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音羽宮的麵具

懷安殿中婉貴妃於皇後的兩兩相對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後宮依舊為了秦婕妤滑胎一事氣氛沉抑,人人自危的夾緊尾巴做人。

薑嫿也不例外,正好她身子骨也還沒好完全,現下這情況倒是讓她樂得清閑,沒人來她這找茬,也不用去給皇後娘娘請安,每天都可以安安逸逸的窩在挽花宮中稱王稱霸,這種日子實在是快哉快哉。

雖然日日宅在宮中,但是對於那日在懷安殿上發生的事,她卻並不是全然無知。

趙如千雖然沒有將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告訴她,卻也並不難猜。

婉貴妃跟皇後撞上,絕對是沒什麽好事的,婉貴妃既然策劃了秦婕妤落胎一事,還攀扯出蔣婕妤來,最終目的想來有且隻有一個:扳倒皇後。

那日在懷安殿中,婉貴妃應該是掌握了某些證據去告狀的,不過既然沒有任何要處置皇後的風聲走漏出來,也就可以說明皇後應該暫時逃過了一劫。

隻不過用的是什麽方法,也就無從得知了。

“嘖嘖,你這整天窩在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是在練龜息大法嗎?”簡年從門外走了進來,雙手背後,麵上一派玩世不恭之色。

“什麽陰風把你吹來了?”瞧見來人,薑嫿默默的翻了個白眼,自打這家夥畫皮師的身份暴露之後,簡年就開始“不務正業”了起來,不伺候她也就算了,給他分配個活計簡直難如登天,常年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這雙手價值傾國,為了這些事情弄的粗糙了實在是暴殄天物,萬一因此以後不能為主子效力易容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薑嫿也懶得跟他廢話,幹脆平日沒人的時候便由著他蕩吃蕩喝。

“在宮裏悶得久了,便想著出去轉轉,誰知就看到了這麽個東西。”簡年一副“你以為我想來”的表情,手上拿著一塊薄如蟬翼的白色物體。

“麵具?”常在江湖行走,薑嫿各方麵的儲備知識還是比較完善的,見到簡年手上那一片東西時,便瞧出來了應該是類似人皮麵具一類的東西。

“嗯哼,從顏色和薄厚來看,應該是張女人皮,皮膚肌理的細膩程度尚可,雖然跟我沒法比肩,不過也算得上畫皮師裏的高手了。”簡年點了點頭,對她的答案表示認可,“初步估價,最多也就三千兩,不能再多了。”

對於這皇宮之中出現了出自其他畫皮師之手的麵具,簡年表示十分不高興!

是以他在解釋的同時還不忘記打壓同行,平凡無奇的麵具臉上滿滿的都是嫌棄之意。

“在哪發現的?”薑嫿從他手上將那麵具拿了過來,放在掌中細細端詳。

“音羽宮附近。”簡年吊兒郎當的坐到了椅子上,十分自覺的給自己倒了杯茶,“這茶有些受潮了吧,也虧你能喝得下去。”

跟簡年認識這段時間以來,薑嫿對對方的龜毛程度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力,要是換做從前,敢有人在她麵前嫌棄她的茶,她必定一掌過去打的對方找不到北,不過對於畫皮師這種習慣了各種驕奢淫逸生活的物種來說,被簡年挑剔自己的日常用品,薑嫿已經有些習慣了。

“你去音羽宮幹嘛?”薑嫿自動過濾掉簡年的鄙視,一針見血的問

道。

“在宮裏悶得慌就出去轉轉,也不知怎麽的就轉到那去了。”聽到薑嫿的問題,簡年的麵具臉上掠過一抹不自然的神情,不過很快就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音羽宮是蔣婕妤的住所,由於蔣婕妤的常年不受寵,以及存在感幾乎為零,是以住所自然也不會是什麽好地方,不過大抵是好歹有皇後這顆大樹罩著,音羽宮雖然偏遠了些,其餘的倒也沒什麽壞處了。

薑嫿的挽花宮本就是由冷宮改造而成,跟音羽宮幾乎是橫跨了整個後宮,光是走過去,最少都要半個時辰的功夫。

簡年說他不過是隨便轉轉才溜達過去的,真是鬼都不會信呢,想必是因為看著她重傷未愈,所以才去幫忙打探消息的罷。

不過既然他不願意承認,薑嫿也就懶得揭穿他了,她低頭凝視起手上殘缺的麵具一角,細細思索著簡年的話。

有一張女人麵具出現在音羽宮,再聯想到此前蔣婕妤那反常的反應,難不成是有人跟她用了一樣的招數,來誤導蔣婕妤?

依照蔣婕妤的性子,必然是不會主動去招惹秦婕妤的。

一來她沒那個膽子,二來也沒那個本事,能讓生性軟弱的蔣婕妤犯下如此抄家重罪,必然是能夠拿捏住她的,按照這個推算下去,嫌疑最大的無非就是皇後娘娘了。

也就是說婉貴妃那邊也有了名易容高手?推論出的這個答案讓薑嫿也很不開心。

“能靠這點碎片還原那人原本的容貌麽?”薑嫿思襯片刻問道。

“當然,”簡年揚了揚下顎,一派傲嬌之色,“不能。”

“這碎片麵積太小,且並不是眼部、鼻部等重要部分,是以不能窺一斑而知全豹。”簡年搖了搖頭,拿起那篇碎片凝視了片刻後,幽幽又道,“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從弧度開看,這裏應該是接近於下顎的部分,你瞧……”

簡年將碎片高高舉起,縷縷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透過那碎片映照在了桌案之上,薑嫿順著他所指之處看去,果然在接近邊緣的部位瞧見了一顆小小的黑痣。

也就是說這麵具所仿之長相,下顎上有一顆黑痣?

薑嫿想了想,決定實踐出真知,想要知道答案,看來是不能一直窩在了挽花宮中了。

夕陽西下,紅色的餘暉照耀在未央宮的紅色磚瓦之上,層層疊疊的金光將這六宮中最尊貴的所在映照的更加尊貴。

李皇後坐在殿中看著眼前的銅鏡,入宮三年,她今年也不過芳華正茂的雙十年華,隻是看著鏡中之人麵色難掩的憔悴之色,竟是已經隱隱的透著些許垂暮之氣了。

“主子,差不多該用晚膳了。”看著自家主子仿佛一夜之間老去的容顏,掌菊知道皇後這是傷心了。

“撤了吧。”李皇後的眸色像是一湖似水,瞧不出一絲波瀾。

李冉看著鏡中的自己,心底有些悵然,她這個年歲,擱在宮外應當算是最好的年華吧。

褪去了年少的無知,已經開始對世間有著一番自己的領悟,若是能有一名兩情相悅的夫君,大抵便是順遂美滿一生的開始。

隻可惜,她的一生走到這,隻怕也快要到盡頭了。

身為母儀天下的皇後,李冉知道這天下有不知道多少女人在羨慕著自己的好運,她的夫君是這天下最最尊貴的男人,而她,則是這世上最最尊貴的女人。

猶記得初入宮那段時間,李冉常常有種自己陷入了一個不可自拔的美夢中般的錯覺。

十三歲那年,是她第一次入宮,也是她第一次瞧見了這位傳說中的表哥,天人之姿、英俊瀟灑之類的讚美自是不必再提,李冉隻知道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自己的心便不再屬於自己了。

而後,便是苦苦的單相思。

她知道那少年最終是要當皇帝的,尊貴到她連想想都覺得是奢望。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聽到了她心中的祈禱,竟然會真的有一天,她那自幼便被家人奉若神明的皇後姑姑竟然會對她說:冉兒,隨姑姑一同入宮,做初兒的妻子可好?

好,怎麽會不好?

心心念念的美夢一朝成真,李冉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表達自己心中的狂喜,那時的她想,隻要能站在他身邊與他比肩,便是這一生最大的圓滿了。

她做到了。

溫懷初登基那日,她被封為皇後,成了真真正正唯一有資格能夠與他比肩的女人。

她以為這便是她美滿幸福的開始,卻不曾想,美滿終究變成了噩夢。

一個又一個孤枕難眠的夜晚,一個又一個的美人流水般的送進這宮中,一天又一天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年華尚在,卻早已不複從前的心境。

漸漸地,她也開始恨了,隨著那恨意一同而來的,還有深深的憤恨和不甘。

婉貴妃家世尊崇,容顏美豔,她不喜。

瓊妃學識淵博,冷豔孤高,她不喜。

薑嬪豔壓六宮,出身卑賤,她也不喜。

可是無論她喜歡與否,坐在這皇後之位一天,就要忍耐一天。

也許直到有一天,她生下這江山社稷的未來之君,再也無人可以撼動她地位之時,或許就能夠真正的隨心而為了吧。

這幾乎成了她在這可怕的後宮之中活下去的信念,奪寵她可以忍,奪夫她也可以忍,唯獨這第一個生下孩子的人,除了她之外,絕對不能容忍再有第二人!

時至今日,想起那日薑嬪到她殿中揭露她中毒一事時,她所說的話,其實全部都是她心中所想,隻不過平時隻能死死的壓抑在心中,那一日卻借著藥性痛痛快快的宣諸於口了。

現下回想起,李冉都覺得那日所言像是一舒她心中所怨,暢快不已。

若是當這皇後,卻一日比一日更加謹小慎微,又有何意義?李冉時常這麽問自己。

卻從未得到過答案。

想到那日在懷安殿溫懷初的反應,對於自己這位從少女時便一直仰慕的夫君,眼下卻愈發覺得是看不透了。

這皇後之位能坐一天便是一天,若是有一天終究要退位讓賢,也必定要讓沈清婉那賤人下來陪葬!

再抬起頭時,方才那恍若死水般的杏眸終於有浮現了些許靈動之色,一掃方才的垂暮之氣。

“掌菊,本宮想吃冰糖燕窩了。”

溫柔的女聲在殿中響起,打破了這滿殿的靜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