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毒已入心

在宮中,沒有什麽東西是比流言更快的了。

而身處流言中心的蕭依雲,似乎絲毫不受影響。雖很少踏出頤華宮,偶爾有了興致,也會去禦花園或靜心宮外散散步。

這日,蕭依雲正在靜心宮外的半月亭中賞花,可巧不巧地就遇上了白順華。

“給昭儀請安。”白順華不情不願地行禮,雖然那晚皇上來了她的寢宮,可對於張順容中毒一事卻是三緘其口,也不讓她多問。最讓她生氣的,是昭儀依舊在這宮中橫行,皇上的賞賜也依舊如水的給著。可貴嬪夫人卻被當做犯人,背了罵名不說,還被軟禁在雪陽宮裏,不得自由。

“這不是白順華嗎?”蕭依雲淺淺一笑,若她是流言的中心,那麽白順華就是流言的散播者。“白順華這般不情不願的樣子,倒不如裝作沒看見本宮,匆匆而過。本宮也不會腆著臉叫住白順華的。”

“昭儀這般說話,倒是給妾身定了罪了。”白順華的急脾氣一下就被激了起來,說的話也就不怎麽好聽,“妾身豈敢,還望昭儀莫要生氣,妾身可不想被軟禁在華純宮裏。”

蕭依雲聞言勾唇一笑,笑容中透著一股子邪氣,“軟禁?白順華怕是誤會了。這貴嬪夫人與本宮好歹還有些血脈關係,可白順華與本宮,至多隻能算是相識一場吧!”

“你想怎樣就直說,不必嚇唬我!”

“嚇唬。”蕭依雲低笑著,“本宮從不嚇唬人,白順華可聽說過這靜心宮的事?本宮曾在這裏麵待過一段不短的日子,險些就瘋了呢。聽說這裏麵還住著不少瘋子,白順華可想與她們作伴?”

白順華望了眼身後略有些蕭條的靜心宮,無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昭儀不說,妾身還沒想到呢。靜心宮那麽多人,怎麽就昭儀您一人安然無恙的出來了?那致人瘋癲的藥,難不成也是是您下的?”

蕭依雲連連搖頭,這白順華說話似乎從不過腦子,“白順華這是話裏有話啊!本宮倒想問問,這也字從何而來?近來宮中是非多,本宮聽著難過的很。白順華無端端地便將張順容中毒一事,與本宮牽扯在一起,怎麽,現在還想再潑一盆汙水在本宮身上?”

“昭儀的話真是難聽。這本就是昭儀所為,您方才都已承認了,現在又說是妾身汙蔑。”

“本宮何時承認了?白順華,靜心宮一案,是由穆太後主持,尚刑署的丘主事親查的,王貴人也認了罪。若你有所懷疑,那就該找他們說去。怎麽,需要本宮送你去見穆太後嗎?”蕭依雲重重地講著,眼神陰鷙。

白順華顯然是被蕭依雲身上的殺氣給嚇到了,退後兩步後站穩身子,扶著侍婢的手壯了壯膽,大聲說道:“我父親可是刑部尚書,此事,刑部定能查清。”

“好,本宮等著。”

也不知是否孽緣,此後幾天,每每蕭依雲散步之時,都會遇見白順華。而白順華總要與蕭依雲爭上一爭,卻又說不過蕭依雲。

幾次之後,白順華也就不願再見到蕭依雲了,就如蕭依雲所說,匆匆而過。蕭依雲看在眼裏,也隻是嘲諷一笑,沒有叫住她,也沒有多說一句風涼話。

直到,今日。

白順華瘋了。

“眾位太醫都在,那就說說,白順華這是怎麽了。”袁子卓坐在高位,看著欲言又止的一眾太醫。

“啟稟陛下,白順華怕是中毒了!”

中毒。

近來宮中真是不平靜,中毒之事接二連三的發生,讓太醫們都忍不住為自己的項上人頭捏把冷汗。

果不其然,聽得此話的袁子卓眉頭蹙起,似乎自他登基之日起,他的眉就沒有舒展過。

“什麽毒?”

太醫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由周太醫說了出來:“啟稟陛下,應是離心散。”

“離心散?就是之前靜心宮後妃所中之毒?”一旁的皇後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聽聞此藥的藥方已毀,王貴人所用藥粉還是從王太妃處所得。而穆太後查明真相後,更是將此藥銷毀殆盡,如今怎麽又出現在了宮裏?”

“確實如此,這便是臣等難以想明之處。”周太醫點頭,“不過對於此藥,最為了解之人還是胡太醫,隻是今早昭儀身體抱恙,召了胡太醫前去。”

“你的意思是,隻有胡太醫能辨明,是否是同一種藥?”袁子卓冷笑著,“那太醫署養著你們這些廢物作甚,倒不如早早地告老還鄉,將這位置留給能人的好。”

“請陛下恕罪。”太醫們紛紛磕頭請罪。

周太醫急切地辯解:“啟稟陛下,並非臣等不能辨明,隻是當年靜心宮一案,後妃盡數瘋癲,唯昭儀神誌清明,是以真正接觸到此藥的,隻有胡太醫啊!”

“陛下,哪怕會使陛下不悅,有句話妾身還是得說。”皇後怡怡然跪下,麵色凝重,“白順華與昭儀的爭執在宮中是人盡皆知的事,昭儀幾次威脅白順華,會不會是……”

袁子卓目光深沉,皇後從含沙射影到直接挑明,這其中的曲曲繞繞他豈會看不出來。

既然願意跪,那就跪著吧。袁子卓沒有開口,更沒有理會皇後的意思。目光直直地盯著周太醫看了許久,直把胡太醫瞧得額冒冷汗,袁子卓這才抬手,讓身側的內侍去頤華宮找人:“去傳胡太醫!”

可等了許久,隻見內侍隻身跑來,囁囁喏喏地回稟:“啟稟陛下,胡太醫尚無法趕來華純宮。”

袁子卓正在喝茶,聞言手一抖,滾燙的茶水便灑在了手背上。胡太醫一早便去了頤華宮,如今已近午時,“可是昭儀身體不適?”

“啟,啟稟陛下,昭儀中毒了!”內侍很是不安地答道。

這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昭儀怎麽也中毒了?

皇後瞧了眼眾人的神色,很是不解地問道,“怎麽才查出白順華中了毒,昭儀也中毒了?這都幾個時辰了,也沒人通稟陛下。”

袁子卓也不管皇後是真的疑惑,還是想表明蕭依雲裝模作樣。他隨手將茶盞扔在了桌上,淡淡地瞥了眼皇後,轉頭看著內侍心有餘悸的模樣,沉聲喝道,“說清楚,昭儀怎麽了?”

內侍被嚇得直抖,講的話也不甚清楚,隻道:“奴才傳了陛下口諭,可並未見到胡太醫,倒是昭儀身邊的侍婢長樂走了出來,說昭儀身染惡疾,胡太醫無法麵聖了。”

“惡疾。”袁子卓站起身來,幾步走到內侍麵前,恨不得將這內侍踹上幾腳,“既然是惡疾,方才怎麽說是中毒!”

“啟稟陛下,奴才怕陛下問起昭儀究竟染了何惡疾,便仔細追問了一番。到了最後那侍婢也無法自圓其說,隻好說了實話,是中了毒。”

袁子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若是那內侍抬起頭來,定會被袁子卓這噬人的目光給嚇破了膽。袁子卓深深地吸了

口氣,再次問道:“何毒?”

“長生草!”

“長生草?”袁子卓反問道。這不是張順容欲給阿雲下的毒嗎,不是說沒有成功嗎,怎麽會……他已公然警告過蕭依雅,按說蕭依雅也不會再有這個膽子。

“是。”內侍點頭。

一旁跪著的周太醫以為皇上不甚清楚,連忙說道:“啟稟陛下,長生草長在瘴癘地,本身無毒,但卻與梅花相克。隻不過這長生草早已讓人毀了個幹淨,世間難以尋得幾株。”

“長生草與梅花相克?”袁子卓懷疑地問道,那日張順容的話中,說的可是杏花啊!“那麽,杏花呢?”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將周太醫難住了,其實卻也是他想多了。周太醫皺眉想了片刻後,扭頭問了身邊的幾位太醫。見他們都搖頭,這才回答道:“不曾聽說過。”

“昭儀身邊的侍婢為何要隱瞞昭儀中毒一事?”皇後見皇上有意離開,忙出言阻止,心中又對蕭依雲多了幾分警惕。不是因為她的手段,而是皇上對她的關心。

“周太醫隨朕去頤華宮,其他人都留下,好生照顧著白順華。”袁子卓轉頭看著皇後,一字一句地說道:“皇後就莫要跟來了。”

“皇上駕到……”

待袁子卓去到頤華宮的時候,已是一片大亂。宮人們稀稀拉拉的跪著,毫無秩序。

尤安機靈地抓住其中一個神色慌張的侍婢,尤安記得這人,是在主殿侍茶的侍婢。來不及細想,尤安看著見皇上不悅的神情,忙厲聲問道:“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守著,亂跑什麽。”

“奴婢、奴婢正要去華純宮通稟陛下。”那侍婢的眼神不安分地四處閃爍,支吾著答道,“胡、胡太醫說,昭儀不好了!”

袁子卓的瞳孔一陣收縮,大跨步抓住那侍婢的肩,“什麽不好了?”

“毒、毒已入心,怕是救、救、救……”那侍婢看著袁子卓的模樣,救不活三字,怎麽都說不出口,生怕觸怒了龍顏,小命不保。

“救不活?”袁子卓輕飄飄地說道,那侍婢連忙點頭。

袁子卓抓著那侍婢肩膀的手一下子鬆開,腳步虛浮地向主殿走去。怎麽會?怎麽可能?不會的。不可能。

“陛下……”尤安擔心地看著袁子卓,忙上前扶住。

“你們在外麵候著。”袁子卓擺手示意尤安退開,一個人進了內殿。

蕭依雲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麵色慘白,似乎已沒了生氣。而胡太醫正將紮在蕭依雲手上的金針一枚一枚地收回來,不時輕歎口氣,好不惋惜。

袁子卓當下就瞪大了眼,胡太醫是太醫署中醫術最為高超之人,尤其是那一手金針刺穴之術,能與閻王爭命。而其金針一出,隻有兩種可能,救活了,救不活。

顯然,眼前的景象,隻可能是第二種。

袁子卓猛地吸了口氣,出聲問道:“可還有其他方法?”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行禮。流螢與無憂已哭紅了眼,長樂更是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胡太醫看著皇上尚有幾分希冀的眼神,點頭說道:“杏林聖手尹家。”

這六個字的分量,不輕。的確,這世上似乎就沒有尹家人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命。

可尹家,早已絕後。

沒有希望,就不會絕望。袁子卓眼中的光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