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千鈞一發
半高坡的平地上,黃色的建築裏,嫋嫋的升起一陣青煙。
隱隱有檀香味和香燭味從空氣中飄過來。
那是平移過去的廟宇,天未亮,村民已在燒香。裏麵還沒有完全整頓妥當,他們怎麽就私自擅入了呢,這些人,不知道很危險嗎?
她本來是不信佛的,不知怎麽的,自從上一次向佛祖許願了之後,隱約成了她心中的一個寄托。她自嘲,如果有高僧在,說不定會讚她有慧根。
“我想過去看看。”檸笙道,自顧自大步走了過去。
朦朧中,她單薄的身形獨自走在空曠無人的雜草地上,遠處是連綿不絕的群山,與她墨綠色的風衣一色,顯得異常的渺小而孤寂,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安奕琛發誓,他生平極度討厭這種感覺。
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略略遲疑了一下,長腿一邁,三兩步輕鬆追上了她。
一眾神像歸位,有條不紊地擺放妥當,案台上一層不然,幹幹淨淨。檸笙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好像是她多慮了,沒想到蔣楊村的村民如此的虔誠。
檸笙允自進入廟中,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原點。或威嚴或慈祥或微笑或凶神惡煞的佛像靜靜佇立著,亦如一星期她們剛剛到來的時候,表麵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事實上,已翻天覆地,成了另一片模樣。
安奕琛看著她虔誠地跪在佛主麵前的蒲團之上,背脊挺直,雙手合十,輕輕地闔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
此時此景,與當日何其相似。他們的位置互換了一下。
她的麵容精致,每一處五官銜接得相得益彰,組合起來更是賞心悅目。肌膚瓷白,細膩光滑,幾乎看不見瑕疵。要說她的性格偏內向,總帶著些生人勿近的冷意。典型的外冷內熱。可若是她臉上時常帶著笑容,又不知道會招惹多少狂蜂浪蝶。安奕琛如是想。
聰慧,善良,勇敢……安奕琛從來不知道這些美麗的詞匯真的會出現在一個女人身上,而這樣的女人有幸讓他遇到。
古墓裏,隻身潛入,不可否認,她是莽撞和衝動的。若不是恰好他跟了進去,後果不堪設想,或許她的境遇同黃蜂和鳥雀一般。
“昨晚你說見過這樣的玉珠,是在哪裏?”
就在安奕琛出神間,檸笙冷不丁出聲。
記性那麽好,安奕琛神色一凝,“想知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怎麽樣?”
檸笙麵有難色,或許人在麵臨危險的時候,比較容易卸下心房,眼下讓她毫無保留的坦誠相告,將自己不為人知的隱私暴露在陽光底下?不大實際。
“不用那麽為難,如果覺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她抬頭,看著他誠懇的眼神,雖然不是非常了解安奕琛,之後的相處中,他表現出來都是有風度,善解人意的一麵。
“為什麽和紹揚訂婚,你喜歡他嗎?”
“我……”檸笙張了張嘴,完全沒有料到安奕琛提這個問題。
臨近中午的時候,烏雲低壓,狂風大作,眼看著一場瓢潑大雨即將傾盆而下。
閔所長第一時間撥打了氣象站站點的電話,被告知G市周邊的幾個縣區,包括蔣楊村在內的幾個村
子一個月以內有暴雨來襲,市裏已經發布了暴雨橙色警報,讓每個市民做好防風抗雨的準備。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猶如一盆涼水,將考古隊從上往下澆了個透心涼。
這一次考察挖掘工作算是一波三折,多災多難,考古隊裏不禁人心惶惶,有幾個跟夏檸笙同一批的實習生,甚至吵著要回去。這個專業除了興趣,天賦,最重要的是受得住常人難以受住的苦和壓力。
一些年紀輕的少男少女們往往憑著一時的衝動和熱忱,選修了這個專業,等到真正投入進去,實際操作的時候才發現,考古研究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新鮮、好玩,而是需要刻苦鑽研和堅持不懈,持之以恒。
檸笙當然不會輕易的泄氣,遺憾是肯定的。閔所長當機立斷,將墓葬裏方便運走的,冒著大雨統統運送到專門的采集車內,采集車的溫度均衡,隔絕氧氣,屬於真空脫氧狀態。文物分為有機質類,無機質類和複合類文物,每一種類型的采集和儲藏的方法各不相同。
雖然是冒雨工作,檸笙跟著前輩們學了不少的知識,理論和實際操作又是兩碼事,受益良多。
一整天的時間,雨勢加大,能帶的都帶上車了,閔所長的目光仍舊遺憾和留戀不舍。若是天公作美,他們考古隊決計不會那麽匆忙草率地搶救文物,也不知道有沒有造成一些文物的損壞。
考古隊不可能留守在這個村子裏,天時地利人和,所有的條件都不允許。盡管村長和村委主任再三保證,絕對不會有村民隨便進入墓穴裏麵,閔所長與眾人表示懷疑態度,隻是拜托了村長,看歸看,盡量不要破壞墓葬,保持完整性。
村裏的幹部們滿口答應,再三保證。
連綿不絕的雨下了一整天,原本堅硬的土地,被雨水衝刷之後,坑坑窪窪的,每走一步,濺起一片泥濘,而瓢潑的大雨和濺起的泥水混合在一起,視線變得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
檸笙穿著寬大的雨衣,一臉的雨水,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準備將最後一件相對而言比較完整的兩個陶俑,連著隔離的透明箱子,小心翼翼地拿到采集車前。
不是檸笙資曆淺,或者是自個兒要攬活,實在是幾個前輩專家以及學長個個都是好幾百度的近視,如果戴著眼鏡,雨水濺到,就會看不清楚。不戴的話,更看不清楚。所以檸笙沒辦法,隻能當起了搬運工。
“師妹,來,給我吧!”
雷和平站在敞開的車延邊上,這一段路極不好走,眼看著夏檸笙每一個步子邁得極為吃力,卻是絲毫不見鬆懈的小心翼翼。雷和平心急火燎的,可恨自己帶著框架眼鏡,一點兒忙都幫不上。隻能在雨中大聲地喊著,給師妹指明方向。
檸笙確實走得暈暈乎乎的,盡管穿著雨鞋,每一步都好像陷進了泥地裏似的,雙腿有千金般的重,才幾十米的距離,硬生生地被她磨蹭了十幾分鍾。
就在檸笙快要接近采集車的時候,雷和平攤開的一雙手近在咫尺。
檸笙已經分不清淚水還是汗水,總之整個人濕透了。
“師妹,總算告一段落了,回去我們好好的搓一頓。”在蔣楊村裏住了一個星期,可以說吃了一個星期的素,雷和平估計自己這趟回
市區,能吃下一隻羊。
想著想著,他不禁口水直流,仿佛那鮮美的烤羊肉向他招手。
“師兄,小心……”
夏檸笙的一聲尖銳的疾呼,將雷和平拉回了現實。他剛想問師妹怎麽了,發現到手的透明盒子居然飛了。對麵是檸笙驚慌失措的表情,原來手上的東西不是飛了,而是被人搶走了。
檸笙萬萬沒有料到,那人的膽子那麽大,公然搶奪文物。
淅淅瀝瀝的雨中,考古隊一些成員距離得遠,尚沒有弄清楚發生什麽事情。從她手中被搶的東西,檸笙哪裏敢耽擱。用安奕琛的話來說,就是衝動和莽撞。
當時,她真的沒有考慮太多,大腦決定思想,思想付諸於行動。僅僅是幾秒鍾的瞬間,檸笙奮不顧身地追了上去。
對方沒有打傘,也沒有穿雨衣,是個比她略矮一些小男孩的身形,她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量,身上的雨衣大力一掀,淋著大於,跑了一會兒居然神奇般的追上了。事後,雷和平就老愛拿這件事打趣她,當時的她無比神勇,跑得比飛毛腿還快。如果能有這速度,說不定明年奧運會女子短跑長跑什麽跑的拿個冠軍綽綽有餘。
話說,檸笙好不容易追上了人,死命地拽住了對方的衣襟,打算和對方好好談談。誰知小男孩非常的不配合,即便是個少年,也是個男人,是男人的力氣就比檸笙這種柔柔弱弱的女人要強一些。
小男孩動作異常的激烈,狠狠地甩開檸笙的手。有好幾次,檸笙感覺自己的手打滑了,擰紅了,麻木了,就是牢牢的不肯鬆手。估計再有那麽幾次,少年就得裸奔。
“走開!”男孩實在是受不了她像隻狗皮膏藥似的,粘著不放。顧不上對方是一個女孩子,心一橫,一腳踢了出去。
“師妹……”
雷和平喊道,他已不顧雨水淋漓地追了上去,無奈因為初始點不同,他隻能眼睜睜地邊跑邊看,麵露擔憂之色。
“你們要幹什麽!住手,給我住手!”
大雨中傳來了閔所長的聲音,非但檸笙這一邊有村民過來搶奪文物,緊隨其後的是一大批幾十個村民借著雨勢一擁而上,甚至叫嚷著擠上采集車。
這到底是怎麽了?
怎麽會發生那麽嚴重的集體暴動事件,居然一點征兆都沒有。就在半個小時之前,村長和村委主任信誓旦旦地保證墓葬內部的安全性和完整性,才一眨眼的功夫,卻發生了如此匪夷所思,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幕。
考古隊眾人根本始料不及,呆呆的沒有反應過來。
閔所長被他們推倒在地,車裏的其他幾名同事迅速地關上了後車門,將暴動的村民暫時擋在外麵,駕駛員身手敏捷地跳上座位,打算把車先行開走。
村民們手中拿著粗大的棍子,逮著一個研究所的人就打,之後便升級到了毫無對象,逢人就打,研究所眾人都是空著手的,穿著雨衣的,很容易分辨出來。有好幾個同事遭到了嚴重的攻擊,雷和平左右為難,表情糾結,口中念念有詞:師妹,對不起了!
他朝檸笙投去抱歉的一眼,立刻轉過身,去扶起跌倒在地,狼狽不堪的閔所長,再慢上一步,那棍子可就結結實實落到了實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