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逃命蜀山

卻說唐少萍按照唐先河的布置安排,趁錢戮“赴約”之時,果然順利地將黃少龍救出牛井縣尹府,一路曉行夜宿直奔蜀中骷髏穀,不多日,已逼近峨眉山麓。數日的接觸與交談,唐少萍已大抵了解到黃少龍的一些情況。

原來自黃巢兵敗身亡後,殘餘亂軍已形如一盤散沙,初時還和睦無間,情同手足,然而這樣的日子並不能維持多久,先是有些弟兄覺得如此下去實無前途可望,而打退堂鼓竟自離去,爾後又聞朝廷派出大批人馬截殺逃亡亂軍,有部分原指望跟黃巢打天下的勢利小人見大勢已去,走的走,散的散,更有甚者,一心隻貪那榮華富貴,耳聞重金懸賞多了,那顆心便忍不住黑了起來,暗地裏摸出山去出賣亂軍,於是乎本就是搖搖欲墜的亂軍殘生,經官兵的圍剿追殺,雖奮力頑強抵抗,終因寡不敵眾,好幾萬兄弟幾乎全軍覆沒!

黃少龍和保叔他們也就是在那以後一直逃亡天涯,誰知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有此一劫,黃少龍等人行蹤被人發現,又遭官兵星夜包圍在山**上,經過殊死激烈的爭戰,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有戰鬥就有傷亡,不幸的是曾為義軍立下不可磨滅功勞的保叔卻倒下了,再也沒有站起來……

而黃少龍他自己也束手就擒,成為“罪大惡極”的階下囚。本來黃少龍打算逃脫官兵追蹤後就召回大難不死的父親舊部,企望東山再起,再振雄風,然而人生道路又怎會像自己想象中的一帆風順?何況是“大逆不道,簡直是造反”的舉動?

唉,凡事都有個定數,所謂“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當然,這並非是教人逆來順受,隻因“天上眾星皆拱北,世間無水不朝東。”這似乎已成了亙古不變的真理,使人不容置疑,不過天下民眾更相信另一個理兒,那就是“物極必反”。這已為曆史所證明,由不得半點弄虛作假。

所以,人們百姓在亂世中渴望有明主的降生,這份迫切的心情,猶如旱天思雨、斷水求源一般,“於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黃少龍歲在英年,能否真正成為人們心中所渴盼的救世英雄呢?這就要看他造化啦。言歸正傳。

時值深秋,金風送爽,秋來草短,山色染黃。幾天的傾懷互訴,使唐少萍改變並加深了對起義反抗的認識,而對黃少龍不僅僅隻是籍以同情,還有更多的理解與信任。這時她才深信哥哥所言非虛,也因此愈加想念多日不見的親人。

唐少萍多麽希望唐先河能快些回來,回到她的身旁,她實是太脆弱了,多想重投親人溫暖如馨的懷抱,得其嗬護和照顧,重溫往日的遺夢……

少萍、黃少龍、辛瑜、李桂生、黃可發、黃順娘一行六人逶邐前行,絕無人煙,行人亦稀少尤甚。但見那峨眉山岡巒圍繞,山林景致,危峰秀撥插青霄,峻巔崖嵬橫碧漢。斜飛瀑布,噴萬丈銀濤;倒掛藤蘿,展千條錦帶。雲山漠漠,烏道逶迤行客少;煙林靄靄,荒村寥落土人稀。

黃少龍見峨眉山氣勢磅礴,危峰斜路難行,想那山中峨眉子弟定然也是武功高強之人,否則又怎敢在這等所在紮根營生,修身養性呢?這時他不禁想起授藝十載的恩師,江湖人稱“陰陽合壁第一人”的天山四傑之一史洪廷。

當初黃巢送他到天山學藝,實則用心良苦。大凡興兵起義者,有兩個下場:勝則改朝換代,開國稱帝;敗則引火自焚,身首異處。黃巢料想天時地利不備,人和尤得其半,實難扭轉乾坤。是以惟恐興兵落敗,全家遭秧,而無擔當重任者在,乃一壁廂遣遺子藝學天山,一邊暗命部將崔子安到那紋身百越之地開設錢莊當鋪,為義軍打下一個立身的根基,萬一義軍難抗天命,前程有所閃失,也可讓殘餘義軍有條退路,俟時機成熟,再圖東山再起。

如今黃巢已然自殺身亡,十萬義軍亦死亡殆盡,幸得黃少龍撥離虎口,苟存性命,而那崔子安卻黃鶴一去不複返,至今杳無音訊,不知禍福。

黃少龍睹景生情,想起雙親皆亡,遺有妹妹月香亦生死未卜,不覺感慨萬千,戚然淚下。

唐少萍走在前頭,忽然想到了什麽,方欲與黃少龍搭話,乃顧首看去,恍見他恁般神色,花容失色,大吃一驚,問道:“黃兄因何事悲傷於此?”

此言一出,猶如旱地驚雷,眾人皆不約而同止步觀歎。

“沒什麽,隻那蟲豸飛投入眼,一時又弄不出,可憐愚兄則擠出幾滴眼淚,好不可惡!”黃少龍實不想將心事說出,是以掩言圓謊。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皆哈哈大笑。

黃可發戲言道:“我隻聽說‘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川被犬欺。’哪想這小小的蟲豸也欺負淪落他鄉之人,這可真是‘時來風送滕王閣,運去雷轟薦福碑。’世道如此,可見動物也通了靈性,天下皆然,此乃我等活該受罪之時!”

一句話又把眾人逗樂啦。

辛瑜隻笑得花枝亂墜,接過話頭,說道:“高論高論!君不聞‘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乎?這就叫吃苦在前,享受在後,所謂‘苦盡甘來’,隻要捱過這段苦日子,我們就撥開烏雲見青天啦!”言畢又引著眾人哄然大笑。

唐少萍知黃少龍似有難言之隱,也不必強加追問,更不忍拂了眾人數日來難得的興頭,乃裝作不知,和聲道:“隻怕是那烏雲後麵躲著的是辛姐姐的得意郎君吧?”說著又響起一陣銅鈴般清脆悅耳

的歡笑聲。

辛瑜把話聽在耳中,霎時那張俏臉已如羞答答的玫瑰悄悄地開來,但見她將那雙水靈靈、撲閃閃、膜膜含情的秀眸偷偷地瞧了不動聲色的黃少龍一眼,忽又耍起性子,移蓮足,邁跬步,向陶情自樂的唐少萍邊跑邊佯怒道:“好啊,死丫頭,羞死人咧,看我不打你的嘴!”於是這兩個正處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便如兩隻歡飛的小鳥在林中打鬧追逐,時不時蕩起一陣純真似水的歡笑,叫人羨慕不已。

黃順娘樂在一旁,竟也看得癡了。思憶自己與李桂生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不由得從心中升起一股灰溜溜的酸澀之感,隻掠眼看得李冤家出神。這真叫那有情人為君: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斷,十裏長亭望眼穿,百般想,千般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唉,世上難為癡情者,常言說得好: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兩情相悅者自不必說,最是那自作多情者,隻等白了少年頭,爭得個青春如水逝,落花寂寞紅的慘淡人生,教後人空悲切,徒嗟歎!

李桂生對辛瑜早已萌生了幾分愛慕之心,隻是沒機會一表衷心,如今見可意之人玩得恁般快樂,心裏也越發高興,隻在那裏傻笑。

黃少龍心有所思,見她們玩得開心,隻抱以淡淡一笑,而這輕易不肯亂發的笑意,似乎又韻含了什麽更深一層的深遠意義……

再看那黃可發“醉”眼迷蒙,樂哈哈地連道:“哈,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們也別隻顧自個玩得開心,現在天色尚早,我們還要趕一段路程呢!別鬧了!”

脖子一縮,舌頭一伸,嬉打中的唐少萍連忙拱手求饒,說道:“姐姐饒了我這回吧,下次再不敢啦,如果姐夫也來幫你欺負小妹的話……”

辛瑜本已息鼓罷休,忽聞唐少萍混水摸魚,又占便宜,熾心又起,正欲上前教訓一番,但見黃少龍已一馬當先,伐道前行,隻好“忍心割愛”,輕哼一聲,轉身又雀躍燕輕,取徑登高。

一路峰回路轉,九曲回腸。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忽見對峰深山雲霧之中有戶人家,雖不是什麽青磚白瓦,雕柱飛樓,倒也屋宇儼然,茅舍清靜,此時炊煙已起,雄雞展翅,幽人劈柴,百無一失。這實是個清幽的好所在!何以見得?有劉夢得之《陋室銘》為證: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眾人正在饑渴交加之時,恍見恁般好去處,不禁驚喜萬分,恨不得將十步當作一步走,馬上跨腳而至。然而事實上雖則看上去近在眼前,哪知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這幾步的路程,偏要花費上近半個時辰才聞到山村野味的飄香之氣。然則有了這香氣,做事有奔頭。終於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到底被他們給捱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