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陰差陽錯

夏惟音會騎馬但不熟練,加上身下駿馬已經奔馳許久,沒跑多遠就顯出疲憊跡象,速度越來越慢。

眼看身後追來的四個人漸近,夏惟音使勁渾身解數催促馬匹快跑,左手下意識伸到腰間想要拔出匕首備戰,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這時她才猛然想起,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早已還給墨妄塵。

細微舉動被追來的人看在眼中,為首男人拔出長劍,向旁側三人遞了個眼色。

那三人會意,默契地分散到兩側加快追擊,將驛路左右封鎖,對夏惟音形成了合圍之勢。

疾馳在最中央的男人見距離夏惟音已經不算太遠,鬆開手稍稍減慢馬速,伸手從行囊裏取出一張木弓和一支白羽箭,挽弓引弦,眯起一隻眼瞄準夏惟音後心。

泛著油光的箭尖隨馬匹步伐微微顫動,那男人的手卻極穩,瞄準點始終不離目標半寸,緊繃的弦發出生澀絞響,眼看白羽箭就要離弦飛射而出。

千鈞一發之際,左側草窠中忽然傳來一聲響亮呼哨。

追擊的四個男人聽見呼哨驀地一愣,挽弓的男人更是錯愕不已,眼看夏惟音騎馬消失在視線裏,懊惱地狠狠丟下弓箭,朝草窠中走出來的人低低咆哮。

“楚逸,你幹什麽?那女人很可能是太子手下的人,讓她到雲光寺會影響計劃啊!”

“傷了她,少主不會高興。”楚逸鑽出草窠,淡漠一如既往,看著夏惟音消失方向語焉不詳道,“他們三個之間需要一個了結,不妨就在今日。”

四個男人摸不著頭腦時,夏惟音已經騎著馬進一步接近雲光寺。

雲光寺坐落於楓山之上,山高千仞,陡峭難行。

想要到達雲光寺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條是通向雲光寺正門的石階,共有一千零八級,蜿蜒曲繞,直達門口。

一條是山北麵的曲折山路,舉步難行。

身份高貴的太子來此參佛,自然要走正門,因此夏惟音想也不想直奔石階而去,孤身一人在如若一條細線的千級台階上拚命攀爬。

經過一天一夜的馬車顛簸,蕭君眠早就疲憊不堪,在石階路上走走停停,進程緩慢。

到半路時,賀蘭闕無意間回頭往身後望,忽然神色一緊,倒吸口涼氣:“殿下,夏惟音!”

蕭君眠並沒有弄明白賀蘭闕的意思,下意識回頭,視線觸及不遠處正在奮力追來的女子,氣息猛然一滯。

“惟音?”

見到夏惟音那一刹,蕭君眠難掩驚喜心情,全然不顧賀蘭闕的阻攔,快步朝夏惟音迎去。

一口氣爬了五百多級石階,夏惟音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看蕭君眠衝到麵前,卻口幹舌燥得什麽都說不出來。

“惟音,你怎麽來了?”蕭君眠既驚詫又心疼,穩穩扶住夏惟音,一舉一動透著親昵。

“複國軍……複國軍知道你來這裏……”

蕭君眠蹙眉:“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莫老板手下發現的。”勉強壓下胸口翻騰氣息,夏惟音抓緊蕭君眠衣袖,“我來的路上遇到了他們,他們很有可能提前在雲光寺中設下了埋伏。”

仰頭望向石階盡頭的寺院大門,蕭君眠有些猶豫:“這趟出行雖沒有帶衛隊同行,但跟我一起來的也有三五十人。假如亂黨真的不聲不響在

寺中設下埋伏,人手應該不會太多,這些人足以應付過來。”

“殿下在明,他們在暗,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埋伏?如果他們處心積慮要對殿下不利,什麽卑鄙手段都有可能用上。”

夏惟音說的不無道理,沉吟少頃後,蕭君眠點點頭:“好吧,我就不上去了。不過也不能就此罷休,我一直想抓住那群複國軍亂黨,眼下正是大好機會。”

交談間,賀蘭闕也趕了過來,蕭君眠拍拍他肩膀,沉聲道:“寺中可能有複國軍餘孽埋伏,你帶幾個人上去探探情況,最好能引出他們首領。”

賀蘭闕狐疑地看了夏惟音一眼,而後朝蕭君眠堅定點頭:“屬下明白。”

夏惟音倒有幾分意外。

依莫思歸所說,賀蘭闕其實是已經滅亡的穎闌國人,身上流淌的血脈與複國軍相同,蕭君眠怎麽會如此放心,把與複國軍有關的事情交給他處理?

倘若埋伏在雲光寺的複國軍與墨妄塵有所牽連,賀蘭闕要怎麽辦?大義滅親嗎?

“還是我去吧。”

鬼使神差地,夏惟音挪動腳步攬在賀蘭闕身前。

迎著蕭君眠不解神情,夏惟音深吸口氣道:“賀蘭大人的職責是保護殿下,理當寸步不離。而且那些複國軍一定警惕性很高,賀蘭大人出現會打草驚蛇。我一個人過去,就算被他們看見也不會起疑。”

複國軍都是些亡命徒,蕭君眠自然不願讓夏惟音涉嫌,正想拒絕,賀蘭闕卻意外開口。

“夏姑娘說的對,這種時候不該打草驚蛇。在一品樓時殿下也看到過,夏姑娘功夫不俗,不會有事,殿下放心吧。”

說完,賀蘭闕深深望了夏惟音一眼。

那一眼不知該說是提醒還是感激,但至少能讓夏惟音明白,他並不想出麵與複國軍衝突。

蕭君眠歎口氣,從賀蘭闕手中接過短劍塞給夏惟音:“廢話我不多說,總之你要小心。我就帶人在這裏等著,有什麽事想辦法發個信號,我一定會去救你。”

夏惟音用力一點頭,將短劍藏在靴中向山頂走去。

蕭君眠的目光始終凝視她背影,直至她拐過彎路再看不見,這才微微揚手,沉聲道:“賀蘭,集合人馬,準備包圍雲光寺。”

賀蘭闕身子一震:“殿下,驚動複國軍的話,夏惟音會有危險啊!”

“所以我讓你準備,而不是直接衝進去。”蕭君眠異常平靜,甚至有幾分冷淡,“我從沒見過惟音如此緊張。如果是因為擔心我,我當然高興,但若還有其他原因的話……這個原因,必須徹底抹消。”

“殿下還是懷疑她嗎?”

稍稍沉默少頃,蕭君眠露出一抹不知何意的淡淡苦笑:“賀蘭,我對她的信任,終歸不如對你。跟隨我這麽多年你應該很了解我的脾性,疑人不用,對我而言越是重要的人,我越需要百般考驗。”

賀蘭闕不再說話,一雙飽經風霜的眼裏,悄悄藏了幾許擔憂。

之前數個時辰的奔波已經讓夏惟音筋疲力盡,好不容易走到雲光寺,臉色隱約有幾分蒼白。

雲光寺的主持等候已久,見來的是個女子且孤身一人大為吃驚,待夏惟音說明情況後,緊張得不停顫抖:“昨日的確有幾位施主來到寺中,說是來山上尋什麽草藥的。貧僧借地允他們留宿一夜,可、可是

今早他們就都不見了!”

“不見了?是下山了嗎?”夏惟音急急追問。

“愚徒天未亮就在寺門外等待太子殿下,並不見任何人下山,多半是從後門走的,不過也可能是出後門往山上去了。”

夏惟音仰頭望向山巒更高處。

那山上多是鬆樹柏樹,即便寒冷冬天仍被深深綠色覆蓋,視線根本無法穿透茂密枝椏,更不用說尋找人影。

然而從山上往寺內看,卻是一清二楚。

就在夏惟音視線無法企及的山腰樹後,十幾道人影忙碌穿梭著,皆是一副熬夜後的疲憊麵色。

“少主醒了?”見小憩的墨妄塵睜開眼,百裏連忙遞上水袋,“剛才陳三看見蕭君眠帶人正往寺門口走,這會兒已經跑下去準備,隻要他們走近雲光寺就立刻引燃火藥。”

墨妄塵臉色不是很好,皺著眉擺擺手,嗓音嘶啞:“盯緊些,機會難得,決不能有絲毫差錯。扶我起來,我也該下去了。”

百裏麵露難色,吞吞吐吐道:“少主非要過去不可嗎?火藥可不長眼,萬一不小心傷到少主怎麽辦?”

“管不了那麽多。現在滿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肅親王謀士,倘若蕭君眠在雲光寺被炸死,而我又出現在雲光寺,謀害這罪名自然而然要落到肅親王頭上,到時就不愁晉安國不亂了。”

百裏嘴笨,勸不動墨妄塵,隻能扶他起身。

稍稍活動下筋骨,墨妄塵深深呼吸,用力捏了捏百裏肩頭:“記住,隻要蕭君眠靠近雲光寺立刻引燃火藥,無論誰出現都不能停手,哪怕我就站在他麵前。”

不情不願應了一聲,百裏眼圈微紅,低著頭劈開荊棘:“少主,您……反正我會在這裏等您,您不回來,我就生根在這裏。”

再次拍拍百裏肩頭,墨妄塵擠出一絲笑容,調頭往山下雲光寺潛行而去。

小小雲光寺,這天成了風雲變幻的焦點之地,而各懷心思的三方人馬完全無法預料即將發生的事情,正慢慢向雲光寺聚攏。

“女施主請先在此稍後,貧僧去問問弟子們可有誰注意到那幾位施主去向。”老主持向夏惟音合掌施禮,而後蹣跚走進佛殿。

寧靜寺院沒有半點危險之感,夏惟音打量周圍,微微納悶……她實在看不出,哪裏有半點埋伏的跡象。

百步距離外,蕭君眠和身後數十人已經走到雲光寺前,再有十幾步就能跨進大門,一道人影的突然出現,讓蕭君眠陡然止步。

“墨妄塵?”蕭君眠心裏一涼,卻仍不失鎮定,“你怎麽在這裏?”

墨妄塵挑唇冷笑:“來為殿下送行。”

話音未落,墨妄塵忽然舉起一隻手臂,飛速落下。

“殿下!快走!有埋伏!”賀蘭闕變了臉色,高喝一聲,一把抓住蕭君眠衣領甩到自己身後。

電光火石間,一抹寒光襲來,撲哧一聲沒入賀蘭闕肩部。

突如其來的冷箭讓眾人亂了陣腳,紛紛擋到前麵想要保護蕭君眠,蕭君眠卻鐵青著臉色,聲音狠厲急促:“滾開!都沒長腦子嗎?快去把惟音救出來!”

墨妄塵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聽到夏惟音的名字,微愣後,瘋了一般轉身衝進雲光寺。

就在這時,巨大轟響響徹雲霄,雲光寺一刹灰土騰飛,地動山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