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軒轅昱川
皇宮先有預言,西方有妖孽,雙足先落地,為百煞之命……此話一出,他從一出生,就注定要受盡這世間至深的磨難。
在他模糊的印象中,母妃是一個極其美麗、也極其有魅力的一個人,父皇是一個慈祥的存在,對他的向來是疼進了骨子裏的好,畢竟這世上隻有他才有資格坐在父皇的懷裏撒嬌,其他的皇子都隻能戰戰兢兢地看著。
他其實是很享受這種至高無上的榮耀的,因為母妃受寵,所有人都跟著巴結著他,什麽東西都是用得最好的。那時候確實是有些太過侍寵而嬌,三四歲的年紀,常常將那皇宮攪得天翻地覆,也沒誰管得住,母妃罵他的時候,父皇總是會說:“川兒性子隨你,就由他去吧。”於是他的頑皮愈演愈烈。
當朝太子,年長他三十多歲,當著父皇的麵對他百般寵愛,背後也掩不了對他的嫉妒,就因為父皇對他的喜愛,讓太子覺得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就連位高權重的皇後,也是要時不時腆著臉巴結於母妃,卻時常吃閉門羹,而心生怨念。總之就是,太子和皇後那時沒少受他和母妃給的委屈。
母妃能識文斷字,是個極其有才華的人,又生得極其貌美,向來有“才貌雙絕”之稱,再加上兄長的溺愛,父皇的寵愛,她骨子裏就有一股傲氣,性子直爽又伶牙俐齒,誰讓她不舒暢了,她也全然不顧得罪人。
隻是母妃太張揚了,無論是她的美貌,還是她的才華,都應了她的性子,從沒服過誰,一輩子都沒對誰低過頭,而父皇似乎也正是愛極了這種真性情,才會任由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鬧,每次都是一笑而過。
可是她的性子,終將是給她惹了麻煩。
五歲那年,本來抱著他玩耍、一直都好好的父皇,忽然口吐鮮血,一頭栽倒了下去,從此噩夢來臨。
從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父皇,就連母妃也在第二日被拖走。他不知道那些人看他的神情為什麽忽然就變了,變得尖酸刻薄、冷漠嘲諷,也不知道為什麽屋子忽然就空了,隻剩一個孤零零的床,沒有被子,也沒有人給他送飯菜,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一樣躲著他,再也沒有一分諂媚。
那時候的他覺得,天好像都塌了下來,可是噩夢僅僅是剛剛開始。
妖孽霍亂後宮,處以火刑。皇太後親自下了這道命令,連帶著看他的神情都帶著恨意,那時候皇後正站在皇太後的身旁,嘴角勾起一抹妖異的笑,似乎是在嘲弄著什麽,她們並沒有處置他,或許是忌憚父皇留下的聖旨,又或是要讓他看著一切的發生,屈辱的活下去……
母妃被燒死的那天,他也在那兒,沒有哭鬧,隻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個美麗的女人,漸漸變成一架枯骨,化為烏有。耳邊還回響著母妃的慘叫聲,刺鼻的焦味,淒厲的咒罵,還有無邊的恐懼,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也沒有害怕地叫喊,隻是覺得心裏被剜了一塊,血淋淋地疼。
“早該被燒死了,耀武揚威這麽久……”
“果然是妖孽,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這妖孽也該一同被燒死!”
他不知道
自己做錯了什麽,亦不知道母妃做錯了什麽,讓他們恨之入骨。
這世上唯一愛他的兩個人相繼離去之後,等待他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昔日的諂媚不在,換上凶狠的麵具,都將折辱他視為一種討好新帝的法子,甚至故意陷害他,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對他百般踢打。
他和母妃都高高在上太久了,那麽多的人等著他們摔下來,怎麽可能放過他?
昔日的皇後,後來的太後,她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冷眼看著,就能將他最屈辱的一麵盡收眼底。他的大哥,現在的皇帝,表麵上對他一如既往的溫和,實際上也是一直等著看他的笑話呢,無意之間的一句話,就能將他本就低賤的處境推向極致。
可是噩夢並沒有完,僅僅隻是剛開始而已。
陸馨蓉,一個身份同樣低賤的小宮女,年長他五歲。
第一次和她有交集,是在禦膳房裏,他偷溜進去偷東西,卻被她發現了,他當時以為又會遭受一頓怒罵,就藏在櫃子裏,死活不肯出來,用一種豹子一樣的眼神盯著她。
“你餓了嗎?都瘦成這樣了……”那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她忽然伸手過來,卻不是為了打他,而是拍拍他的頭安慰他。
他害怕那樣溫和的目光,從櫃子裏爬出來想跑,卻被她抓住了衣領,然後兩個饅頭塞進了他的懷裏,還是溫熱的。
“饅頭給你,這是禦膳房最後的兩個了……”
他抱住饅頭,瘋了一樣掙脫她的手,往外跑。
第二天偶然聽別人說起,有個小宮女跑到禦膳房偷吃東西,挨了十板子,貶到了浣衣間做苦力。
他曾偷偷去看過她一眼,她做著最苦最累的活,眼中的溫和卻不曾磨滅一分。
第二次和她有交集,是在軒轅拓出生的時候,天下大赦,特意準許所有宮人前往內亭河放祈福燈,那時候人山人海,他就躲在角落裏獨自舔舐傷口,冷眼看著那些人。
“咦?你躲在這裏做什麽?”有人鑽了進來,一看到他就驚訝道:“是你啊!”
對上那雙幹淨的眼眸,他有些難堪,就起身往外走。
衣袖被她拉住了,她認真地看著他:“傷口不處理就要感染了,跟我來!”她幾乎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強行將他拉到了屬於自己的小屋子裏。
他的存在,就意味著不詳、低賤、肮髒,他不信這個宮女不明白,可是為什麽還是一如既往?
陸馨蓉為他處理好了傷口,又再三強調不能碰水,他冷眼看著這個小丫頭,覺得她不是有所企圖,就是傻得冒氣。
“遭了!我的祈福燈忘了放!”
放祈福燈的人,無一不是求大富大貴,姿色上乘的宮女甚至是幻想有朝一日承奉龍恩,於是他看她的眼神就更冷了。
“家裏來信說生了一個妹妹,但是體弱多病,我還想為她祈福呢……”她失落的拿出祈福燈,眉頭間是一抹愁色。
他的心裏忽然就痛了一下,第一次為自己齷齪的想法感到愧疚。
從此之後兩人的關係也就越來越近,陸
馨蓉的善良也開始洗滌著他內心的陰暗,可終究是好景不長。
那天的細節,他刻意去遺忘,可是隻需要稍微一回想,就像是昨日才發生的那般清晰。
陸馨蓉就坐在他的左邊,帶著一臉靦腆的笑,時不時揉揉他的頭,然後講述她回家的情景,詳細到她家的那株老榕樹,笑得一臉興奮,“……我見到我的妹妹了,四歲啦,隻是身體還很虛,一點風都不能受,我每次去看她都會細心的關好門窗……”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三位皇兄忽然闖了進來,一身的酒氣,滿口的汙穢之詞。他瘋了一樣和他們對抗,讓陸馨蓉跑,一個皇兄將他壓在了地上,兩個皇兄拖著陸馨蓉的腳將她拖了回來,淫笑著撕開了她的衣服。
陸馨蓉又哭又打,最終惹惱了二皇子,扯著她的頭發,一直將她拖到了池邊,將她赤裸的身體按在冰冷的水裏,一直按住……
“救我!救我!”
“哈哈……沒看到他自身難保?”
他低吼著、咆哮著,卻絲毫掙脫不了,臉被他們踩在泥土裏,吃了滿嘴的泥,完全沒有辦法呼吸。他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陸馨蓉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他把她從水裏拖起來,穿上衣服,然後抱著她冰冷的屍體,冷靜地對自己說:他們該死,也必須死。
左太傅,太子的老師,他的親舅舅。他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就跪在了他的麵前,發誓誓死效忠。太傅滿意他的態度,將他帶回了府邸,然後開始了一係列的複仇計劃。
整整十多年的忍辱負重,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光鮮亮麗的人,他沒有一刻不在恨。這世上總是物極必反,他也在等著他們摔下來。
可是那些人總是在他麵前展示著:他們笑到了最後,他們才是最後的贏家!成王敗寇的道理,他不是不懂,隻是明白這句話含義的本身,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殘酷。
“你這妖怪,不要跟過來。”
“害人精,你害了父皇還不夠嗎?還想要害誰!”
“你和你那做賤的娘一起燒死吧!”
“賤人!”
“你怎麽不去死啊!”
他享受過這世間至高無上的榮耀,也嚐過這世間最苦的苦。吃低賤的飯菜,忍受太監的辱罵,承受所有的汙蔑和栽贓,還有那些比他年長的皇子,對他身心的摧殘。
讓他學狗叫,讓他吃泥土,讓他舔鞋,毫無顧忌的謾罵,最極致的侮辱,他那時候就跟自己說:這些人必須死。
他後來也確實是做到了,一招借刀殺人,讓皇帝背負殘暴之名,自己安然一笑,不然一絲血汙。
還有皇太後,他隻不過是假扮母妃的冤魂,就讓她輕易就瘋了,最終無疾而終。
這世上就隻有一個人沒有死,他的名字叫:軒轅玉華。
不過也快了。
軒轅昱川喝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
他風光了十多年,難道不應該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嗎?該死的人,一直都是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