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直到善良要了她的命

傅問漁微微垂著頭,讓發絲垂落下來稍微擋住臉頰……往世裏她一直是這樣做的,把自己藏起來,安靜地不多話,怯弱又乖順的樣子,連聲音也是沉靜的:“長姐為我的婚事裏外奔波,小妹內心感激萬分,隻可惜如今我已是殘破之身再也配不上閱王爺。更何況我看四姐對閱王爺一片情深,我也不好斷人姻緣。長姐,閱王爺隻說要娶一個傅家女子過門,可有指明過一定要誰?”傅問漁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小,可是卻一字不落地傳入傅憐南耳中,她邊說邊理了理發絲,看著便像是個小門小戶裏出來的未見過世麵,不敢與家中姐妹相爭的樣子。

妙的是傅憐南聽罷她的話既不肯定也不反對,隻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頭霧水的傅品泉一眼,轉而說道:“五妹入京不久,不知怎麽與城王爺相識的?怕是一段佳話吧?”

終於問到了,傅問漁心想。她抿了抿嘴唇,扮出點青澀的羞意說道:“不過是偶遇,似城王爺這等出眾的男子,京中哪個女子不曾識得?”

“城王爺出身高貴,乃前皇後獨子,更有戰功赫赫,甚得聖寵,在京中頗具威名,想必看中的女子絕非等閑,五妹你……”說著,傅憐南看了看傅問漁的手臂,以及她脖子上的淤青,其意不言而喻。

傅問漁抬眼看著傅憐南,瞧瞧她的這位長姐,越是溫柔,便越是歹毒。

這位歹毒的大姐是在告訴她,高貴的,得聖寵的大皇子,怎會看上一個已是殘花敗柳的女人?若換作其他女子,若傅問漁真已失身,隻怕要被傅憐南這番誅心之語傷得心痛難耐,掩麵痛哭。

傅問漁很願意給傅憐南一些錯覺,所以她絞了絞了手中的帕子,咬著些下唇,發緊的聲音帶著手足無措的慌亂:“城王爺英雄胸襟寬廣,他……必不會嫌棄我的。”

花璿便細瞧著她,她怎麽可以假成這副模樣?明明跟少主認識不過一日,說得兩人真是情意綿長一樣,這讓她在內心一陣陣無語,甚至有些反感。

這邊的傅品泉等了半晌終於等到了可以插嘴的時機,自然不肯放過,嘲諷尖銳的聲音說道:“窮鄉僻壤裏出來的雜種果然上不得台麵,連清白大事都能看得這麽開,我們這些姐姐,可真是比不上,我看傅問漁你,倒是跟那些勾欄裏的女人別無二樣!早知道這樣,兩年前你跑什麽?早些破了身子我們倒也省了一樁心事!”

傅問漁微微動了下手指,微合的眼睫也顫了一下,兩年前的事,原來傅品泉還是記得的,她原以為像傅家的這樣的人,早就忘了呢。

既然你還記得,那又怎能怪我心狠毒辣?這一切不過是你的報應罷了!

“四姐,我與閱王爺婚事告吹你似乎十分開心?”傅問漁上前一步垂眼看著傅品泉,笑得不深不淺,往事曆曆如刀,傅問漁滿嘴都是苦澀的恨。

“我當然開心,你死了我更開心!”傅品泉不知死活地罵著,在她看來,傅問漁這樣的人早晚是個死,她有何可怕的?

傅問漁神色複雜地看著傅品泉,卻不再接話,她有太多的恨意等著發泄,卻知道此時不是最好的時機,她今天隻需要把話說到這裏就足夠了,其它的由著傅憐南慢慢體會。所以隻是看了傅憐南一眼,又掩著嘴唇咳嗽兩聲,佇立一旁的花璿立刻會意,接口說道:“小姐昨夜受驚,需要靜養,大小姐若無事,便請先回吧。”

“長姐,她……”那邊的傅品泉不答應了,她是來找傅問漁麻煩的,怎麽三言兩語就結束了?

“既然五妹你受此大難,便好生休養著吧。”傅憐南眸光一深,在她看來,傅問漁這種人是不值得她側目的,太過軟弱愚蠢,但她今日這事兒,辦得很合傅憐南的心意。

“長姐!”傅品泉不依不饒,憤恨地瞪著傅問漁,傅問漁則稍退一步向後躲了躲,十分害怕傅品泉的樣子。

“五妹累了,四妹你也就不要再打擾五妹歇息,早些回房養傷吧。”傅憐南沒有急聲令色,反而語調平和,她一向不喜歡太過吵鬧大聲的說話,這有損她千金小姐的儀態。

“長姐,那嫁衣終歸是閱王妃的嫁衣,便是我福薄穿不上了,總是會有另一個人可以鳳冠霞帔的,長姐你說呢?”傅問漁喊住剛要轉身的傅憐南,聲音不大,語調微轉幾個彎,透著些虛虛實實的遺憾和幾乎微不可察的誘引。

傅憐南轉過身來,看向傅問漁的眼光有些不一樣了,這若不是無心之舉,傅問漁這小賤人或許比她想象中的要難纏許多。她許久才說道:“五妹說得有道理,四妹,那嫁衣你還是盡早補好吧,別耽誤了大事。”

不理會傅品泉的叫喊不休,委屈不滿,傅憐南身姿款款,搖曳在風雪裏離去。

送了兩人離開,花璿關上房門,又拔了拔火盆中的銀盆,看著傅問漁不說話。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傅問漁起身找了個小瓶子,揭開瓶塞,掏出些淺灰色的粉末抹在花璿臉上被傅品泉撓破的傷口上,低聲似自語一般:“還不夠啊,要再做一些事情才行呢。”

沒了傅憐南他們在,傅問漁的神色便似換了一個人,從

眉角發梢,到朱唇皓齒,都透著清寒的殺意。花璿聽了她的低語更是不解,自己奉命來監視傅問漁,如果連她要做什麽都不知道,如何向少主回報?

像是看穿了花璿的想法,傅問漁拉著她坐下,將藥粉細細抹勻:“你說,傅憐南現在最心煩的事情是什麽?”

花璿細想片刻,隨即反應過來:“你想怎麽做?”

“你且看著。”

花璿又問道:“你這藥粉從何得來?”

“自己配的。”

“你會醫術?”

“不會。”

哪裏會什麽醫術,不過是小時候被人欺負得多了,便知道了自保,被人羞辱得多了,便知道了不聽任何流言蜚語,被人傷得多了,便會了配這些最簡單的草藥。

小時候大人總說自己善良,從來不會記仇,也不會妄想永遠得不到的東西,所以連那些回回致命的惡毒手段,傅問漁也是一笑置之的,反正還活著,何必要計較?大人們總是這樣教導她的,他們說:我們的阿漁丫頭,最是善良不過的。

直到這善良化作尖刀要了她的命,她便知道了,善良,並不偉大。

這傅府贈予她的東西,她會慢慢地,加倍地還回來!

花璿在一瞬間覺得,這個傅問漁,或許比少主告訴自己的更複雜,她眼裏,全是死氣。

收好藥瓶,傅問漁坐在花璿對麵,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既然你是城王爺派來保護我的,那我便希望你我之間不要有任何嫌隙,不然,在你家少主還沒有來取我性命之前我就先丟了小命,你也擔待不起。”

花璿以為自家少主的聲音最是清冷疏離不過,高高在上似永不能觸及。未曾想到,傅問漁說話時的神態竟有三分與少主相似,隻不過,傅問漁眼中除了疏離之色外,更多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悍然死誌。花璿將心中的想法壓下,沉聲說道:“我自會聽命於傅小姐,但若傅小姐行為越界,也不怪我出手相阻。”

“何為越界?”

“傷及少主。”

“笑話,我如何能傷得到他?”怎麽看都是方景城將自己牢牢掌握在掌心裏,自己何德何能傷得了堂堂高高在上的城王爺?

“傅小姐,你以為這京中,便是如你看到的這般簡單嗎?”

“願聞其詳。”

花璿的眼睛有著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滄桑和通達,她用這雙殺手特有的眼睛看了看窗外的白雪紅梅,忽然覺得,少主留著傅問漁在傅府,會是一個極大的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