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紅顏早逝白發悲

崔婆婆背部靠向椅背,雙手交疊在膝上,“這個我可不能說,也不會說,既然是我生死攸關的秘密,你總不會覺得我會告訴你吧?”

秦正澤勾唇一笑,不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結,換了個問題問道,“當年皇上下令將蓮妃宮中全部處死,您又是如何逃出來的,又為什麽會出現在沈府?九皇子心髒中蟄伏的噬魂蟲,你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他問道這裏,沈清墨也打起了萬分的精神,關注噬魂蟲的來曆,她也很想知道。

崔婆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菊花茶。

她的聲音依舊慢條斯理的,不徐不疾,“我能逃出來,全賴這具身體的主人有一個對她情深意切的男人。當初我懷上了龍種,皇上許是念著舊情,也許是為了我腹中的孩兒,讓我多活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說短不短,也足足有半年,足夠那個男人買通上下。在我生下孩兒之後,還不等皇上做決定,太後就派人賜下毒藥給我,幸好那個監視我的太監已經被買通,在我喝下毒藥之後,沒有等到毒發身亡就將我帶出了宮。那個男人費了極大的心血將我救活,就算我成了這副鬼樣子,他也不離不棄,直到……他死去。”

說著說著,崔婆婆的眼神中有一絲恍惚。

當年。

就算她喝下毒藥,容顏盡毀,仿佛幾十年彈指間匆匆過去,如花的容顏瞬間凋零入泥土,那傻子也不嫌棄她,不僅冒著欺君之罪將她藏在這荒院,還日日夜間過來陪伴她。

日日月月,年年歲歲,風雨無阻。

後來她被他的誠心感動,感覺再也無法欺騙他,直言對他說這身體的主人早已經死去,現在這身體中隻是一個孤魂野鬼,他竟然也不在意。

她一直不懂。直到他臨終前,有家丁過來拉扯她,叫她陪著殉葬,說是他的意思。

她這才明白。

有些人的愛是成全,是遠遠的看著對方幸福。但有些人的愛是飛蛾撲火,是玉石俱焚,是“我得不到你的心,卻必須得到你的身”,是毀滅。

“救你的人,是沈府之人?”秦正澤看著崔婆婆的目光有些晦澀。

崔婆婆的神情太反常,由不得他不多想。

笑了一笑,崔婆婆卻直言著說道,“你應該能猜得出來,救我之人便是沈清墨的祖父。也隻有一家之主,才有那樣的能力買通宦官,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祖父?

沈清墨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端起茶盞喝口水掩飾一下情緒,卻驚慌之下打翻了杯子,瓷杯從木桌上滾落到底下,砸成了好幾瓣。

一隻大手,驀地握住她冰涼的手,暖暖的溫度,將她的手緊緊包裹。

沈清墨朝秦正澤看去,見他朝她眨眨眼,唇邊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她看向崔婆婆,眼中的神色極為複雜。

原來當年救下崔婆婆的是祖父,難怪前世她屢次感謝崔婆婆的救命之恩,崔婆婆都說她不過是受了沈家的恩情,算是還在了她的身上。當初她隻以為崔婆婆說的是收留之恩,卻沒想到裏麵還有這一層原因。

那祖父,是不是因此而喪命?

想到年幼時候,

突然闖開家門,將祖父押走的官兵,沈清墨麵色又煞白了幾分。

沈家,對她最好的便是祖父了。自從祖父走後,她就成為了一株雜草,在沈家無助而堅強的生長著。

是不是祖父沒有死的話,有他約束父親,她前世也不至於那般淒慘,被王氏和沈清歌害成那般模樣?

沈清墨心中滋味白般。

心一抽一抽的疼,仿佛被人狠狠的用手攥緊,難以掙紮,難以解脫。

她不怪任何人,隻覺得世事無常。

“這次拿穩了,我這裏可總共就四個白瓷茶杯,摔一個就少一個了。”崔婆婆也不在意沈清墨的失態,她溫言笑著,又泡了一杯菊花茶放到了沈清墨麵前的桌上。

沈清墨僵硬的笑笑,木然點頭卻沒說話。

秦正澤一隻手掌握著沈清墨的手,另一手幹脆大膽的攬住了沈清墨的肩,讓她靠在懷中。

他目光坦蕩,崔婆婆卻看著他搭在沈清墨肩膀上的手,微微有些分神。

“今日煩擾您了,清墨有些不適,我們便先告辭。”秦正澤說道。

沈清墨卻不肯,從秦正澤懷中探出身來,“不行,還沒有問婆婆,九皇子的噬魂蟲是誰給種下的呢,要是知道一些情況,也許能治好九皇子的機會也大一些。”

沈清墨又看向崔婆婆,問道,“婆婆,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我不知道九皇子身體中的噬魂蟲是誰種下的,但是我卻曾經見過噬魂蟲,也聽那人說起過噬魂蟲的可怕。”崔婆婆說道。

“那人是誰?”

“蓮妃曾經歸家省親,曾經見過的一個道士,他的手中就有噬魂蟲。”

“轟”一聲,一道驚雷在沈清墨的腦中炸響,之後秦正澤再和崔婆婆說了什麽,都沒有能入她的耳朵。

道士!

當初誣陷母親是妖狐,誘得父親將母親狠心殺死的人,也是道士……

燭光跳躍,芙蓉帳暖。

直到回到端王府,被秦正澤抱上床,沈清墨還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像是一個木偶娃娃,任由秦正澤擺布。

今日去找崔婆婆,得知到許多隱秘,對沈清墨的衝擊不是一點半點。

思緒太多,太雜,將她的腦海翻攪得成了一堆亂麻。

而沈府荒院中,等秦正澤帶著沈清墨走了有好一陣,崔婆婆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椅子上,剛才麵對兩人時候的寬和淡然,看透世事的冷靜都全然不見,有的隻是和沈清墨一般的震驚和呆怔。

不知道過了多久,崔婆婆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笑意。

“嗬,嗬嗬……哈哈哈……”

她驀地笑起來,從低聲的笑慢慢笑得極盡撕心裂肺,眼淚也布滿了一張皺紋縱橫的臉。

抬手再次撫摸上自己已經蒼老的臉龐,崔婆婆眼中的痛色無以複加。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老天對我這麽殘忍,噗,噗噗……”一口口鮮血從崔婆婆的口中噴出,染紅了身前的一片地麵,看上去悲涼又淒愴。

從椅子上跌落在地,崔婆婆緊緊的抱住椅腿,像是落水之人拚

命抓住眼前的稻草一般,雖然明知道沒有用,但是抱入懷中卻感覺到似乎有那麽一絲慰藉。

她這一生,過得坎坎坷坷,糊裏糊塗。

本以為能就此終老,能平平靜靜的死去,那也是一種幸福。她早已經不再憧憬能遇上一直等著的那個人,隻期望早點死去,也許下輩子能再遇到。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這樣……

會讓她居然又遇見了他!

他還是那般樣子,眉目英挺,眼神迷人。

除了比以前看起來更加年輕,就算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他的麵容卻神奇的沒有絲毫改變。所以,隻需要一眼,她便知道秦正澤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快二十年的人!

淚濡濕了衣襟,崔婆婆看著方才秦正澤坐過的凳子,手指在上麵顫抖的拂過,一遍一遍又一遍,心痛如絞。

在帶著沈清墨離開之前,秦正澤問了她那麽多個問題,她卻隻問了兩個個。

“你叫什麽名字?”

“秦正澤。”

“我說穿越之前的,你叫什麽?”

“秦澤。隻是一字之差。你呢,你曾經叫什麽?”

“我以前叫……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想提了。”

“你是什麽時候穿越到大慶朝的?”

“十五年前。”這一句話說出來,她的心都要疼得碎了。

“哦。”

“你呢?”

“二十年前。”

“……”

這是沈清墨魔怔之後,她和他最為親近的幾句話,每一句都像是穿越之前的閑聊語氣,而不是被大慶朝所改變的,文縐縐的古腔古調。

你叫什麽名字?秦澤。

你是什麽時候穿越到大慶朝的?十五年前。

這幾句話不斷在崔婆婆的腦海中盤旋,像是魔咒一般,將她的思緒全盤占據,讓她無法再去思考其他的東西。

世事無常,天道無情。

她終於懂了這一句話的含義。

她從小喜歡到大的男人,她從小就仰望著的男人,她願意為之付出整個身心的男人……剛才就在她的麵前,她去不敢相認,不敢用這樣一幅容顏逝去的模樣麵對他。

怕他看著沈清墨癡情寵溺的目光中露出驚詫,怕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會帶上憐憫和不知所措,她怕,怕得情願假裝淡然,也不敢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前世她才剛剛對他表白,便死在一場車禍之中,神奇的是,他們都穿越到了大慶朝這個世界。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一個早了五年,一個晚了五年,命運讓他們就這樣在時間的間隙中錯過,在他還沒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已經迫不得已的經曆了人生的坎坷,最終容顏凋謝,還要又再一次麵臨生老病死的離別!

“為什麽,為什麽……”

崔婆婆喃喃自語,口中反反複複重複著這三個字。

她不甘心,不信命。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不信命又能如何呢?

“噗……”口中再次吐出一口鮮血,急怒攻心之下,崔婆婆的意識漸漸模糊,身體軟軟的朝地上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