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風日下

沉睡的上官文悠悠轉醒,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死裏逃生,就覺得被一陣清雅純粹的桃花香包圍,腦中回蕩的東西方才那句“我要他”,忍不住勾起單薄的唇角,功夫不負有心人,這話總算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了。

“姑……姑娘……”錯愕的皇帝無法接受這樣的巨變,不過轉瞬之間,床榻上的安王連同他的被褥都一同跟著女子消失掉,這該是多麽俊秀的功夫啊!他忍氣吞聲,隻為了留住這個女子幫著他開出能夠益壽延年的方子,結果不過轉瞬之間,自己的希望便灰飛煙滅連點渣渣都不剩下?

猶自愣神的上官禦問著身後一頭霧水的公公,“方才她說了什麽?”

“那姑娘指著安王說,她要安王。”

手中的瑪瑙珠墜地,清脆的聲響後,四分五裂,那顫抖的雙手還在扶手上流連,機會便這樣在指縫中溜走了?“怎麽會這樣?她的意思是要做安王妃嗎?”若當真是安王妃,總要回來舉行儀式的,成了他的妃子,自己日後想要讓她診脈,定然不是一件難事。

事到如今,上官禦還是在做著他的春秋大夢,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的“用心良苦”換來的是這樣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

“回陛下的話,她的意思……似乎是要讓安王入贅。”總管太監一身綢緞,上麵繁複的花紋令人眼花繚亂,此刻他貓著身子,怯懦的聲音似是預知了主人的命運顫抖的厲害,可他又不能不回,跟在皇帝身邊的人都活不過一年,他呆了三年已經算是命長了。

上官禦憤怒的拍著扶手,唇上的胡須氣的不住抖動,因為憤怒而抖動的雙腿幾乎讓他難以站立,安王入贅沒了後自然不會跟他搶皇位,這本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可一想到自己長命百歲的大夢就此夭折,他又無論如何都不能開懷,“大膽!”

且不說滿朝文武是否會允許安王入贅,就算允了,他的眼睛又不瞎,這女子的裝束分明應該是出身世家,世家與皇族勾連,也足夠讓他如坐針氈的,怎麽人越是老了,事情就越發繁重了呢?上官禦越來越感覺自己力不從心,可上天就像是跟他對著幹一樣,讓他前半生用盡了所有的運氣,老年隻能走黴運。

上官文的臥室跪了一地的人,無論是上官禦身邊的,還是安王府本來的,都被皇帝暴怒的舉動弄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蘇木到底是見過世麵的,剪瞳姑娘今日做了那麽多的鋪墊,皇上早就說了君無戲言,此刻斷然不會打自己的臉,下令追殺什麽的,看著身邊畏畏縮縮的下人們,他忍不住輕輕搖搖頭,果然上位者還是有優勢的,王爺的計劃還好不曾向這些人透露過。

可蘇木也並非如他表現的一樣從容,他隻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未來王妃會把王爺搶走,跟白先生對好的計劃裏麵可沒有這段啊!現如今皇帝命不長久,幾位皇子明爭暗鬥

,正是王爺大展宏圖的好時候,何況王爺也還沒來得及做部署,怎麽就突然被拎走了呢?

蘇木的視線掃過衣架上掛著的淺綠色衣衫,忍不住皺了皺眉,王妃未免太捉急了些,連件衣服都不曾給王爺帶上,隻穿著一身褻衣,這跟沒穿衣服也沒啥區別了,唉,王爺啊,從前你被劫的是財,今天被劫的應該是色吧。蘇木在心中悲天憫人的感慨了一番,又恢複成一副奴顏婢膝的樣子。

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

上官禦厚厚的嘴唇上絳紫色越發深了些,不住抖動的身體連話都說不出來,可自己的話一早就說出去了,覆水難收,自己如今想要收回來這話也是來不及了。閉上渾濁的雙眼,上官禦終於平息住自己噴薄而出的怒火,“管家何在?”

“奴才蘇木,聽從陛下吩咐。”蘇木恭恭敬敬的應著。

他麵露冷色,掃了一眼跪著的蘇木,奸詐的一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好好打點這王府,無論他們去到哪裏,總歸也是要回來的。朕會跟一幹重臣商議安王的事情,就算是入贅,可畢竟是個王爺,多幾個人陪伴也是應該,正好今年選的秀女還有幾個不錯的,過些日子,便送來安王府吧。”

皇帝的打算早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蘇木不過區區一個管家,就算想要推拒,也全無立場,即便如此,還是想要為自家主子爭取一點自由,“陛下,王爺終究是王府的主人,此事是否太過草率了一些?何況即便王爺病症得以除去,他的性情也有些……陛下知道的,隻怕會委屈了那些秀女。”

“哼,蘇管家操心不少啊,咳咳”,劇烈的咳嗽差點把他一身老骨架咳散,勉強喝了一杯茶水之後,終於又接著說道:“也是了,主子愚笨一點,要是還沒個操心的奴才,這王府怕是要如一團亂麻了。秀女的事情,自然不必你操心,是不會辱沒你家王爺的,至於對她們是否公平,大臣的兒女還有自己選擇的機會嗎?”

蘇木忍不住蹙眉,依舊磕頭謝恩,“陛下說的是,奴才替王爺謝恩了。隻是卻不知諸位小姐按照什麽身份入府?”

“嗬嗬,這倒也不必太過鋪張,橫豎還不知道你家王爺是娶妻還是入贅,現下隻按照通房侍妾的樣子來便是了。王府的事情,想來應該用不著朕來安排,蘇管家心中自是有數的。朕這就回宮了,若是你家主子送信回來,記得告知朕一聲。”

擦了擦一頭的熱汗,蘇木再次跪下磕頭,“奴才明白,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的蘇木在椅子上放空,砸破了腦袋他也想不明白,未來王妃到底是為什麽要搶走王爺,要是真的喜歡,直接在王府中住下不就得了?也不知道王爺現在是怎麽樣了,剛剛似乎是聽到了什麽聲響,許是當時已經醒了也或未可知。

三皇子那裏還等著王爺的消息,

自己當真是無所適從了,那日白先生說有剪瞳姑娘的地方就會出人意表,決計不會按照他們的計劃來,果真是經驗之談啊。

此刻的剪瞳倒是樂的屁顛屁顛的,也不管白素張著足以塞下雞蛋的“血盆大口”,徑直把包的嚴嚴實實的上官文塞進車裏,然後一路高歌,唱著小曲便回了山上。白素臉上布滿黑線,隻覺得身邊躺了一個文文弱弱的良家婦女,而自己教出來的那個就是**擄掠無惡不作的土匪頭目。

剪瞳啊,為什麽把這人擄到山上你這麽開森呢?能跟師父解釋一下嗎?

鬼門關中走了一遭,就算上官文底子再好,也有些羸弱,他迷茫的雙眸水光湛湛,似在五裏霧中,混沌一片,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白素遞過來抵製瘴氣的藥,他不假思索的服下,像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乖巧的讓白素膽戰心驚。

奪過了他的右手,把脈之後總算鬆了口氣,還以為這人被剪瞳治傻了,原來隻是沒睡好而已,好嫌棄的扔了上官文的手,他可不想給剪瞳找一個傻子夫君,還是個正常人就好。

翡翠錦被纏纏繞繞,身穿褻衣的上官文經曆過剪瞳一場暴虐的治療已經是衣衫不整,又被她橫衝直撞的奪回山上,情況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正是炎熱的夏季,汗如雨下,薄薄的褻衣緊身貼在皮膚之上,本該是旖旎風光,可惜是對著心如止水的白素。

“嘖嘖嘖,叫你算計她,現在把自己算計了吧?”落井下石的欲望讓白素終於憋不住發聲,“你當時跟我說的時候,就和你說了不靠譜,可惜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瞧瞧自己身上這樣子,跟啥也沒穿有什麽區別,堂堂的王爺竟然混到以色侍人,還真是悲催。”

聽他這般說話,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再裝昏迷也沒什麽大用了。終於眷戀的眨眨眼,一瞬便恢複了清明,隻是那漂亮的桃花眼俏皮的眨了眨,沒有絲毫羞怯,不曾重整衣冠,反而將被汗水打濕的褻衣又往下拉了幾分,對著一臉錯愕的白素綻顏一笑,媚眼如絲,涼薄的唇角彎起,似是有著驚心動魄的美豔,“白先生,奴家這樣您可歡喜?”

彼時正行在半山腰,前路崎嶇,已經無法再乘坐驢車,剪瞳回頭掀開簾幕時,入眼便是這樣的情形。

奸詐的上官文一見到剪瞳便換了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急匆匆的攏起自己半解的衣服,撅著委屈的唇線,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寫不盡的忍辱負重,看的剪瞳善心大發,忍不住白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白素,替上官文整了整被子,在白素大呼冤枉的伴樂中抱著他飛簷走壁的回到了竹屋之中。

半山腰上,白素歎息著摸了摸毛驢的頭,白色的衣擺無風自動,世風日下啊,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還沒卸磨就想著殺驢了呢?此刻,對麵的驢感到了來自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