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原諒我

閆鈞臨當然是不會拒絕她的,哪怕是要他麵對他從來都不會去涉及,甚至有下意識條件恐懼的極限運動。

他恐高,恐高到恨不得連總裁辦公室都設在一樓。雖然最後妥協了,現在的三十樓總裁辦公室,也沒有落地窗,隻有高過他身高的地方有安置窗戶。

兩人簡陋的午餐在車上吃的,一人一個漢堡加中杯可樂,跟著其他人一起出發。

閆鈞臨自然而然的,將還和他有約的薑秋峮忘到腦後。

許恩慈和閆鈞臨是鄰座,她漢堡都吃了大半,卻看到他正盯著自己看,抬手摸了摸臉,“我臉上沾東西了?”

閆鈞臨搖頭,收回視線,交換了一下交疊的雙腿,“我查過了,秦喚是從一個巷弄裏被放出來的,監控不清楚,依稀可以看出是個女人的體形。”

“謝謝,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許恩慈歎一聲,拿起他沒有喝的可樂遞到他手上,“吃吧,你都不餓的嗎?”

“不餓。”閆鈞臨雖然這樣說著,但還是接過喝了一口,再看窗外。

車子繞山而上,這邊空氣很好,他有些慷慨,“還是第一次,沒有提前羅列行程,就這樣跑出來。”

“有沒有私奔的感覺?”見他這樣一本正經的“感慨”,許恩慈勾唇揶揄。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閆鈞臨轉頭看她。

她臉上的笑容未散,眉眼彎彎,右臉頰上一顆小小的深深的酒窩。他心中一動,一句話沒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小慈,我們私奔吧。”

許恩慈一頓,連忙捂住自己嘴巴,一時間憋得不行,半天才將食物給咽下去,整張臉被嗆得通紅,掏出紙巾擦手擦嘴。

閆鈞臨一邊拍著她的肩,對自己出口的話也有些懊惱,但卻沒有反悔的意思,五官鐫刻著認真誠懇無比,“我們走吧,孩子和你,我都養。”

這話音落下後,許恩慈就抬手碰了碰他的額,反複的探,她想取笑,但奚落的話卻如同魚刺,如數堵在喉間,疼痛難當。

半晌後……

許恩慈探著他額的手指緩緩順著他的輪廓,來到他有著剛毅線條的下頷,目光不無惋惜和悵然,“閆大哥,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

“你已經三十七,背負著整個閆家,你要承擔的責任太多。”

“身為一個兒子,你要孝順你的爸媽,娶一房讓他們滿意的妻子。身為閆氏的總裁,你要擔負成千戶家庭的生計,讓他們年年滿載勞有所得。”

“你已經太忙碌,忙到沒有時間是我的閆大哥了……”

“我是恨你,六年前,你的不出麵,你的默不作聲,那讓我覺得被背叛,被拋棄……可是閆大哥,你知道嗎?我也不恨你了。”許恩慈彎唇,隻是眸色升起一抹霧色,她傾過身在他唇、唇下方的下頷上輕輕一吻,“我知道,你也有為難的地方,陪我跳一次,彌補當年的遺憾。”

是了……當年的遺憾。

閆鈞臨目光暗含痛苦,看著她風輕雲淡的模樣,隻覺整顆心被攪動著。而那些被他刻意塵封住的,不敢輕易打開重複回想的記憶,就如潮水被颶風攪了

個天翻地覆,撲麵襲來。

她馬上就要高考,馬上就能畢業,成為他捧在手中,寵一輩子的妻子。

她答應等她十八歲生日過去,就陪她去攀岩,蹦極。

她笑著進入高中,結果迷迷糊糊的走錯了路。

她穿著潔白的紗裙,他們完成訂婚儀式。

許母去世,她像沒生命的水晶娃娃。

她流著眼淚哭著嚷著不要吃藥。

她在保溫箱裏皺皺巴巴……

他怎麽能錯過她呢?他已經經曆了她的前半生,將她前半輩子沒有半點遺漏的全數參與,怎麽可以殘忍的剝奪他繼續活在她生命裏的權利?

六年,他暴躁,他發瘋,他摔東西打人……他被鐵鏈鎖住,被那個男人嗬斥,被逼著吃下一罐罐藥。

他恨透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恨透了被別人掌握的感覺。

他語氣複雜,卻又惶恐……“小慈……”

“閆大哥”許恩慈彎唇打斷他。透過朦朧的視線,她仿佛看到那個穿著白襯衫,戴著金絲眼鏡,剃著平頭卻依舊帥到人神共憤的青年。

她悵然,語氣帶著清晰可辨的感歎,“我的閆大哥。”

他在笑。

一如既往,幾年如一日。

無論多麽煽情,兩人終於還是乘坐著大巴,跟參加極限運動的大夥兒一起。

閆鈞臨握著許恩慈的手,看著遠處延綿的青山,看著腳下黃土,再看身側微微抿唇的她。喉結滾了滾,哪怕腳下有些虛浮,額上冒虛汗,卻還是一步步,跟著她走。

雙人蹦極。

在係保險帶和繩索的時候,許恩慈就看到他臉色慢慢發白,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右手捏著扶杆,指尖用力的發白。

他在怕。

許恩慈甚至覺得,那種自內而外的恐懼已經不需要言說,不需要更過分的肢體語言,就已經感染給在座每個人。所有人都有恐懼的東西,也有最恐懼的事情。

“原諒我。”閆鈞臨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許恩慈以為他要失言,而她其實也沒有那麽執著,於是朝他安撫一笑,“沒事,你在一邊看著我跳也行。”

“抱住她,或者握住她的手。”這時,將他們腳下和背後的繩索依次扣好的教練開口。

被迫調整好姿勢,她和他並排而站。

許恩慈能感受到渾身緊繃著的男人,她能感受到他在極力克製,但是卻止不了輕顫。

“閉上眼睛吧。”許恩慈輕聲。

而教練已經倒數到最後……

閆鈞臨突然一把緊緊摟住許恩慈的腰!

原諒我。

三個字被呼嘯而至的風聲吹散,那顆幾乎隨著墜落蹦至喉嚨的心髒猛烈跳動。

她能感受到他將她整個摟住,她的額抵著他的胸膛,他幾乎將她整個人裹住,以一種決然的,視死如歸的姿勢。

她眼底一熱,眼淚被風打散。

閆鈞臨。

原諒我。

……

直到坐在返程車上,閆鈞臨還覺得手腳

癱軟,腦子空白一片,隻有身邊溫熱的觸感和他一直熟悉渴望的氣息。

那種窒息的感覺,雖然現在想想後怕,但當時被推下的是一瞬間卻並不覺得可怕。因為懷中充實,擁住了,抱緊了。

腦子裏竟然還有那麽個荒唐的念頭:就算這樣死了,都不覺得冤枉。

到死,都將她護在懷裏,當這樣的姿勢,從一開始,到生命盡頭。

那是他這六年以來,最放鬆的一瞬間。

許恩慈知道這一跳,讓他半天回不了神,當下有些內疚,卻也知道現在安慰他聽不進去。其實很多事,嚐試過後,就會知道,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

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

最難做到的就是豁出去一試。

她終究還是個心軟的人,和威廉在一起六年都會有感情,何況閆鈞臨之於她,曾經是整個童年的夢想。

隻是分道揚鑣這個詞,不是人們不想去承認它就不存在。兩個人的目的不一樣,自然就不可能有殊途同歸的結局。

也許有一天她會放下,以寬容的心態看待過去,但那個時候,她一定不是豁達,而是累了。

隻有不記掛不懷念不看重,才會不介懷進而原諒。等到她累的不願意再去計較的時候,就是時候漫隨雲卷雲舒了。

兩人下車轉搭,許恩慈扶著他,注意到不遠處哢嚓的燈光,等她定睛看,卻隻有搖晃的綠化帶。

她收回目光,轉身問身側男人,帶著試探,“我送你回閆家?”

閆鈞臨情緒已經穩的差不多,握住許恩慈的手反而緊了幾分,雖然說起來可能會覺得矯情和哂然,但有些東西,是真實的突然間才清晰明朗起來。

“去吧。”

帶著一聲若有似無的感慨氣息。

“閆老爺子恐怕不想看到我。”許恩慈笑著自嘲,幫他攔了輛計程車,“下次吧。”

說是下次,但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知道,不會有多少個下次。

上了的士,閆鈞臨手微微勁兒一使,接著慣性將許恩慈也拉了上來。濃眉間的折痕已經散去,他輕輕的笑,冷峻的麵容浮現溫柔,望著她,“一起去吧,我會保護你。”

就像是一對不受家長承認的小情侶那樣,他願意帶她回去,不管,即將會麵臨著什麽……

如果這次不帶她回家,也許再沒有機會。

而許恩慈則不置可否,側頭看向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建築和風景。心中想的卻是,這一趟,閆鈞臨要讓閆老爺子更失望了。

閆家門禁森嚴,在青雲城的地位舉足輕重無人敢犯,所以更不是什麽貓貓狗狗都能攀附。

她和閆鈞臨自幼定下的娃娃親,據說是閆老爺子開口先提的。

那時候許家隻能感恩戴德的接受。

而後來翻臉不認人的,也是閆老爺子……

許家也隻能劫後餘生的感激,因為大家一致認為,閆家沒有對許家施壓,已經是仁慈。

也是,淵源是當年的,而她身為閆家沒有過門的大少奶奶,竟然出了那麽搬不上台麵的事情,怎麽還能友好往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