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好,有埋伏

“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存在?”

這句話如一把長劍深深刺入了洛欣悠的心口,剜得她生疼不已,緊握飛刀的手也因此顫抖起來。

她呆立在暴雨中,始終不願接受劭子衿口吐黑血這件事。

而她那持續發酵並最終爆發的猜忌也突然間消失殆盡,殘留在她心底的除了深深的擔憂外,就隻剩下自責了。

我怎麽會懷疑他?他是劭子衿啊,是救了我許多次的劭子衿!原來,他在山洞裏為我擋下的暗器上……有毒!這個傻瓜居然如此倔強,硬挺了這麽久都不曾吱聲……

洛欣悠忽然有些心疼,她趕緊收起飛刀跑了過去,將劭子衿的身子抬起來,把他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她以身體作為支撐,拖著他推開竹屋的門走了進去。

竹屋內擺設簡單,一桌兩椅一床一櫃。床上有竹枕,還疊放著一床碎花粗布被。

洛欣悠把劭子衿放到床上,一把扯開他的衣襟,發現他被帶毒暗器所傷的心口處,已然烏黑一片。

洛欣悠趕緊覆唇吸毒,卻發現劇毒早已蔓延至劭子衿的血脈深處,除非給他換血,否則根本沒救。

等等,換血?她計上心頭,利落地掏出一枚飛刀,毫不遲疑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金色的熱血汩汩流出,她趕緊將手腕對準劭子衿幾近幹裂的烏唇之上。

“喝呀,快喝,喝下去一定就沒事了。”洛欣悠眼看著自己的金血一滴滴從劭子衿的嘴角滑落,很是著急,正打算用另一隻手撬開他的嘴巴灌進去,誰知他卻突然開了口。

“你以為……金血是萬能的嗎?自作聰明……咳咳……”劭子衿虛弱地責問她,緩緩睜開的雙眸中,再不見平素裏的奕奕神采,倒多了一份淡然與滄桑。

“你還說!你難道沒自作聰明嗎?暗器上明明有毒,你為何隱瞞?現在看到我這麽內疚,你高興了?”洛欣悠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用做暗影時培養出來的堅忍生生忍住了即將滑落的眼淚。

“你內疚……我有什麽……好高興?不過……看到你這麽心急如焚,我倒是有些高興,不僅高興,還很得意……咳咳……”劭子衿擠出一抹苦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痛苦。

“你別倔了,多少喝點吧,這金血連你體內無藥可解的寒毒都能解,你又怎知不能解這暗器之毒?”洛欣悠堅持己見,繼續勸說劭子衿喝血。

他搖搖頭,“不礙事,區區一點毒液,暫時要不了我的命。今夜真正能取我性命的,隻怕是……暗箭難防。”

劭子衿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四個字時,已幾乎如風一般聽不真切。

四周突然靜得出奇,暴雨不知在何時停了,蟲鳴與蛙叫也雙雙隱匿,一股殺氣正快速向竹屋靠攏。

洛欣悠也感受到了這股淩肅的殺氣,立即封住正在滴血的腕部血脈,準備推門迎戰,誰知背後突然吃痛,一襲素衣躍榻而起,人影翻飛間,竹屋的門已被輕輕推開,又重重閉合。

“此番偷襲,目標在我非在你。”劭子衿以內息傳音,字字叩擊洛欣悠的心髒。

劭子衿,你個王八蛋,居然

還是瞧不起女人!憑什麽目標在你,我就不能出門與你並肩迎戰?洛欣悠憤懣地腹誹著,心裏的焦急也愈發濃重,卻無奈自己如今被點了穴,就像個中看不中用的擺設一樣,一丁點忙都幫不上,惱羞之餘隻好試圖衝開穴道。

她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將內息匯聚於丹田處,希望以此催動金血衝開被封的穴道,卻一次次宣告失敗。

直到嚐試了三十三次,仍舊沒有半點進展。而屋外的肅殺笛音與刀劍碰撞之聲卻愈演愈烈,如徹天的驚雷一般,滾滾刺入她的耳膜。

怎麽辦?到底應該怎麽辦?洛欣悠繼續嚐試衝開穴道,卻繼續一次次失敗,她被雨水淋濕的衣服,再次被她自己的汗水澆濕,可就算如此也絲毫未能消減她此刻心底的煎熬。

過了許久,久到她以為門被推開時,也許迎接她的是敵人的封喉長劍,也許那劍上還留存著劭子衿的體溫。

可是這一次,她又錯了。

門被推開時,迎接她的根本不是什麽持劍的敵人,而是以笛撐地半跪於門前的劭子衿,他那根翠綠的玉笛,笛身被刺目的鮮血染紅,分不清到底是劭子衿所流,還是敵人的鮮血所染,妖豔地泛著紅光,令洛欣悠的口鼻間彌漫著濃重的血腥之味。

一門之隔,門內人鬆了一口氣,門外的敵人,卻都消失不見,隻餘一地血流成河與死屍如山,將這片原本生機盎然的竹林蒙上了死亡的陰影。

劭子衿的白衣被血染紅,而他的人也因失血過多而麵無血色,“我……贏了。”他淡淡道,蒼白的臉上漾起一抹暖笑,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他就帶著這抹笑意,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在彌漫著濃烈血腥味的晚風裏,緩緩閉上了雙眼。那顆從來都高昂揚起的腦袋,也同時耷拉了下去。

“劭子衿,你不許睡,給我起來!”洛欣悠驚呼出聲,心髒如被巨錘猛烈地錘擊了一下,悶痛不止,卻又被生生堵在了那裏,無處宣泄。

她能做什麽?在他性命攸關的危急時刻,她能為他做什麽?她才不要做個隻會動嘴的旁觀者!

洛欣悠賭氣般繼續聚氣衝穴道,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努力著,卻又一次次不得不接受失敗的現實。

她忽然覺得很無助,也忽然痛恨起自己來,她恨自己為什麽這麽沒用,難道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劭子衿因失血過多而命喪於此嗎?

終於,老天似乎聽到了她的呐喊,有些垂憐地幫了她一把:穴道到了時限後自行解開。

洛欣悠可沒功夫糾結穴道到底是怎麽解開的,如今最緊要的是救人!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門口,顫抖著伸出一根指頭,放在了劭子衿的鼻尖下。

呼,她長噓一口氣。好險,他還活著。

洛欣悠把劭子衿扶起來,讓他靠向自己,感受著他的心跳,她忽然無比感謝上蒼,感謝它把劭子衿還給了她,也感謝它保佑她的穴道成功解開。

洛欣悠一邊感恩著,一邊把劭子衿平放回床上,慢慢為他褪去衣服,卻被劭子衿那一身觸目的傷疤驚得睜圓了嘴巴。

隻見一道道翻出血肉,露出筋骨的傷痕橫臥劭子

衿全身,不時有鮮血從裂口中淌出,很觸目,也很刺心。

洛欣悠的心頭,似乎有一滴嫣紅滾落,砸向了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她強忍下即將噴湧而出的眼淚,奪門而出,越過堆疊的層層屍山,徑直跑到一株碗口粗的翠竹下,俯身在泥土上,奮力揮臂挖土。

不一會兒,她便將濕濘的泥土挖出個半人高的深坑,坑內靜臥著一壇密封的老酒,陣陣甘醇的酒香從中溢出,與她記憶深處某個遺忘了的角落彼此呼應。

洛欣悠喜上眉梢,立即躍入坑中,取出了老酒,抱在懷裏十分滿足地往回跑去。

回到竹屋後,她把老酒放在桌上,又急忙來到竹櫃前,拉開了幾個抽屜,分別從中取出了一捆紗布和一些透著隱隱藥香的瓶瓶罐罐,也都盡數放在了桌上。

隨後,她便取來幾個大碗,然後打開了所有的藥罐,開始專注地配起藥來。

等藥配好後,她便先以紗布蘸了老酒,輕輕地為劭子衿擦拭傷口,每擦一下,她的心都劇烈地顫動一次,就好像這些傷口在她身上也有份似的,就連她擦拭的手都因此有些顫抖起來。

用酒給劭子衿的傷口消完毒後,她又換了幹淨的紗布蘸了配好的藥粉,輕緩謹慎地撲在每一道傷口上,最後再換了輕薄的紗布,將傷口層層包住,等到傷口不再滲血出來,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就在她一氣嗬成地做完這一切後,她突然被自己嚇了一跳,身上的汗毛都似乎倒豎起來,氣血也好像逆流了一般,令她的胸口澎湃著一股難以抑製的酸痛。

“我這是怎麽了?我為何……會對這竹屋的一切如此熟悉?就好像我便是這竹屋的主人?連藏酒、紗布、藥罐在什麽地方都了若指掌,怎麽會這樣,我明明是第一次來這裏啊?”洛欣悠不可思議地輕聲呢喃著,她此刻太過震驚,震驚到連劭子衿睜開了眼睛都未曾發覺。

“洛……欣悠……洛……洛兒……”

虛弱的呼喚聲將洛欣悠從雜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她趕緊小跑到床榻邊,附耳傾聽,誰知耳垂處突然傳來一記悶痛,她猛地咬住下唇,皺起眉頭強起秀鼻,哼哼道:“劭子衿!都傷成這副德行了,你居然還不忘暗算我!”

語落,劭子衿鬆開了輕輕咬含洛欣悠耳垂的牙齒,虛弱地笑了笑,緩緩道:“什麽叫……這副德行?我的德行……一向很好,再說,我幾時……暗算過你?”

洛欣悠心裏雖十分歡喜,慶幸自己的施救措施總算起了效,把劭子衿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可麵上卻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冷冷地白他一眼,口是心非道:“你怎麽不死了算了,那樣我的耳朵根子倒還能清淨清淨。”

劭子衿卻不生氣,也不看她,隻輕輕地說了一個字:“水。”於是,她便隻好跺跺腳,然後灰溜溜地乖乖倒水去了。

洛欣悠,看來你比你想象中更在乎我,這倒是蠻出乎我的意料。劭子衿滿意地笑了,這笑容一閃即逝,待到洛欣悠端著水杯湊過來時,他又重新換上了“人家好難受”的虛弱模樣,心底卻蹭蹭地躥出了幸福的小火苗,簡直都樂得炸開了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