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果然。

似乎從皇甫離瑤大病初愈的那天開始,綠蕪就知道,終會有這麽一天,不對,亦或者更早的時候,早到那時的長公主還年少,卻突然對她說:“綠蕪,你說,這世間,到底什麽才是最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還是,求不得?”

那時,她便知道,公主其實,並不似她表麵顯露的那般。

隻是,主不提,奴不問,主不言,奴不語。

她向來知道,什麽事該知道,什麽事不該知曉。

“如果公主真的這樣想,那恕奴婢直言,公主還少一個理由。”

“哦?”皇甫離瑤望向綠蕪:“這麽說,你有良方?”

垂手站在皇甫離瑤身側的女子,額前的劉海下垂擋住了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是那挺立的身子豎成了一株梅,獨立寒冬,傲視風霜。

“肖傾雲。”綠蕪緩緩開口,一改之前的怯弱,變得有條有理起來。

她聲音平靜,在這寂靜的寢殿裏格外突出:“如果公主需要理由,那麽,肖公子就是最好的借口。”

“你的意思是……”皇甫離瑤頓了一下:“弱水三千,獨飲一瓢?”

“是。公主之前本就對肖公子很特別,不僅之前從未脅迫過他,就連侍寢與否,也會尊崇肖公子的意思。這次肖公子被皇上下令責罰,公主也出麵護住了他。所以……”

“不管公主對肖公子到底是何心意,但是外人來看,肖公子對公主而言絕對不一般。而隻有這一點,也便夠了。”

皇甫離瑤愣了愣,這長公主對肖傾雲,當真不一般。莫非是傾心於他?

想到那天去傾雲閣看望肖傾雲時,他雖然嘴上說著:“皇甫離瑤,我們的賭還在繼續。”時臉上是笑著的,可是眼裏卻是冰冷一片。想來對這男寵無數的長公主,定是沒什麽好感的。

那麽,這長公主幹嘛要熱臉貼在冷屁股上?

隻有兩種可能,不是單戀肖傾雲,就是對他有所求!不過照現在看來,前者可能的幾率似乎大些。

“綠蕪,那從今天開始,本宮豈不是要對肖傾雲更好?”皇甫離瑤笑著說,想起那妖孽絕色的臉,一抹幸災樂禍浮現在眼裏。

接下來的幾日,原本因為玉溪侍寢而引起的風波,卻奇跡般的與之前眾人設想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方向發展著。

原本府中的各男寵因為玉溪踏出的第一步而紛紛效仿,希望能得到公主的寵愛,可是從那之後的一連幾天夜裏,長公主的寢殿裏卻漆黑一片,皇甫離瑤根本不在寢殿中。

那她去了哪兒?這是眾人最關注的問題。

結果第二天,大紅人皇甫離瑤卻是大搖大擺的從以前鮮少有人踏入的傾雲閣大搖大擺的走出來。然後從長公主剛剛出來的房間裏傳來一陣“劈裏啪啦”摔東西的聲音,還沒有走出傾雲閣的某人聽見響聲,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隻是她嘴角上揚的弧度明顯大了很多。

聞訊趕來的丫鬟進了房間一看,傷勢才剛緩和的肖公子正躺在床上,手能夠到的東西:藥碗,擺設,瓷器,全都不能幸免,而肖公子本人,背上被鞭打的傷口又裂開了幾許,有血滲了出來。

於是,長公主府中有的是能人異士,從長公主出傾雲閣時歡喜的笑,到傾雲閣房中肖公子發的一頓大脾氣和背上滲出來的血,得到了一致的結論……

像仙人一樣絕色的肖公子,在無聲的抵抗了一年多後的昨天,還是被長公主霸王硬上弓了!

這長公主,在召了玉溪侍寢之後沒幾天的時間,就又魔性大發強上了肖傾雲!

結果這是希望她寵幸的她不寵幸,對她避之不及的她卻偏偏去碰。眾人一時不知道這平素就喜怒無常的長公主這番到底是安了什麽心思。隻是看著從那日之後,長公主出入傾雲閣是越發頻繁了,而對那個被她寵幸不久的玉溪,她對他的態度就太過不聞不問了。

以至於原本以為長公主病前說的那句:“今後不再隨意召見任何公子來侍寢”這句話有點真實性的府中各人,現在也隻用一笑帶過了。

長公主這說什麽不召見任何公子侍寢的話,完全是屁話。你看,這不,又屁顛屁顛地往傾雲閣跑去了。

傾雲閣中。

空蕩蕩的院內隻有一棵不知是死是活的梅樹聳立著,將天上的一輪圓月終於映了幾縷陰影在地上。這原本看天上還是一幅花好月圓的景象,隻是目光投到地下,在這草都不長一根的庭院裏,無論配什麽樣的星空,都隻覺得無限荒涼。

皇甫離瑤坐在桌旁靠著窗的唯一的凳子上,一邊抬眼看看窗外的“風景”,一邊轉眸看看坐在桌前舉著茶杯一臉陰翳的某人。

此刻是初夏的天,她卻覺得好似寒冬的冷,這種反應,也就像此刻她看著肖某人時的感受:明明是笑著的,她卻無端覺得瘮的慌。

“額……”她試探性的開口:“那個,肖傾雲啊,這都三天了,你還沒有適應過來?”

這個家夥,明明之前還調戲她說賭局的事,可是她這次不請自來,反倒讓他避之不及。

“隻要你皇甫離瑤一天不離開,我就一天不適應。”舉著茶杯的肖傾雲看著窗前一身素雅的女子道。

三天前的晚上,打算睡覺的他卻在關門的那刻,看見原本應該在寢殿裏舒舒服服過她日子的長公主皇甫離瑤。那女人獨自一人過來,鬼鬼祟祟的鑽進他的房間,揚言要他履行身為男寵的職責。

不尋常,太不尋常了。

這長公主明明知道兩人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卻還來和他套近乎。

想到這裏,肖傾雲放下茶杯。

“長公主打的什麽主意,就明確的對傾雲說了吧。”然後頓了頓:“傾雲撐得住。”

皇甫離瑤嘴角抽了抽,她看起來有這麽居心不良嗎?

“我說姓肖的,本宮不就是前天摸了你一把麽,有必要這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就摸了一把?她倒是說的輕巧,某人可是那天鬼鬼祟祟進來之後,就借著幫他換藥的名義把他按在床上,從頭摸到尾,從上摸到下的。要不是他有傷在身,早就把她踹下去了,哪裏還管她什麽長公主短公主的。

現在她不提這事還罷了,現在提起來他就覺得窩火。原本麵無表情的臉瞬間烏雲密布,看向皇甫離瑤:“如果公主不介意,能讓在下摸回來嗎?”說到這裏,肖傾雲的嘴臉裂開,笑得嫵媚起來:“放心,我定會伺候長公主你伺候的好好的。”

“好啊,求之不得。”

摸回來?開玩笑,怎麽可能呢。想著那天被摸之後,某人發的一頓大脾氣,皇甫離瑤有理由相信,肖傾雲絕對隻是說說而已。可是……

看著原本上一刻還在桌邊喝茶的人

,下一瞬間就到了自己跟前,雙手一撐,就將她堵在了窗前的椅子上,然後俯下身來,垂下來的烏黑長發掃過了她的臉。

“這……”鼻間是他溫熱的呼吸,她被束縛在這牆間的椅子上,肖傾雲挺拔的身子在桌上燭台的照射下,全部投到她身上,無端形成了一種壓迫,讓皇甫離瑤不禁有些慌了神:“你這是要幹什麽?”

漆黑的眸子緊鎖住身下的人兒,對著她此刻有些慌亂的神色,肖傾雲原本裂開的嘴角又大了幾許,起了玩鬧的心思:“公主這是什麽話,您都來奴家這裏三天了,既然公主這麽抬愛,奴家傷也好的差不多了,自然要順著公主的意,讓公主開心才是啊,你說是吧,公主?”說完,便作勢要低下頭吻她。

“等等,別!我……本宮開玩笑呢,我來這裏是有事,有事找你商量。”皇甫離瑤伸出雙手抵住向下靠的肖傾雲,出聲辯解。

“何事?”他收回了往下傾的身子,卻還是圈著她未動。

“額,這……你能不能先起來再說?”

“無妨。公主就這樣說吧,如果不說,那傾雲要繼續了。”

“別別別,我說,我說……”皇甫離瑤塌拉著臉,她發現,這公主當得,是越來越沒有架勢了。

上次被南宮亦悠“調戲”,這次又被肖傾雲威脅了。

“我打算遣走這府中的男寵。”

這句話,皇甫離瑤說的一本正經,卻在聽這話的肖傾雲耳裏,卻是另一番意味。

“遣走?”他重複了一遍,然後看著皇甫離瑤,眼中的戲謔更勝:“公主這是又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打算換新口味了?不過……”

“想來公主肯定是病還未痊愈,這話,當著我這個男寵說,也不怕物極必反。”

他說著,將“男寵”這兩個字咬的極重,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忘了他也是男寵。

是啊,在他這個“男寵”麵前揚言說要遣送他,這不是……

找抽嘛!

當然,他隻是想想而已,且不說他不打女人,就說他現在的身份,實在是不能動她。

“不,我隻是想送走其他人,你留下!”皇甫離瑤看著他,也不再拐彎抹角:“那些人進府,大多都是過了小皇帝的眼,算是他默認了的。如今我想將他們送出府,奈何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所以……”說到這裏,她的語氣變得強勢起來:“你得留下,當本宮的那個理由。”

“公主的意思是……”肖傾雲立起身,放棄了對皇甫離瑤的束縛,踱到一旁:“弱水三千,隻取我這一瓢飲?”

弱水三千?皇甫離瑤腦袋上冒出幾段黑線,這形容詞,怎麽和她之前想的一樣,當真當她是荒淫無度的女皇帝了?

“你要這麽理解,也沒什麽出入。那麽,你對此有什麽看法不?幫不幫忙?”

“當然。”肖傾雲直直地盯著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雖然不知道為何公主會想到遣送他們,不過,這對於我來說利大於弊,傾雲何樂而不為呢?”

“那就好。既然這樣,本公主這幾晚都會在你傾雲閣留宿,這,你也沒意見吧。”

“自然。這傾雲閣本來就是公主的。”肖傾雲笑著答應道,然後聲音放緩了一些:“不過,公主此番選中我,是為了那個賭吧。”

肖傾雲說著,雖然用了不確定的語氣,可是眼眸中卻帶著肯定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