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梅約

襄王出聲製止拉滿弓的人,卻聽聞小男孩聲音,聲音穩穩好似每一次在宮內相遇:“子闕,寒梅下之約,可還記得?若記得,望子闕勿忘所托。”說完從袖口拿出不知什麽東西擲了過來,不待眾人有反應,就投身斷崖,跟隨他的親衛見此,也齊齊投崖。

子闕愣在原地,記起了去年寒冬寒梅下的對話,小男孩看著競相怒綻的梅花,說道:寒梅過後便是春。

子闕含笑撫著他的發頂,說:但梅花會枯,終究是迎不到春的。

小男孩笑:寒梅枯了又怎樣,還有百花迎春來。說完這句,小男孩仰頭望著他說道:子闕,我若迎不到春你會想我嗎?

“說什麽傻話,腦子裏一天都在想些什麽?”子闕伸手捏了一下他粉嫩的麵頰。

小男孩認真的表情,墨色的眸子定定的看著襄王的眼睛,說:子闕,我若死了,三天後你要記得去望魂坡迎我的魂魄,因為,就算我死了,也要回來看子闕一眼才安心。

見他沒有在意,以為小孩子又在說什麽妄話,小男孩伸出小手指,說道:子闕,拉鉤。

亂說什麽,人死了怎麽會有魂魄呢,你又怎麽會死呢,你將來還要娶妻生子,征戰沙場呢。說著,子闕指了指他時刻佩戴在腰間的那柄小木劍,他知道,隨父親征戰沙場是小男孩的夢想。

小男孩難得人性的說:我不管,我就有魂魄,等我死了,子闕三天後一定要來望魂坡見我,拉鉤。白皙小指在他眼前晃。

子闕笑,笑他的天真浪漫,伸出手指,勾住他小小的指頭,說道:好,好,好,拉鉤。言語間滿是寵溺。

當時他還心裏想,果真是小孩子,什麽詭異的想法都會有,所以並沒有在意,那日在斷崖邊聽到他投崖之前提起,一下就想了起來,卻未深思。

低頭看見地上兩處血紅,原來小男孩從衣袖裏扔過來的是血玉,靈家血玉,鮮紅如血,扔到地上卻摔斷了兩半。

三日後,一紙詔令,子闕前赴疆界處交接由靈家掌管的軍權,前行前記起和小男孩的約定,他知迎魂魄一說純屬臆談,若他有魂魄也必定附在這血玉之上,疆界處又有暴動,故未赴約。

小男孩就是靈少桓,靈尚王的嫡子,桓郡主的同胞哥哥,靈家唯一的子嗣。

待疆界處事情處理妥當已五個月後,聽聞靈

家百餘口皆被問斬,靈王妃和靈念夕葬身火海,頓覺心痛,拿出隨身攜帶的兩瓣血玉,忽然想到那日小男孩寒梅下認真的神情,有一個猜測縈繞心頭:會不會少桓那時就對這一滅門之災有預料,會不會那個三日之後的望魂坡之約是他有事要托,又會不會是若少桓投崖未死,讓他去望魂坡去接應他?

任何一種猜想,都讓他覺得內疚和悔恨,駐守疆界,三年未還,荒灘戈壁,刺骨寒風,他隻當那是贖罪,一年前,靈家被平反,他心中愧疚更深,得知靈家唯一的幸存者,靈少桓的妹妹靈念夕被找到,進封為桓郡主,他班師回朝,隻想得知關於靈家的隻言片語,想代替少桓守護她,卻隻得到一句話:你隻需記得,你負靈家一條命足矣……

一條命?誰的命?少桓嗎?

“王爺……”身旁的小廝看到王爺臉色慘白,出聲喚他。

他一抬頭,那抹淺紅已經進了馬廄,而胸口處,一直隨身攜帶的斷玉涼徹骨的寒意,一直冰進了心髒。他想要追上去詢問究竟,卻腳下灌鉛邁不開步,畏懼聽到那個最壞的猜想,因為他承受不住自己親手將少桓推入死亡。

馬廄的宮人初見桓郡主,都驚得忘了請安,這平日裏是這皇宮內除了冷宮外最清淨的地方,今日卻引來了如此貴客,怎能不驚!跪安後忙去請掌事之人。

掌事之人正在酣睡,聽聞桓郡主來了,跌落席榻,靴子都未來得及穿好就匆匆出來迎,驚悚的滑稽模樣讓桓郡主身後跟著的小廝都憋著笑,但卻不見桓郡主臉上有半絲笑意,頓時冷汗淋淋。

桓郡主久久沒有言語,甚至眼睛都沒有掃一眼跪在地上請安的人,身邊的親隨見此景都斂了笑意,也頓覺得脊背發寒,隻有念夕的貼身侍女輕輕的喚了一聲:小小姐。

隻有雅知念夕並不是為難馬廄之人,隻是心思不在此,所以一時失了神。

桓郡主這才用眼睛掃過跪在她麵前的掌事人,淡淡開口:起來吧。

掌事人起身,冷汗已經流過脖頸,但卻沒敢用衣袖擦,立在一旁等候桓郡主的吩咐。

“聞襄王繳獲蠻夷的良馬送入宮來,可是這幾匹?”念夕眼睛瞟過幾匹精壯的馬。

“是。”

“這蠻夷的馬和我天淵國的馬可有什麽不同?”

“回郡主,這幾匹良馬剛入這馬廄不

久,除了體型精壯些,草料吃的多一點,其餘微臣還未瞧見有何不同。”掌事的小心措辭,邊說著邊小心翼翼的看著桓郡主的神情。

念夕聞言頭也不點,緩緩繞著這幾匹馬走了幾步,又說道:“張掌事以為這幾匹中哪匹最善?”

掌事的聽到郡主的問話,本就沒斷的冷汗又流了下來,道:“微臣,微臣……”他想說微臣不知,但卻怎麽也不敢說出口,這個推薦他又不能做,若他挑選的馬匹出了事情,這可是涉及砍頭的大罪,忽而眼前一個靈光:“微臣……微臣眼拙,夏將軍在馬廄,郡主可請夏將軍來分辨一二。”

“夏將軍?”念夕眉頭微蹙,這天淵國的前朝官員和後宮掌事之人她都熟爛於心,連馬廄這個掌事人她都清楚來曆,這夏將軍又是哪一個?

“稟郡主,是夏煬將軍,襄王殿下的部下,今日送馬匹進來的正是這個夏煬將軍,夏煬將軍跟隨襄王駐守疆界,熟知這蠻夷,微臣以為夏將軍自是熟悉這蠻夷的馬匹的。”

“夏煬嘛……”念夕念著這個名字,記起儀王臨走前曾說可讓此人來幫著挑馬,是襄王的部下啊……想到此,念夕微微點頭。

見桓郡主點頭,張掌事連忙說:“微臣這就派人去請。”

“可在這馬廄?”

忙回稟:“就在這馬廄的後宅中。”

“既是夏煬將軍,那本郡主自是要親自去請了。”念夕眸光微閃,卻聽得張掌事心中咯噔一聲,連忙回道:“這後宅荒亂、鄙陋,郡主千金之軀不宜前往,微臣速速派人去請夏將軍”說著對著身旁的下人使一個眼神,那小太監忙要離開,就聽到清冷的一聲,道:“慢著。”

“郡主……”掌事人冷汗涔涔,眼神不敢看向她。

“難道這馬廄之中,還有什麽我不能見的不成?”眼神連瞥都不瞥掌事人一眼,對著那個要離開的小太監說道:“前方帶路。”

“這……”小太監是個機靈的主,眼神在掌事的和桓郡主之間流轉,還未等張掌事有什麽表示,就見桓郡主的眼神望過來,隻是一眼,並未言語,臉上的神情未變,嘴角笑意如絲,卻讓他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寒氣,小太監急忙在前麵帶路。桓郡主臨行前瞥了一眼張掌事。張掌事慌忙跟在後麵,心理急的直跺腳,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怎麽就提起了夏煬這茬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