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很尷尬你造不
一個月後,素來低調的安王府毫無預兆的熱鬧起來,門口車水馬龍,行走的都是綾羅綢緞在身的達官貴人,身後跟著的王孫公子都是器宇軒昂英姿颯爽,輕移緩步的大家閨秀各個香粉傅麵左顧右盼,聚在一起的貴婦人還在閑話著家常,仿佛今日是她們的主場。
好一派鶯鶯燕燕的景象,可惜了落在這中秋的時節,總是讓人不那麽如意。剪瞳的生辰在八月十三,過兩日便是中秋佳節,她自來不知這生辰是否是真的,幾番試探想要從師父口中探尋一二,也始終未曾如願。
上官文在前院中親自迎客,這架勢,到比他自己的壽辰隆重幾分。剪瞳在高高的丹青樓支了一把搖椅,心不在焉的望著下麵忙碌的身影,倒是蘇木在他而後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王妃可曾聽聞《漢宮春曉圖》?這畫可是十大名畫之一呢,是先帝見王爺喜歡親自賜下來的,在府中珍藏了多少年,今日為了給王妃撐麵子,說是要拿出來給眾人鑒賞一下。”蘇木說了一半,剪瞳在心中把另一半給圓上:這世道文人都要寫酸腐氣,最是看不上她這種來路不明的女子,安王這麽大的手筆,他們想不來湊熱鬧都難,人隻要來了,再說什麽就太過不敬了。
剪瞳閑適的躺在搖椅中,高高的簷把秋日擋的若有似無,在明晃晃的光線中,她輕輕搖著一把絲絹扇,昭君出塞的樣式還是昨日她親自畫上的,接過描雲遞來的小塊西瓜,豔紅的顏色像極了她磨了唇脂的櫻桃小口,“仇英的《漢宮春曉圖》嗎?我還以為他會拿出來的,該是《韓熙載夜宴圖》。”
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蘇木卻著實怔了好一會兒,從前他或許以為王妃不過是個不成器的劫匪,唯有王爺這般受虐狂才會死心塌地的愛上,如今看來,許是被一位避世高人養大,這種話說的是信手拈來,連一點猶豫也不見,反而顯得自己如山野村夫一般少見多怪貽笑大方。
《漢宮春曉圖》描繪的是漢宮春日的景象,雖說筆法流暢,神采飛揚,形象秀美,清麗豔秀,可含義也不見得多麽引人嗟歎,而剪瞳口中的《韓熙載夜宴圖》聽名字是俗氣的很,可背後那個故事,當真是發人深思,為人臣者,當真是難得很。這些事情王爺有意瞞著王妃,今日一見,卻也不過是欲蓋彌彰而已。
千辛萬苦從神思中抽離,蘇木扶著欄杆上燙金的一朵並蒂蓮,望著下麵虛偽諂媚的人,“王爺並不曾有那幅畫。”
狠狠的咬著五香榛子,牙齒間的摩擦聲終於能衝淡下麵的熙熙攘攘,剪瞳從描雲手中不斷的拿著食物,衝著憂心忡忡的蘇木沒心沒肺的問道:“皇宮裏麵不是什麽東西都有的嗎?怎麽他父皇舍不得給他?當皇帝的,又是親爹,應該不會那麽吝嗇的。”
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內心七上八下的蘇木終於回到了剪瞳麵前,他曆經滄桑的眸子對上剪瞳波光瀲灩的褐眸,抿了抿幹燥的唇,“先帝誠然不慳吝,隻不過是愛子之心太過,總以為王爺是用不到那幅畫的。”
剪瞳拿榛子的手一滯,終究還是取了一枚剛剝開的果仁,輕輕的搓了皮,“世事難料,就算先帝能未卜先知也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
咀嚼的聲音響的肆無忌憚,可融入這個吵雜的環境就顯得微不可查,剪瞳用空下來的右手在桌上用行書寫了“沉潛”二字,笑眯眯的盯著蘇木,直到後者被盯得毛骨悚然才幽幽的說道:“這兩個字,放之四海而皆準,難道不是嗎?”
蘇木遲遲沒有回答,剪瞳的思緒便飄向遠方。
幾日前,描雲曾跟她說過,尋常女子都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為了練習如何吃東西,往往在幼年的時候會在吃飯前往桌上豎一麵銅鏡,每一個動作都要做的穩準,就連吃麵,也絕對不能發出一點聲響。眾人都以為剪瞳此刻會哀歎女子的宿命,不成想,她冷不丁來了一句,“吃飯對著自己的樣子,我還能吃下飯嗎?看自己都吃飽了啊,誰叫我那麽秀色可餐的說!”
這麽說顯然有嘩眾取寵的意思,對於驅散連日來越發濃鬱的陰霾卻有一點妙用。想到這裏,一直平靜的麵容上,終於綻開了笑靨如花。這些女子真是作啊,好好的一顆榛子,恨不得讓人磨碎了嚐也不嚐的吞下去,就為了少發出聲音,真是要命!
蘇木是個鬼靈精的人物,一見剪瞳心情好些,便又拾起了剛才被丟下的嘮叨工程,“先前布置的都是星形圖案的地毯,王爺說是不好,臨了了改成了環形的,說是圓圓滿滿,這樣才能有個好兆頭。王妃到底不是及笄之年,布置的不宜太過鋪張,這些東西大多是王爺親自挑選的。”
剪瞳把搖椅搖的越發厲害,她破碎的笑聲像是春雨般淅淅瀝瀝,潤物無聲,可其中狎昵的味道總也揮之不去,“蘇管家有心了,你家王爺今日裏找了你不少茬,你卻巴巴的為他說話,還真是奇了。”
蘇木忍不住扶額,自己有心幫王爺說幾句話,王妃還真是每天出人意料啊!同情的看了一眼還在一群小人中虛與委蛇的王爺,這午膳的時辰就要到了,王妃還真是沉得住氣,自己又不能催促,當真是犯了難。“王妃,王爺雖是皇室子弟,但是多年來有些隱情,王妃也是知道的,這種跟人打交道的時候怕是做不到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不如王妃您……”
晃動的搖椅終於減緩了速度,剪瞳並未從搖椅上起身,反而坐起來喝了一口冰糖雪梨粥,更舒服的躺下了。“火上澆油落井下石這種事情,我絕對是心甘情願心向往之,錦上添花雪中送炭就算了吧,我這種人最多把人往不歸路多送上一程,你剛才不
是說你家王爺對這種場合不習慣嗎?所以才需要多多錘煉,本王妃今日這麽一瞧,你猜怎麽著?他還真是個天才。”
蘇木額上黑線彌漫,想要開口辯駁,卻也沒什麽真憑實據,王爺今日的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當然,除了王妃這裏。此刻,他倒是更願意在下麵忙忙碌碌,總比在上麵守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王妃好一些。王妃絕對不是嗜血殘暴的人,但這種大起大落的感覺,對於他脆弱的小心髒來說還真是太過挑戰。
放下了雕海棠花的銀勺,這王府中就算是花花草草都有專人打理,更不用說這些器具,都是繁雜的工藝,也不知道是多少人耗盡心血才能完成的。剪瞳若有所思的垂著眼眸,一隻手支撐著下顎,露出手上的墨翠雕水仙花的手鐲,“蘇管家啊,我很尷尬你造不?”
正在倒茶的描雲被這話驚得一愣,好好的一壺水灑出去大半,隻能慌慌張張的收拾起來,整個丹青樓頂層一片忙亂,這位王妃大風大浪是不會有的,可是她們著實日日都不得安生,歡聲笑語不少,啼笑皆非也總是常事,不知道這次王妃又跟蘇管家發什麽難了。
“王妃,您是覺得哪裏不如意了?奴才不造啊!”寧可得罪王爺,也不要得罪王妃,打從剪瞳第一日進府,蘇木就總結出來這麽個真理。眼下王爺傾注了這樣的心力給王妃慶生,換來一句她很尷尬,實在是讓人錯愕,有種出力不討好的悲催之感,或許現在做改變,還算是來得及。
蘇木擦了擦鬢角的汗,中秋天早就涼了,可是來自心中的寒意還是怎麽都抹不去。
“你說十二歲是金釵之年,十三歲是豆蔻年華,十五歲是及笈之年,十六歲是碧玉年華,你說十四歲是什麽呢?我好尷尬啊!在一個尷尬的日子,我要尷尬的麵對一些根本不認識的人,你說這日子還能更慘嗎?更尷尬的是,你們王爺還嫌不夠,這排場辦的這麽大,嘖嘖。”
嗬……嗬,這一定是傳說中的出力不討好了。蘇木轉念一想,王妃從前生活在山上,本就沒見過什麽世麵,好不容易融入了王府的生活,今日又要在那些人麵前惺惺作態,有些反感也算是情理之中。
剪瞳本想說思念師父,可白素的存在對於王府中人來說隻是一個謎,自己現在就是師父放在外麵的一顆棋子,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麵對什麽樣的風波。看這架勢,大頭的人還沒來,皇帝幾天前才聽從自己的建議,下旨讓太子監國,自己好生休養,她可不著急,風景沒看夠,人也沒來齊,老子她都不給麵子,難不成還讓要她善待皇帝的這個兒子?
正想著,一聲屬於太監的尖銳嗓音劃破了嘈雜的庭院,連掛在屋簷上的大紅燈籠都附和的抖了抖,方才鼎沸人聲隻剩下一陣陣振衣整冠的聲音,“太子殿下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