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苦哀求亂世救民
滎陽城中一片安靜，巡城的，值崗的，放哨的，按部就班，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祥和，如果不是士兵們手裏的長槍長刀在閃爍寒光的話，還真算是一個難得的寧靜小城。
遊走的哨探並沒有走出去太遠，不過是十幾裏的路探察一遍就跑了回來，這臘月的天氣已經凜冽了起來，風吹在臉上仿佛刀割一般，再加上大軍剛剛出發沒幾天，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來滎陽摸虎須？就不怕大軍回來將他包了餃子？
眼看一夜無事，放出去的哨探都開始紛紛回轉，有的是真跑出去了十幾裏路探察情況，有的探子卻不知道跑哪個小媳婦家裏鬼混了一夜，一臉的睡意朦朧整理著服裝走了出來。
隨著哨探的回撤，城牆上的守衛士兵漸漸多了起來，開始了一天的值班。
滎陽城雖然是軍事重地，卻也不是沒有百姓居住，畢竟幾萬大軍的吃喝拉撒不能隻依靠自己，運送的民夫不算，這些常駐此地的士兵們也有各種需求，於是靠著大軍混生活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除了城外依城而建的各種用途的民居外，城裏也有不少商鋪，更少不了做大兵生意的半掩門。
哨探隊長張龍原來隻是滎陽哨探的副隊長，隻是正隊長跟隨章將軍的大軍去了外麵，張龍就被提拔成了正隊長，管理著手下二十多人的哨探，昨夜他多喝了兩杯睡在了一個相好的家裏，就沒有出城去巡查，他心中也明白，手下人八成都沒了管束散了樣，隻是自己的行為也有點不堪，就不太好意思去說手下，隻是這幾天大軍剛剛離開不久，放鬆一下倒是無可厚非，不過幾天過去了，這哨探的事情還是要抓緊的，畢竟周圍並不太安靜，各地都有起義的人馬，萬一誰摸了過來，大小都是一個麻煩。
“張隊，吃了嗎？”
守城的士兵見到張龍從城外回來，一臉的滿足加疲憊，頓時就知道了張隊長昨夜是忙碌什麽去了，臉上的笑意就變得猥瑣了幾分。
張龍笑著點點頭，剛要回答，忽然覺得這守門的小子話裏的味道不對，仔細咀嚼一下，才醒悟過來門衛是在笑自己昨夜荒唐，不由得瞪起了眼睛，唬道：“你小子皮子緊了是吧？敢調戲爺爺了，看我不捶你！”
正說著，卻發現門衛的嘴巴漸漸張大了，滿臉都是驚駭欲死的恐懼，而他的視線卻越過了自己，在看自己身後的什麽地方的什麽東西。
張龍下意識的轉過了身，於是他也被震驚了。
“敵襲！”
“關城門！拉起吊橋！守衛啊！”
幾聲淒厲的仿佛被踩死的雞瀕死前一般的嘶吼聲幾乎同時響起，隨之響起的就是沉悶沉重飛快的敲打在地麵，讓地麵都開始震顫不休的馬蹄聲突然響了起來。
大批黑衣黑甲的騎兵仿佛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了守城士兵們的視線裏，一排排一列列，密密麻麻的，仿佛無情無盡一般從天邊疾馳而來，而當守衛們發現他們的時候，這些騎兵已經接近到了城池邊緣，眼看十幾秒之內就會衝進城裏來。
大戰開始了！
正站在城門口的哨探隊長張龍頓時咬牙翻身向外撲去，一邊抽刀一邊喊道：“關門，城外士兵跟我攔住敵軍！”
張龍明白，一旦城門被敵人搶占，滎陽必破，為了給守軍爭取時間關閉城門，自己必須擋住敵軍，給兄弟們爭取點時間才行，而且，也不是他不惜命，而是如果他向著城門內跑的話，看敵軍騎兵的來勢，自己是來不及跑到城門裏了，隻能拚了。
城門口的士兵並不多，除了守門的七八個士兵外，就是二三十個正逐漸歸程的哨探，隻有十幾個是全身裝備齊全，這是在外遊走了一夜又冷又餓的探子，其餘十幾個探子身上兵器都沒有掛好，全都堆在馬屁股上，想要拿出來都來不及。
大家都呆住了，聽到一聲號令就不由得以令行事，沒顧得多想
就返身衝向了飛奔而來的楚軍騎兵。
滾滾鐵騎如同大江一般奔流而來，張龍等二三十人隻是微微阻攔了鐵流的一點點勢頭就被淹沒在了馬蹄之中，滎陽城門最終也沒有關上。
車輪碾過地上殘破的秦軍旗幟，微微顛簸了幾下之後，終於進入了滎陽城。
我探頭看著車外，大戰過後，滎陽城一片殘破。
一隊隊楚軍士兵押送著投降的秦軍士兵向著城內的一片空地聚集，一輛輛裝滿糧草的車輛從各處匯聚而來向著城外運送，人聲馬嘶噪雜在一起，混亂的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項羽獨立在城門上方的城牆上，虎頭盤龍戟上沾染了鮮血，看上去血跡斑斑，而他的身上倒是沒有多少血跡。
幾個士兵推著一輛裝滿了殘破屍體的小車從我的馬車外經過，血腥味道撲鼻而來，讓我頓時覺得心中惡心不已，連忙將車簾拉上，深嗅了幾口車內的香氣才恢複過來，隻是臉上的血色消退的幹幹淨淨，蒼白如紙。
這就是亂世，這就是戰爭！
那小車上的人，在不久之前還是活生生的生命，而現在卻成了屍體！
這一場戰爭天知道死了多少人，又天知道還會因此死多少人！
爭霸天下，難道就真的這麽重要嗎？
我的馬車在滎陽縣衙門口處停了下來，英布嗬嗬笑著迎了上來，“虞小姐，我們將軍答應的書籍都在這裏，請小姐入內查點，盡快運走，畢竟這裏是險地，不可久留。”
我下了車，腳下卻是一軟，這連續奔波一整天，為了跟上大部隊的行動，車速確實沒有減低過，別說是楚軍士兵都疲憊之極，我這坐車的人都實在是受不了，坐在車上還能勉強忍受，一下車卻怎麽都忍不住這種頭暈目眩的感覺，直欲暈迷過去。
春花秋月也比我強不了多少，卻還能勉強站立，見我軟軟的要摔倒，連忙扶住了我的雙臂，三個人一起向後靠到了馬車的車轅上才穩住了自己的身體不至於摔倒。
英布向前搶了一步，好像要伸手扶我，卻遲疑了一下。
我沒有想太多，那種暈眩的感覺微微減退之後，我就看見了他伸出的雙手就在眼前，沒有想那麽多就拉住了他的手，借他的力量站穩了腳步。
英布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的紅暈，小心翼翼的拉著我的手，扶著我。
“虞小姐，進去休息一下吧，我們這些廝殺漢粗糙慣了，還都有點受不了，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難為你能跟著走這麽遠了。”
他的手指很粗糙的拂過我的手指，癢癢的，微微有點刺痛感。
我感覺到了他的小動作，這才想起這是在古代，而不是男女之防低微到了極致的現代，連忙將手抽了回來，對他感激的一笑。
“謝過英將軍，我已經好多了。”
冬雪從身後來到了我的麵前，擋住了英布爍爍的眼神，小臉上嚴肅的很，她對我看的很緊，護主之心可嘉。
英布嘿嘿一笑，倒也沒有再做出什麽小動作來，放開了我的手之後，微微向後退了一步，伸手指著身後的縣衙道：“虞小姐，請。”
我和英布客氣了幾句，還是進了這滎陽縣衙，這裏雖然寫著縣衙，卻早已經被章邯占據成了他的將軍府，裏麵的布置自然遠超縣令能擁有的水平，每一樣物品都豪華精致到了極點，大秦數十年的橫征暴斂造就了無數美輪美奐的精品，隻可惜後來都湮滅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後世能見到的隻有寥寥幾件青銅器了。
幾位楚軍士兵四下翻找著各種比較小型的物品，一件件的裝車運走，剩下的東西越來越少，還是能看出章邯此人胸中自有丘嶇，見識不凡。
粗笨的典籍胡亂的堆放在房間當中，足足有上千卷，不僅僅有滎陽範圍的地理典籍，還有章邯從鹹陽帶來的，這倒是讓我喜
出望外，連忙命虞家武士進來將這些東西全都搬走，能得到這些典籍，此行就足以抵償付出了。
楚軍士兵，虞家武士，亂紛紛的在這房間裏搬家，我頓時覺得這裏有點擁擠，想起還有工匠等人需要接收，馬上就拉著英布去尋找被楚軍俘虜的滎陽各行業的精英。
英布對工匠的重視倒是不高，見我想要去看那些被楚軍俘虜的非戰鬥人員，他也知道我和項羽的交易，倒也爽快的帶著我去了臨時刑場。
被俘虜的秦軍士兵和其他人員都聚集在這裏，亂糟糟的足有上萬人，每一個都一臉的麻木絕望，或蹲或站的擠在一起，隻能通過身上的衣服來分辨他們的身份是士兵還是其他人等。
廣場周圍站著兩千楚軍步兵，還有一千的楚軍騎兵，項羽手下的大部分力量都用來防範這些俘虜了。
“這麽多人，項將軍會如何處理？”
我看著周圍刀槍鋒利的楚兵，再看著空場之中密密麻麻的秦人，心中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而英布的回答也沒有出乎我的預料。
“還能如何處理？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力量占據這裏，隻能……”英布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下麵比劃了一下。
我心中一震，這可是上萬人啊！有男有女，不全是士兵，甚至士兵的數量都不到一半，全都殺了？很多人都是無辜的啊！
“全都殺了？他們對你們沒有威脅啊！”
英布無奈的笑了笑，似乎對我如此感到有點無奈，卻還是給我了一個解釋，“章邯的大軍隨時都可能回來，我們進攻的雖然很快，可也有人逃了出去，說不定就是去報信的，此地距離巨鹿也不過是快馬一天的路程，如果章邯派騎兵回援的話，最快明天晚間就會趕回來，而我們想要安全撤離的話，最晚明早就要出發，而這裏數千秦兵一旦武裝起來，就又恢複了戰鬥力，對我們抗秦來說將是一個極大的麻煩！為了削減秦軍的實力，不得不如此。如果虞小姐不忍的話，可以多挑些人跟你走，其他的，請恕布無法從命。”
我無語，這裏不是我做主，英布能答應多給我點人，已經是承擔了不小的責任，而我也隻能做到這些了，畢竟我現在還沒有實力叫停項羽的行為，而今日我能帶走的人，都將成為我立足的力量！我也隻能硬下心腸去挑選精英中的精英了，至於其他的人……我也顧不得了。
在楚兵的幫助下，秦人俘虜們排成一隊走過我的麵前，而我隻能通過短暫的幾秒鍾的觀察來挑選出也許對我有用的人來，出於對同性的憐憫，我挑選的大多都是女人，隻有少數幾十個比較強壯，自稱有一技之長的男人。
挑選了二百人之後，英布阻止了我的繼續挑選，“虞小姐，你帶不走那麽多人的！二百人，已經是極限了！”
一百輛車子，除了裝書，還有我帶來的一百多武士，現在加上這二百人，確實已經是極限了，隻是我雖然明白這一點，依然想能多救一個就是一個。
“英將軍……”
我哀求著英布，麵對上萬條即將逝去的生命，我被深深的震撼了，卸下了所有的偽裝，露出了我內心最深處的軟弱，我求英布，求他能多讓我救幾個人，我求他能給這個時代多留下一點生命的火種，為了陌生的生命能活下來，我丟下了自己的尊嚴、麵子……我跪倒在這灰塵滿布，甚至還有血跡的土地上，任憑那汙穢沾染了我雪白的衣裙。
“……求求你了……求你！”
“虞小姐，何至於此！”
英布扶住我的雙臂，想要將我扶起，我卻用力下墜，不肯起來，“求你，隻要你開口，這些人就能多活幾個，這些人……都是生命啊！怎麽能……怎麽能……”
我無法再說下去了，因為淚水彌漫了我的眼，哽咽住了我的喉，可我拚命哀求的動作卻一直堅持著我的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