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暗湧九

鳳凰·暗湧(九)

小春走的那天是星期六。下午或者晚上。我不知道。我沒有見到她。樸安好對夏微涼說。

那她奶奶打電話過來了嗎?夏微涼雙手托著下巴。

當然沒有。樸安好回答的迅速幹脆。

誒?聽故事的人卻依舊滿臉不解。夏微涼她相信小春奶奶是真的不知道。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假如一個人真心想要告訴你某些事情,那麽她當時就會說的。根本用不著你去問。她當時既然說了不知道,除非是真的不知道,要麽就是不願意讓我知道。而我排除第一種可能。樸安好白了一眼夏微涼,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白開水。

為什麽?夏姑娘完全是一副堅決把不懂就問的中華美德發揚光大的光輝表情。

直覺。樸安好向來不懷疑自己的第六感。因為到目前為止,這敏銳的直覺還沒有過任何偏差。就說今年10月國慶回家,樸勳去山裏打板栗。樸安好鬼使神差提個籃子來撿,她看著這數米高的果實累累的樹枝,突然想可別砸到頭。你猜怎麽著,人還沒有到禁區,不知道哪飛來的板栗球子,筆直的砸到她的頭頂,然後掉在她腳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盡管疼的要命,樸安好也隻是輕微的啊了一聲,下意識用手去摸頭頂。竟然砸出血來。連續幾天樸安好都擔心頭頂會不會要拔刺,或者感染發炎等等。後來終於忍不住對王玉麗說起這事兒。王玉麗首先就是一陣嗔怪,接著問樸安好還疼不疼。樸安好說不疼了,但是總感覺刺還沒有出來。這話還真是嚇壞了王玉麗,趕緊叫她坐下。就小心查看她的頭頂。一邊用手摸著一邊問有沒有感到有東西。樸安好說沒有,然後就聽到王玉麗起身,舒了一口氣。下次可別這麽蠢。樸安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明明是那球自己飛過來的。

後來呢?夏微涼已經完全陷進這個往事的漩渦,好不容易找到契機去了解樸安好的生活,更難得她竟然沒有拒絕。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怎麽會放過。

樸安好握著空空的玻璃杯,不禁感歎,這丫頭真是得寸進尺啊。說好了隨便聊聊就好。結果連著兩天都在問啊問。真夠鍥而不舍的。咳,誰讓自己心軟答應了呢。對於樸安好來說,過去的事情盡管早就過去,可這麽多年她還是一直把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午夜夢回,眼角的淚水卻道出虛偽的甜睡。可是她真的分不清到底是大雨滂沱還是淚水滂沱。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那些塵封的舊事,夏微涼是唯一提及的:安好,你中學的時候有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啊。好的不像話的那種。就這樣,那扇厚重的記憶之門隨之嘩啦打開。時光沉寂不語。不知道在哪個趔趄,小春張婧雅還有後來出現的那個人他們都從那扇閃著白光的時光之門的間隙裏緩緩地向樸安好走來:

小春說,安好你是最重要的存在。

張婧雅說,即使分開了,我們也還是好朋友。

還有誰說,隻要你不在我一整天都沒有力氣。那個人在給她的明信片裏寫“你笑一次我可以高興好幾天,可看你哭一次我就難過了好幾年。”樸安好知道那句話,那是她一直很喜歡的一個作家說的。

他們從遙遠的地方來到她的身邊,從此她的世界有了光有了神奇的色彩。他們年輕的臉上蕩漾著淺淺的笑意,他們張開雙臂走過來擁抱她。很長很長的光陰裏,她沉溺在這個巨大的夢境裏,即使後來大家離散了,她也依然不願意醒來。

假如這是一場夢,那麽至死她也不願意醒來。

他們一直不知道,在她最最灰暗的歲月裏,有他們相陪伴,她有多麽感動和知足。他們不計一切,陪她笑,陪她哭。真正的不離不棄。

再也不會有比他們對她更好的人了。她想。

安好,你沒事吧?……哭什麽。咱們不說這個了啊。樸安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她的臉上也不知何時淌滿了淚水。夏微涼趕緊起身來紙巾過來要幫她擦。認識樸安好這麽久,這是第一次見她掉眼淚。過往的記憶太過沉重麽?

嗯,沒事。我去洗把臉。她拿過夏微涼遞來的紙巾,放在桌上。轉身朝毛巾架走去。心裏真不是滋味。怎麽突然的掉起眼淚來,真矯情啊。

難道這麽多年,我還是沒有放下嗎?樸安好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