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暗湧一

鳳凰·暗湧（一）

關於人際交往，有些人天性木訥遲鈍懼怕人群和言語，有些人向來毫無顧忌並且得心應手，有些人聰慧機智卻不喜與人交談。樸安好屬於後者。樣貌乖巧，才思敏捷，伶牙俐齒。即使具備這樣得天獨厚的特質，也絲毫沒有增進她待人接物的興趣。

她總是保持一種固定的姿勢，她喜歡這樣獨而不孤生活方式。她執拗地認為這是一種信仰。偉大的孤獨，無上的榮光。她像一株逆風的野草，在惡劣的天氣裏被狂風吹來吹去，卻始終屹立不倒。信仰於她而言成了一個不變的堅持，自然而然的習慣。她十五歲的時候曾和樸勳討論過信仰的問題，她記得他說的話，信仰是一種永恒的力量，源源不斷，不死不滅。她記得她當時有股熱淚盈眶的衝動，眼前出現了許多未曾見過的色彩，嘩啦啦閃著奇異的光。信仰。永恒。力量。這些詞語反反複複在她的腦海中浮現，放大。最後，縮影成一道光。

小春總是很熱烈。她對每一個人微笑，嘻笑著和男生們打成一片。小春最喜歡的老師是語文老師m，安好覺得她完全是犯花癡。不過，她自己也是承認m屬於從內到外散發魅力的男人。長相俊美，身材頎長，聲音溫柔而有磁性，笑容邪邪的。有好看的酒窩。他極其注重儀表，不穿同一件衣服兩天。他也常在頭發上噴啫喱水，以保持發型。但是，安好從來不覺得反感。他是這樣精神煥發的男人。夏天的時候安好坐在教室裏看到他回教師宿舍，奇特的造型，那還是第一次見:穿著白色格子襯衣，深色西褲，袖子和褲腳都卷起來，穿著涼拖鞋肩上扛著一根扁擔，扁擔上挑著一個銀色的不鏽鋼鐵桶。左手握著一根黃瓜在啃。那時候已經是散學時間。學生雀躍。他就那樣悠然自得的穿過教學樓前長長的水泥道。而小春就是那時候死命認定m是全校最有範兒的老師。還揚言長大以後也要嫁給m這樣的男人。遺世獨立。高風亮節。這是小春無數次對安好說起來的八個字。安好每次都想糾正後麵那四個字太不妥帖。但每次都放棄了。就讓她望文生義好了。更何況她不反對m確實是個好看的男人。而且博覽群書。才情滿懷。書法了得。粉筆字也是一流。他寫好看的顏體。小春每次看到他的板書，總是感歎，可惜美景不長在。——下課後值日生擦黑板。小春最喜歡的課程確實地理課。小春的夢想是周遊世界。她總是看著地圖冊發呆，她的中國和世界地圖上用紅筆圈出了想去的地方。她最喜歡的是沙漠，一望無際。這點安好和她相同，但是安好還喜歡大海，洶湧澎湃，一往無前。

安好除了成績斐然，其他地方都乏善可陳。內向。自閉。寡言。這是班上同學對她的印象。實際上她又是擅於交流的。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班主任選擇她代表班級參與學校年度辯論賽，她一舉奪魁。於是下學期的初中生演講大賽，班主任理所當然地首推她參加。她雖然不想參加，卻還是被班主任的苦口婆心她在辯論中顯露的睿智和鋒芒深深的灼傷了眾人的視聽。真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自那以後，她的形容詞修飾裏又多了兩個詞語:清高，虛偽。她們背地裏說她明明愛出風頭卻假裝什麽都不在意。她們說這樣的人真該給點顏色看看。女生間的流言蜚語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劍。它寒光閃閃，咄咄逼人。

安好每次從外麵進來教室，就會看到三五女生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她們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讓人能隱隱約約聽得清楚。起初的時候，她還是挺難以接受的。但是，後來她就習慣了。不過是一群小肚雞腸的惡俗女生，完全被嫉妒蒙蔽了雙眼。

但是，小春不這麽覺得。她對背地裏說安好壞話的人深惡痛絕。她無法容忍她們的作為。她幾次都和安好說起女生們在後麵故意打擊她的事。安好每次都說不必理會那些長舌婦。說完安好繼續跟個沒事人似的，上學下學。

小春不再說話。她想假如下次正好讓自己撞上她們在教室裏講安好的壞話，一定狠狠的教訓她們。

一天中午安好在自己的抽屜裏收到一封匿名的恐嚇信。或者也不算。隻是一封語言惡毒極具攻擊力的罵人的信。安好知道寫信人是誰，也知道她這樣做的原因。她依然不生氣，她隻是覺得特別可笑。僅僅因為在校演講大賽班級代表競選時落選，就懷恨在心，拚命製造低級流言，甚至寫匿名信打擊別人。這種失敗了不知道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隻知道一味責怪嫉妒比自己強大的人，簡直糟糕透了。安好把信揉紙團隨手扔進了教室後麵的垃圾桶，就出去了。她不打算告訴小春這件事情，小春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她肯定會找那個始作俑者。事情將會變得更加混亂。

但是，小春還是知道了。她中午掃完操場上的垃圾，從教室後門進來，放掃箕。剛好看到垃圾桶邊上有砣乒乓球大地紙團，她心裏一邊嘀咕這是哪個不長眼睛的人扔的太沒有功德心了一邊彎腰準備撿起扔進垃圾桶裏。突然她看見微微展開的一角上紅色的字:……賤人樸安好。她感到自己全身血液都開始沸騰，太過分了！她一把抓起地上的紙團，攤開來看，信上全是罵人的話。她使勁攥緊了這個紙團仿佛它就是那個寫信的人，她恨不得將她捏個粉碎。中午時大家都出去操場玩了，教室裏隻有小春一個人。她看著安好空空的座位，百感交集，她太善良了，所以她們才如此得寸進尺。這一次她不能不管。小春把信放進自己的口袋了，接下來的幾節課都裝作若無其事。她大概猜到了寫信的人是誰，但是也不完全確定，所以她準備放學的時候問清楚。

第七節課的下課鈴剛響，小春就跑到安好座位前麵坐下，安好，你今天先回去吧，我要打掃衛生，會很晚。

沒事，我等你。安好一邊整理書包，一邊回答。

不用。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小春說的迅速。

……那好吧。安好抬頭望了小春一眼，兩隻手停在書包裏沒有拿出來。本來還想說買了兩罐可樂放學路上喝。

明天還是同一時間蓮橋等你啊。小春說完就去教室後麵拿衛生工具，朝下麵大操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