有，他讓她感到親切，就像是父親給她的感覺一般。
“啊，你幹什麽？”尹凝惜驚呼一聲。
“這條手鏈，你從哪兒得到的？”沐黎緊緊地扣住尹凝惜的手腕，視線緊盯著尹凝惜手腕上的鏈子。
“這條手鏈？你認識這條手鏈？”尹凝惜驚訝的問道。
“這曾經是我姐姐的手鏈，怎麽會在你的手裏，你是怎麽得到的？”沐黎激動的問道。
“這條手鏈是我剛出生時，一個和尚送給我爹的。”尹凝惜回答道。
“你今年幾歲？”
“十六。”
“十六？不對，姐姐當時雖然懷孕了，但是年紀不對，況且，姐姐當年墜崖身亡，孩子怎麽可能保得住呢？就算保住了，那孩子也應該有三十二歲了，可是，這手鏈是怎麽回事呢？”沐黎喃喃道。
“喂，你怎麽了，你沒事吧？”尹凝惜問道。
“沒事，你叫什麽名字？”沐黎定定的看著尹凝惜。
算了，不管她是誰，他都已經認定了，他會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三十二年前，他沒有能力保護姐姐，三十二年後，他絕對不會讓這個長得和姐姐一模一樣，而且擁有姐姐手鏈的女孩受傷。他現在已經擁有保護一個人的能力了，他絕不會讓三十二年前的事情再次發生！
“凝惜，我叫尹凝惜。”
“你姓尹？”沐黎驚道。
“嗯，我姓尹有什麽問題嗎？”尹凝惜疑惑道。
“沒問題，你身體剛好，快去休息吧，不然又該病了。”
“嗯，那我先走了。”尹凝惜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看著尹凝惜離開的背影，沐黎眼神複雜難明。
你為什麽姓尹？難道你是他的女兒嗎？為什麽會這樣？算了，這世上姓尹的何止千人，怎麽會這麽巧？不過，即使是他又怎麽樣？三十二年前的災難絕不會發生在凝惜的身上。因為我不允許！
下定了決心，沐黎心中一片輕鬆，看向空中淅淅瀝瀝的小雨，沐黎似乎看到了姐姐的微笑！
姐姐，你也是這麽想的是不是？你也希望我保護她的是不是？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的，想要傷害她的人我絕不會放過，除非踏過我的屍體，否則我絕不會讓她出事。我沐黎發誓！
“小君，你們主子呢？”尹凝惜問著正在整理屋子的小君。
“小姐，樓主在書房。”小君抬起頭“小姐，你找樓主嗎？”
“嗯。”她該去向他辭行了，雖然對他有一種奇特的親切感，但是她不屬於這裏，更沒有想過要留在這裏。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帶她來這裏，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讓她離開，但是，不管結果如何，她都應該試一試的不是嗎？
“那小君帶你去吧。”
“嗯，麻煩你了，小君。”尹凝惜感激道。
“這本就是小君該做的事，小姐客氣了。”
書房。
“樓主，尹姑娘求見。”侍衛稟報道。
“讓她進來吧。”
一進書房，尹凝惜就看到背對著她站在一幅畫前的沐黎。
“……”尹凝惜倒抽一口冷氣，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沐黎正在看著的那幅畫。
一個白衣女子坐在一棵古樹下，膝上橫放著一把古琴，古樹上的花瓣飄落下來，撒在女子的四周，還有幾片調皮的落到了女子的身上。女子的嘴角掛著燦爛的笑容。
這一切都與尹凝惜無關，可是為什麽？那張臉，那張臉為什麽和她的一模一樣？而且尹凝惜敏銳的發現，那個女子的手腕上帶著的正是如今在她手上的紫藍之心！她是誰？
相同的容貌，手鏈，若不是尹凝惜明知道不是同一個人，或許她會認為這畫中人就是她了，而且，那個畫中的女子給她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為什麽會這樣？看著她的畫像，她竟然會有想要哭的衝動！
“很像是不是？若不是明知道她已經死了，若不是你們之間年紀相差太大，我真的會認為你們是同一個人！”感覺到身後的動靜，沐黎終於回過身看著震驚的尹凝惜。
“她死了？”心中一痛，尹凝惜激動的問道。
“嗯，死了很久了！”沐黎沉痛的說道。
“怎麽死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墜落懸崖！”沐黎咬著牙說道。
“墜落懸崖？就是沒有見到屍體？那她會不會還活著？”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尹凝惜緊張的看著沐黎。
“如果活著，她不會不回來的，那座斷崖深不見底，不會有幸存的希望。”沐黎的眼中閃過深沉的傷痛。
“是嗎？”尹凝惜喃喃道。
“你好像很關心她，你怎麽了？”終於發現尹凝惜的臉色不太對勁，沐黎緊張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心好痛！”尹凝惜捂住胸口說道。
“來，坐下休息一會兒。”
沐黎扶著尹凝惜坐下，尹凝惜抓住沐黎的手，緊緊地
盯著沐黎，眼中有著悲傷和祈求：“她是誰？”
“她是我姐姐！”沐黎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抓著。
“可以告訴我關於她的事嗎？”尹凝惜放開他的手問道。
沐黎沒有開口，而是轉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天空，就在尹凝惜以為他不會開口時，淡淡的帶著幸福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漾開。
“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善良的女子！我從小家破人亡，跟在義父身邊長大，我的童年沒有快樂，沒有溫暖，有的隻是殺戮，血腥。義父收養了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們被圈養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義父教我們各種殺人的方法。從小義父就告訴我們，我們這些人中隻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為了生存，我們每天都活在殺戮之中，不是殺人，就是被殺。那是一段黑暗，肮髒的生活。每天都有人死，但死了的很快被扔掉，又會有其他人來代替。我從四歲開始殺人，殺了十年，終於，我成為了那群孩子中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
姐姐，是我離開那個地獄後的第一個任務，可是，我失敗了。不是能力不夠，而是看著姐姐那雙溫暖，明亮的眼睛，殺了那麽多人的我居然會下不了手。
之後的日子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最開心的日子。她做了我姐姐，而我則一直跟著她，姐姐總說我是她的寶貝，為了讓我忘記那段肮髒黑暗的生活，姐姐為我取名為沐黎，意為黑暗後的黎明！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則是黎明前的黑暗，姐姐常說，黑暗過去了，我以後的生活會一直充滿陽光和快樂！
姐姐給了我母親般的溫暖，她給我唱歌，晚上睡覺前她會抱著我給我講故事，其實當時的她也不過比我大兩歲而已！可是，她仍然把我當成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給予我最無私，最真誠的愛！她讓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尹凝惜認真的聽著，她能感覺到沐黎心中的溫暖和幸福，她能想象那樣的畫麵是多麽的美麗，這一刻，她甚至有些嫉妒沐黎，因為他得到了那個女子最無私的寵愛！
“我知道，雖然姐姐表現的很開心，但是，我能感覺到她的悲傷，每天，我都知道姐姐在我熟睡後，一個人站在外麵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有時候她會笑，可更多的時候，她卻在落淚。我假裝不知道，一直就那麽跟著她。
我的背叛還是被義父知道了，為了不連累姐姐，我悄悄地離開了，我想等到將所有的麻煩都解決之後，我就可以永遠和姐姐在一起了。
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殺了義父，解散了義父的勢力。當我迫不及待的回去找姐姐時，姐姐不見了，我找不到她，於是我一直找，一直找。終於，我找到了，她正遭受別人的追殺，我救下了姐姐。
可是，姐姐好憔悴，身體更是虛弱不堪。而且，姐姐懷孕了！
姐姐什麽都沒說，我也什麽都沒問，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用了各種名貴中藥，終於救回了姐姐和姐姐肚子裏的孩子。我天真的以為隻要我們找個地方隱居，就可以安安靜靜的和姐姐永遠在一起了。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或許是老天爺為了懲罰我殺人無數吧！半年後，祥翼國和藍宸國發生戰亂。姐姐離開了，那天，天上下著雨，姐姐說她很快會回來，隻要辦完那件事，她就會回來永遠和我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我被姐姐編織的美夢所迷惑。於是，我答應了。我傻傻的在家中等著姐姐回來。可是，一個月後，我等回來的不是姐姐，而是一封信，是姐姐的絕筆書信！姐姐失約了，她騙了我！我好恨，好恨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跟著姐姐，如果有我跟著，我絕不會讓姐姐受到傷害的！
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七天七夜，我什麽都沒吃，什麽都沒喝，連我都不知道是怎麽活下來的。
當我走出房門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決定為姐姐報仇。於是，我集結了當初義父的勢力，又吞並了一些其他勢力，我努力經營了三十二年，現在，神風樓已經成為武林中最強的勢力，所以，我要報仇！我要讓所有傷害過姐姐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聽著沐黎仇恨陰冷的話，尹凝惜意外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感到害怕。
“等等，你說什麽？神風樓？”尹凝惜驚詫道。
“是的，神風樓。”沐黎沒有注意到尹凝惜微變的臉色，驕傲的說道。
“那麽，沐黎，你知道我是誰嗎？”尹凝惜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
“你說過了，你叫尹凝惜。”
“但我還是藍宸的六公主，如今更是天淩的三王妃王妃。”看著沐黎在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時，驟然變色的臉，尹凝惜隻覺得心中一陣歉疚。
“藍宸公主？天淩王妃？”沐黎喃喃自語道。
為什麽會這樣？藍宸和天淩是他的死敵，是他今生的最恨，就是當初藍宸的皇帝尹浩和天淩的皇帝龍文軒害死了姐姐，為什麽她擁有這樣的身份？
“你冷靜一下吧，我先回去了，等你有了決定的時候，再來找我吧，我不會跑的。”
看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毫無反應的沐黎，尹凝惜慢慢的離開了書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