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蓮花三

一朵蓮花(三)

我是小春。今年14歲。在蓮花中學念初一。和安好一樣。

認識安好的時候,我六歲。

她不認識我,甚至沒有看過我一眼。她從一年級起就和一個抱著洋娃娃的女孩子一起上學。她隻和那個女孩子一起。除此之外,她都是一個人。我記得那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和我一樣的娃娃頭,到那時她的眼睛比我大,每天穿漂亮的衣服。不過我依然更喜歡剪著男生頭的安好,她極少笑。她的笑容,像潔白的蓮花。像在水麵上盛開的會消失的花。

我從小學的時候就是一個人上下學。不像我的同桌她的媽媽每天都來接她放學。也不像安好,有那個女孩一起回家。而且安好的媽媽每天中午都會給她送午飯,都是在午休的時候送過來。我沒有媽媽。她在我出生不久後就死了。奶奶說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有一個好爸爸,不過他在我五歲的時候就外出打工了。每年過年的時候才回來。

回憶我的小學時光,基本都是在觀察樸安好的生活。真的呢,她在學校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有裝作無意的有意去問起他們班上的同學,有一次,我用一塊橡皮擦和一個大白兔奶糖賄賂了她的同桌,於是得到了她喜歡畫畫的消息。於是連續幾天我都在想她會畫些什麽,是美少女還是藍天白雲。也許她畫的都是蓮花吧,因為樸安好所有的襯衣領子上都有一朵紅色的蓮花。

六年級全校組織拍畢業照。六一班先拍,那天樸安好穿著一套海軍製服,白色短袖衣,深藍色的領帶,深藍色的短裙子。還有白色的皮涼鞋。她站在第二排,抿著嘴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在人群裏微笑,盡管那麽淺淡,卻閃耀的足以照亮我所有悲傷的時光。後來她告訴我照畢業照那天穿的那雙鞋子是她媽媽特意從夏田買回來的,上滿有粉色的kitty貓。但是我知道她更喜歡的是她媽媽在她衣服上繡的各種顏色的蓮花。

我知道我們肯定還會再相遇。在蓮花中學。那時候我依然會和那時候一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關心著她的一切。我是如此盼望著能夠離她近點再近點。也許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吧,不然,我怎麽在剛入學就和她分在了同一個班級呢。我想我該和她說話。

經過一個假期,她的頭發已經長長,紮著兩個辮子。她比小學時候更少笑了。我總是疑心在那個女孩轉學以後,她變得更加孤獨了。因為現在的安好就和小學時候的自己一樣。她一個人走路來上學,老師宣布放學以後,她就背著書包一個人走的飛快。

但是我就是下不了決心,跨出這勇敢的第一步。我找不到理由,找不到話茬。雖然各種各樣的搭訕我都來回設想好多遍:

——你好,我是小春,坐在第一組第四個。我們還是一個班的。

雖然這些都是事實,但是總感覺有點怪怪的。不行。

——安好。今天放學一起走吧。

我們還沒有熟悉到這個地步吧。不行。

——啊,你的頭發好長啊。

……我是有多無趣?堅決不行!

——同學,借支筆。我忘記帶了。

當人家是瞎子嗎,那麽大一個文具盒橫在桌子上!秒死。

……

其實很簡單的打個招呼就行了吧。這麽簡單的事情。硬是被我弄成比期末考試還緊張的氛圍。我真是太遜了。你們都這麽認為吧。

可是。這人是誰呀。是樸安好。我追著她的身影度過了整整六年的時光啊。我叫奶奶給我買了圖畫本和水彩筆照著課本胡亂的臨摹。每到夏天我就跑去荷塘看蓮花,太陽很曬,我就摘一片荷葉當草帽。我甚至還偷偷的跟在她們後麵假裝我也和她們同路。我隻是想知道她們一起的時候會談論寫什麽。也是那天我知道那個女孩叫張婧雅,知道她要去夏田中學念書。我知道從此樸安好也和我一樣,將要一個人上下學了。

安好的名字早就在我的心裏紮根,成長,她的一切都與我相關。她就是另外一個我。不,她比我自己還要重要。

我這樣珍視的人。使我無法雲淡風輕的對待。

她是神一樣的存在。她光芒萬丈,照亮我所有的時光。

你的生命裏也一定有這樣的人吧。在心裏在每個地方,生生不息。

我一直都很感謝我的語文老師。如果他沒有在第一堂就布置那樣的作業。我想我整個初中真的又將繼續小學時代的追趕電影。我不可能就那樣輕而易舉的跨出了我人生中那麽神聖的一步。

安好的作文名叫《神的色彩》。是關於蓮的,我不太記得全文,我隻記得她在作文裏說“我在蓮的身上,看到了神的色彩。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色澤,歎為觀止。”安好之於我就是這樣的存在,散發著神的光芒,無論多少次,我都願意說,我願意永遠陪伴著她,她是我青春歲月裏的神。

你的作文寫的真好。我們做朋友吧。我知道這話說的依然不好,會被誤會吧。就像班上的h一樣,她隻和成績好的同學做朋友。安好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靜默。果然還是被誤會了。但是老天一定知道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絕不是因為你的作文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表揚。我一直都想成為你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我們的初中生涯就這樣開始了。

我每天比平常早起半個小時,因為我要走路到蓮橋。在那裏等安好。她家真的很遠哪。不過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因為我知道我在等安好。我很開心。一生中又可以等待的人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啊。

放學的時候我也等著安好一起。我們一起走到蓮橋,然後揮手告別。我總是站在橋上看著安好走遠再走遠直到背影模糊才轉身回家。所以我比平常都回來的晚了,所以我對奶奶撒謊了,在奶奶問我晚歸的原因時。我說我和班上的同學一起留校複習,整個學期都會。不,其實是整整三年都會。這是我第一次撒謊。可是我一點兒也不緊張也不羞愧,隱隱約約的還有些自豪。仿佛做了一件不得了的神秘的大事情。

我們說話。我說很多的話。因為安好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的。偶爾她會出神的望著我。最後還是一句也沒有說。我並不介意。因為安好她並不討厭我。她有時候也會對我淺淺的笑。她從來沒有那麽對其他同學笑。除了張婧雅。

現在她也能對著我笑了。這怎麽不令我覺得幸福和快樂呢。

隻要站在安好的身邊,我就覺得無比安寧和快樂。她笑的時候,蓮花渡所有的蓮都全部盛放,她哭的時候,全世界的燈都熄滅了。

小春日記2003年9月1日神的色彩

來蓮中之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剪短發,剪成小學時代的樸安好一樣的發型。奶奶說,女孩子讀初中了還是蓄長發好看些。但是,我知道世界上再不會有比安好更加好看的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