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亮說晚安
眼淚這種東西，你逼得回去，那叫堅強；相反，則叫情感的宣泄。
沒人會嘲笑流淚中的你。
沈席湘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到底是怎麽了。說好不哭的，說好要像女王一樣的來麵對冷天煜，可剛剛他不過是說了那麽一句話，就輕輕鬆鬆的勾起了她所有的心酸。
冷天煜無奈地攬過她的肩，入手的觸感，讓他心神一沉，席湘瘦了很多，至少跟五年前的她相比，越發的清瘦。
其實，冷天煜更願意將席湘當做自己的妹妹，也好過這樣鴕鳥一般的不聞不問。
不是他不願，而是他不敢。
很難想象，像冷天煜這樣的男人，竟然也會有不敢的時候。
沈席湘貪戀的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樹木清香，小臉埋在他的胸口，哭的梨花帶雨。
“憑什麽你說不管我就不管我！我爸為你連命都不要了，你就是這麽對待救命恩人之女的麽！”沈席湘邊哭邊捶打著冷天煜堅硬的胸膛，她明明使出了很大的力氣，可這男人卻好像沒有感覺一樣。
他倒是沒什麽，卻苦了她的一雙小手。
原來，愛而不得這件事，傷害是相互的，就像力的反作用一樣。
冷天煜心口莫名一軟，他一直不敢正視的問題，此刻被沈席湘一番哭訴，毫不保留的戳穿，他覺得自己很慚愧。
“席湘，是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師父，可我……真的給不了你婚姻，如果勉強娶了你，你後半生就毀了……席湘，對不起。”
冷天煜吻了吻席湘的發頂，心情惆悵似墨。
終於，哭的稀裏嘩啦的沈席湘，情緒漸漸平複。她吸著小鼻子，眼睛紅紅的樣子，像個小兔子。
她該說冷天煜有時候傻起來，簡直讓人無語麽！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娶自己，也明白這種“強扭來的婚姻”不會甜蜜，可她不就是壓抑了太久，想抱怨抱怨，發發牢騷麽！
“姓冷的，你不用強調不能娶我這件事了，OK？現在就是你要娶我，我還不樂意呢！”沈席湘傲嬌的一扭小腦袋，不再去看他。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說出這番話，心裏有多痛。
哪怕……讓她再等下一個五年，若是能等到他娶她的那一天，她依然覺得此生無憾……
可是，人生就是這樣，回得去的，都成了記憶；回不去的，變成了宿命……
這輩子，她沈席湘注定做不出冷天煜的妻。
可是，她更好奇，像他這樣寡情的男人，到底要怎樣的女子，才能將他捂熱？
“席湘，我先帶你去吃飯。”
冷天煜其實心裏很著急，可沈席湘從舊金山千裏迢迢的趕來，他又不能不管不顧她的起居飲食，霸道地讓她立刻去救人。
沈席湘將黏在臉頰上的碎發，輕輕地掖回耳後，平靜道：“我是個醫生，救人是天職，先去你那看看患者，飯……不急。”
冷天煜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這就是席湘，即使心裏的悲傷有多濃，她總會在下一個轉身的瞬間，調整好狀態，時刻準備著。
“好，那就麻煩你了。”冷天煜客氣道。
沈席湘詫異的一挑秀眉，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冷天煜，冷嘲熱諷道：“哎呦哎呦，冷大少居然會對別人客氣了？稀奇啊！”
冷天煜注視著前方的路況，俊臉掠過一抹不自在，沉聲道：“我有那麽不講禮貌麽！”
“有！不僅有，還大有特有呢！”沈席湘喊完這句話以後，突然“噗”的笑了出來。
好像，又回到他們剛認識時候的樣子了，沈席湘心裏漫過一絲久違之感，如果永遠都長不大，不經受這些悲悲歡歡，或許彼此都會活得更輕鬆些吧？
越長大越孤單，流過了這麽多淚以後，沈席湘覺得，這是多麽痛的領悟……
車子很快來到冷天煜別墅門口，冷天煜將車大燈猛然間頻閃，雕花大門被緩緩開啟。
“幾年不見，你這財力可是猛增啊！”沈席湘以看“暴發戶”的眼神，掃了他一眼。
冷天煜挑唇一笑，“彼此彼此，鬼醫之名，恐怕比我這個土豪，要值錢的多……”
沈席湘小臉一冷，是扣分道：“什麽鬼醫！瞎說……”
在她的心裏，她想自己留給他的最後印象，依然是美好的，縱使他知道，自己心裏願他，可特不想讓他了解到，她為黑道服務。
冷天煜抿唇一笑，她不承認，他也不會繼續追問。
夜幕低垂，夏季的暖風，夾著悶悶的濕意，沈席湘有些不太適應京山的氣候。
腳步虛浮的步下車，也許是連夜奔波，讓本就低血糖的她，身體更是有些吃不消，沒走幾步，突然雙腿一軟，整個人就要向地麵倒去。
“席湘！”冷天煜一個箭步跨到她身邊，將她穩穩的兜在懷裏，擔心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沈席湘的小臉，有些蒼白，視線也有些模糊，可她卻逼著自己努力看清冷天煜的表情。
此時的他，是真心實意的在關心自己吧？這樣的一幕，她等了多久？五年？也許隻有她自己知道，從第一眼看到他時
，她已經幻想著有朝一日，穿上純白美麗的婚紗，美美地嫁給他。
那時候她才多大？十七歲？
“席湘，席湘你怎麽樣了？”冷天煜眉頭緊皺，他覺得席湘這個樣子，根本就沒辦法去救人，她本身就是個病人。
等不到席湘的回答，冷天煜驀地一彎身，將席湘穩穩的打橫抱在懷裏，嚇的席湘驚叫出聲，“你、你幹什麽？放我下來！”
冷天煜卻選擇直接忽略掉她的抗議，沉穩地跨步向著客房走去。
“冷天煜！你放我下來！這、這成什麽樣子了！”席湘覺得很羞人，不得已隻好將頭縮在他的懷裏。
冷天煜突兀的笑了，他微微垂眸，看著像個撒嬌的小孩兒一樣的席湘，無奈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把這兒當成你家，別拘束。”
席湘原本蒼白的小臉上，吻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此刻臉頰紅紅粉粉的樣子，像一個精雕玉琢的瓷娃娃。
“那怎麽能行！這畢竟不是我的家……”
一提到家，席湘的心裏，漫過一層苦，她的父親若是沒有犧牲，她尚且還算有家人，可現在……她真的可以用孑然一身來形容了。
冷天煜有些微慍，薄斥道：“席湘，是不是我把命還給你，師父他老人家就能活過來了？我背負的也能輕鬆些？如果你要的就是我這條命，隨時可以拿去。”
冷天煜平心靜氣的凝視著沈席湘的酡顏，言語裏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認真。
席湘心裏又不舒服了，冷天煜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她開始不安分，在他的懷裏使勁的折騰，扭著小蠻腰就要從他的懷裏跳出來，可冷天煜哪能遂了她的意，大掌牢牢的拖住她的纖腰，不讓她動分毫。
“別動！”冷天煜微怒。
沈席湘因為剛剛的劇烈掙紮，原本盤好的發髻，驀地一鬆，如雲似錦般的烏黑長發，驀地鬆散開，自然的下垂。
她明明就很年輕，青春洋溢，正是活力無限的年紀，卻偏偏要給自己弄個老成的樣子……
“席湘，別鬧了，不漂亮了……”冷天煜無奈一笑。
這句不算甜言蜜語的調侃，卻讓小刺蝟沈席湘，驀地收起全身的硬刺。
她不滿的嘟囔了聲：“誰讓你總拿這個說事？白瞎我爸賞識你……”
“是，所以我得好好的活，活得好，讓師父他老人家覺得，救我，是一件值得的事。”
沈席湘微怔，好像……那個狂傲不羈又自大到不行的冷天煜，又回來了……
冷天煜不羈的一笑，探出一隻大手，揉亂了她的發頂，認真道：“當然，我還要肩負起我的責任。”
沈席湘眉眼橫了他一眼，嬌問他：“娶我？”
冷天煜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娶什麽娶！是照顧你！以後，你就是我冷天煜的妹妹，不聽話，我這個做哥哥的可是要打人的！”
為了增加說服效果，冷天煜甚至裝腔作勢的揚了揚拳頭，“說到做到！”
這一刻，沈席湘莫名的覺得鼻子一酸，撲向冷天煜的懷裏，最後一次無厘頭的任性。
“可是人家不甘心做你妹妹！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這三句不甘心，沈席湘的語調，漸漸疲憊的衰軟。
她不甘心又能怎樣呢？他做好的決定，從來都不是別人能改變得了的。
就算自己的父親現在還活著，恐怕也不能逼著他，娶了自己吧……
“可是不甘心，我也得接受，這就是命，是我沈席湘的命！”
沈席湘突然自嘲的一笑，使勁的在他名牌手工襯衫上揩去眼淚鼻涕，抬起委屈可憐的小臉，霸道地問他：“是不是讓我把這兒當做家？”
冷天煜心情還沒有平複，他的耳朵裏，還回蕩著沈席湘剛剛那三聲連續的“不甘心”，胸口堵的厲害。
“喂！你想什麽呢！倒是說話啊！”沈席湘不滿道。
“啊？嗯，對。”冷天煜恍惚答道，見沈席湘小臉又開始要下雨，趕緊解釋道：“席湘，我是認真的，讓我照顧你，好麽？”
沈席湘覺得今天的冷天煜，太反常了，就算他“求”著自己來救人，可這條件開的……是不是有些太優渥了？
“那……我今天不要睡客房！我要睡你的房間！”沈席湘無理取鬧。
可冷天煜隻是淡淡一笑，甚至沒有一絲猶豫，果斷的點頭說：“好。”
沈席湘怔然……冷天煜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連這種無理取鬧的要求，他都會同意？
要知道，冷天煜可是出了名的潔癖大王，尤其是他受不了自己的房間裏，被女人睡過。
記得五年前，她軍訓回來後，等訓練結束的父親歸來，實在困的不行了，就睡在了冷天煜的床上。
當時，她並不知道自己睡的床，是他的。隻是放眼整個寢室，就這張床最整潔幹淨。
可等她醒來後，卻差點被嚇死。
因為，一個滿臉陰沉憤怒的男人，正站在她的床邊，惡狠狠的瞪著她，沈席湘一點也不懷疑，如果她是個男生，搞不好眼前的煞神，已經揍他一頓了！
“醒了？睡的可真好。”冷天煜冷漠的表情裏，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沈席湘顫顫巍巍的看著他，囁嚅著小嘴兒回答，“你……你轉過去，好嚇人……”
那時候的冷天煜，全身都被一股憤怒彌漫，也難怪席湘用“嚇人”來形容他。
然，下一刻，冷天煜卻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倏然出手拽起她纖細的胳膊，就要往床下扯。
“哎！你幹嘛！你弄疼我了！”席湘淚花亂轉，這個男人是誰啊！幹嘛對她這麽凶！
“下來！我要換床單！”冷天煜麵無表情地喝斥。
席湘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又難以理解地回身，看了眼自己剛剛睡過的床，詫異地問他：“我……我就睡了一下下而已，你、你至於麽！”
下意識的，席湘還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沒有什麽怪味啊！這個男的至於這麽嫌棄她麽！
冷天煜也不理她，動作利落迅速地將床單、被褥、枕套統統換了一副新的，這才滿意。
沈衛強找到女兒時，席湘已經要哭了出來。
“爸爸……這個男人欺負人！”沈席湘委屈至極的撲入到父親的懷裏。
沈衛強是個軍人，在部隊裏有黑麵煞神之稱，看到女兒哭的梨花帶雨，下意識地望向了冷天煜。
主要是……寢室裏除了他冷天煜，也沒有別人了……
“席湘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沈衛強也隻有在麵對自己的女兒時，表情才能跟“柔”字沾上邊。
雖然當時的冷天煜，年紀也不大，卻十分有擔當的站了出來。
他也不得不站出來，誰讓這個討人厭的女孩兒是師父的女兒呢！
“師父，他睡了我的床。”
冷天煜口氣也十分理直氣壯，好像他那張床是什麽寶貝，誰碰他就跟誰急。
然，一聽到跟“床”有關，沈衛強也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這個寶貝徒弟，什麽都好，就這個怪毛病讓人受不了。
“席湘，不跟他一般見識，爸爸給你買洋娃娃。”沈衛強瞪了一眼冷天煜，好像在說，你小子給我等著！
就這樣，沈席湘被沈衛強帶走了，並且她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冷天煜，末了又對他做了個鬼臉！
這個大壞蛋！以後她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記憶，就像洪水一樣，在你不經意之間，便已泛濫成災。
“想什麽呢？”冷天煜將席湘放在他的床上，這才輕聲喚她。
席湘恍然如夢，迷離的水眸裏帶著淡淡的迷離，怔忪的望著他。
曾經青澀的他，與如今成熟迷人的他，兩張相同又不同的臉，交錯的出現在她的眼前，沈席湘又迷惑了……
倏然，她輕輕的探出小手，柔柔的指尖，想要又不敢的試著碰觸他的俊臉。
冷天煜下意識的想要往後一躲，可他又怕席湘多心，隻能試著一直臉上帶笑，好安撫她多雨的心情。
當這張讓她魂牽夢繞了很多年的俊臉，再次感受到他的溫度，沈席湘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你？”席湘如囈語般輕喃。
冷天煜不解的蹙眉，剛要反問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卻見席湘的水眸，驀地放清，揮去了剛剛所有的迷離和恍惚，她……又變成了那個精明能幹的沈席湘。
“我失態了……抱歉。”沈席湘將小手緊緊的縮在被子裏，握緊的掌心，貪戀著剛剛他臉的溫度。
再留一下……多留一下……好不好……
冷天煜有些僵硬的一笑，麵對這樣患得患失的沈席湘，他感覺自己很無力，想說的很多，又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
拂去了她額前的碎發，冷天煜將室內空調調到適宜睡眠的溫度，這才溫柔的對她道了聲：“晚安。”
下一刻，他便再也不做停留的向著門口離去。
直到，哢噠的一聲響起，臥房的門被關上，沈席湘才對著周圍落寞的空氣，輕輕的回了一聲：“天煜，晚安……”
她將自己的小臉，深深的埋在他的枕頭上，淡淡的樹木清香襲來，是他身上的味道。
好像，她又被他抱在懷裏那樣……
沈席湘不知道自己這一宿是怎麽過的，哭哭醒醒之間，她好像夢見了爸爸，又好像看到了這五年裏，那個卑微的自己……
直到，天際淡淡露出一絲魚肚白，沈席湘才終於有了些睡意。
眼皮沉重的感覺，讓人十分渴睡。淡淡的暖白色，將房間鍍上了一層微弱的光暈，沈席湘吸了吸小鼻子，將自己縮成一小團，微微翕合著紅唇，小小聲的對著空房說：“冷天煜，晚安。”
一間房，四麵牆，淡淡好聞的樹木清香，是讓人魂牽夢繞了很久很久的思念……
天亮說晚安，其實……我更想說的是那句……從未出口的愛戀……
沈席湘安然的閉上雙眸，將小腦袋埋進被子裏，擋住欲躍出眼眶的淚，不讓它們從自己的心底湧出。
也許，這將是他最後留給自己的禮物，永久無期的奢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