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虛偽麵具
戈淵一步步地走過去,想把窗戶關上,又發現外邊蹲了一個人,是蘭兒。她手裏的正是一盆西域雛菊,她蹲在地上細心地給它修剪,窗台上還空了一半的位置,大約她是想修剪好了一並放在她的窗前。
戈淵冷冷地看著,無動於衷。
修剪好了枝葉,蘭兒吃力地將它抱起來,猝不及防看到了戈淵,有些吃驚,“姐姐回來了?”
蘭兒依然虛弱的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了,連手臂都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柔柔一笑,眉間永遠都有一抹淡淡的哀愁,及腰的長發搭在她窄小的肩頭上,白色的衣衫不染纖塵,連狐裘也是雪一樣的顏色。
戈淵知道蘭兒體虛,受不得累,怕出了什麽差錯,連忙伸手過去,示意幫她抱過來。
麵對戈淵難得的親近,蘭兒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把花盆遞過去,嘴角咧開一抹怯怯的笑意,“這盆花落在地上隻是花盆碎了,我讓花匠重新種了一下,還是長得這麽好,果然是生命力很頑強的花呢……”
一個對花草尚且如此的人,該是心存怎樣的善良。戈淵忍不住默默歎了一口氣,蘭兒心裏的純淨,是她此生都望塵莫及的。
王爺將這人間淨土留給了蘭兒,卻將這世間最血腥、最黑暗的一麵留給了自己,叫她如何坦然麵對?本來就是不公平……
“我雖喜歡這花,卻覺得它更適合姐姐。”蘭兒嘴角的笑意很淡然,泛著秋水光澤的眼眸誠懇地看著戈淵,“蘭兒很羨慕姐姐呢,能輕易做到別人不能做到的,嗬嗬,姐姐好像生來就是要讓別人仰望的。”
錯了,是生來就是有罪的。戈淵沉默著把花盆放到窗台上,就轉身回了屋子。
“姐姐?”蘭兒聲音怯怯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什麽話了,轉了一個圈繞到門口,卻是不敢進去,幾番欲言又止。
戈淵怕她受了風,病又複發了,就招招手讓她進來。
蘭兒眼睛變得亮亮的,坐在她對麵,一直看著她,“姐姐今天好像不太討厭我了,以前都不讓蘭兒靠近的。”
討厭一個心思如此純淨之人,更顯得她內心肮髒,這樣的話一說出來確實讓戈淵覺得難堪。她翻過來一個杯子,提起茶壺倒水,發現裏邊的水不但是熱的,還泡了茶,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郎中說冬天喝茶水比較好,我就讓丫鬟給姐姐備著了,沒想到還真趕上了。”蘭兒柔柔一笑,伸出纖細的手指碰了一下茶壺,“還是熱的,這紫砂壺不但能延年益壽,還能保溫,果然是好東西。”
紫砂壺確實是好東西,但是像這樣的好東西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戈淵屋子裏的,戈淵真的有些疑惑,她猶豫了一下,把手裏滿上的茶水遞到了蘭兒手邊。
蘭兒捧著杯子,小心翼翼地說:“姐姐莫要怪蘭兒自作主張,我知道姐姐不喜歡別人亂動你的東西,我隻是心疼姐姐總是一個人呆在黑屋子裏,喝冷掉的水,所以讓王爺騰出了這間屋子給姐姐,我問過郎中了,南北朝向的屋子最適合休養……”
“砰
”,戈淵沒能控製住心裏的氣悶,捏碎了茶杯,嚇得蘭兒臉色瞬間蒼白,喏喏道:“姐姐別生氣,我隻是想和姐姐說會兒話,若是惹了姐姐不高興……”
出去。戈淵垂著頭,把情緒掩埋在陰影裏,伸出食指冷漠地指著門口。
“姐姐,你不要生氣了……”她怯怯地起身,看到戈淵冰冷無情的眼神,訕訕地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還回頭看了戈淵一眼,眼眶都紅了,沒留神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還滾下了台階。
別人摔倒不是什麽大事,體弱多病的蘭兒摔倒卻是要命的事。
蘭兒無論到哪,身邊總是跟著兩個丫鬟,她們嚇得尖叫了起來,“啊!蘭主子!”
“咳咳……”蘭兒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哇”的一聲就吐了一口鮮血。戈淵猛地起身衝出去,扶起蘭兒的時候,她已經昏過去了。
若是讓王爺知道了……
戈淵不敢多想,一把將她抱起來,一邊給她輸送真氣,一邊往她的屋子裏奔去。太醫很快就聞聲過來,他本來就是為蘭兒看病的專用太醫,對她的病早已是了若指掌,三兩下開了藥方,著人去抓,卻是少了千年人參。
蘭兒的貼身丫鬟說:“人參早就用完了,奴婢想著若伺候得好,不發病倒也罷了,誰知……”
屋子裏亂成了一團,眾說紛紜,太醫一直歎氣搖頭,丫鬟們時不時向戈淵投來的眼神,也是帶著一絲複雜和埋怨,她們大概是在委婉的說:戈淵嫉妒蘭兒得寵,所以暗下毒手。
戈淵獨自一人倚在門口,半垂著眼瞼,睫毛掩去了她的所有情緒,她沒有戴麵具,麵色蒼白的如同一張紙一樣,對那些人陰陽怪氣的聲音充耳不聞。她停頓了一會兒,在眾人不善的目光中,冷漠離開。
“蘭主子對她那麽好……”
“冷血怪物……”
她好像聽到有人在說她,卻也沒精力再去理會了。也沒有精力去想,為什麽體弱多病的蘭兒,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替她搬花……
戈淵回到屋子,修書一封,著人帶去太子府,然後就呆在寬敞明亮的房間裏,一直發呆,腦袋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想。
院子裏有些吵鬧聲,大概是王爺回來了,戈淵忍不住打開了門,正好看到軒轅昱川大步流星走進來,從來沒看到過他那般焦急的眼神,所有的從容優雅通通丟掉,心心念念的隻有那個病重的人。
他的餘光瞥見了她,又毫不猶豫地改換方向,朝她急促走來,卻是揚起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臉上。
“以後不準再靠近蘭兒!”
戈淵僵硬著身子,沒有動,臉被打在了一邊,淩亂的發絲遮住她的半邊臉,那雙眼睛是空洞的。
蘭兒的房間好像傳來了王爺暴怒的聲音,還有砸東西的聲音,那樣溫潤儒雅的人發起火來,連戈淵都害怕。蘭兒是要死了嘛?她光是想想都覺得遍體生寒……
軒轅昱川又衝出了房間,一把抓住戈淵的手臂,在下人驚恐的目光下,蠻橫地將她拉進房間裏,然後用力地關上門。軒
轅昱川的神色讓戈淵覺得害怕,她甚至覺得王爺已經瘋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自己犯的錯,也應該自己承擔!”軒轅昱川拉著她到桌邊,翻開一個茶杯,然後撕碎她的衣袖,露出她骨瘦如柴的手臂。
承擔什麽?以命還命?用她的血肉去救蘭兒?
軒轅昱川毫不猶豫地抽出她的彎月刀,手起刀落間,活生生割下她一塊肉……
喉嚨似乎被什麽堵住了,戈淵疼得想叫,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她渾身都在顫抖,看著杯子裏溢出的鮮血,害怕地掙紮。
軒轅昱川一鬆開手,她就摔在地上不斷後退,一地的鮮血染紅了她的雙眸,她仿佛又看到了張元死不瞑目的眼睛,布滿著血絲。
耳邊也似乎還回響著他淒厲的質問:為什麽!為什麽!我忠心耿耿……
是啊,忠心耿耿。
戈淵仿佛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絕不會比張元好多少。
軒轅昱川清醒了些許,看到這般血淋淋的場景,扔下了彎月刀,半跪在她麵前,抱住了她的頭按在胸口,企圖緩解她的害怕,他撕開布條,用力把她的傷口包紮起來,“阿淵……別怕,一會兒就不疼了。”
他說完這句話,下一秒就抽身離開,連一個回頭都吝嗇的不肯給。
戈淵眼眶有血,就那般直愣愣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倒在血地上,苟延殘喘著……
太子的人參姍姍來遲,與此同時回來的還有太子附帶的一封信,送信的人把信給了戈淵,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這間鮮血滿地的屋子,戈淵把信拆開,裏邊隻有短短幾個字:望卿如約而至。戈淵把信揉成了一團,扔在了角落裏。
聽說蘭兒的病情得到好轉了,卻不知是因為她的血肉,還是千年人參。
小臂上的血已經浸濕了包紮的白布,不斷地往外邊滲血,滴在地上,戈淵坐在原地,跟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她知道自己再這樣流血一定會死的,可還是沒辦法動彈一下自己的身體。
房門被輕輕推開,小丫頭剛露了一個臉,看到戈淵的慘狀就嚇得尖叫了一聲,在門口哆嗦了半天,才害怕的端著一個碗走進來,不敢看戈淵,蹲著把裝狼血的碗放在戈淵麵前。
小丫頭不敢抬頭看她,卻也覺得她這樣下去是會死的,就壯著膽子問了一句:“要、要不要請郎中?”
戈淵一抬手就將碗摔得四分五裂,從淩亂的發絲中抬頭,一雙嗜血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泛著狼一樣凶狠的腥光。
“啊!”小丫頭嚇得哭了出來,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屋子。
諷刺一笑,她不需要這種虛偽的關心,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人關心她,也不需要這種多餘的關心。她起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一步一個血印,戈淵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間破廟裏,隻是這一次再也等不到那個人了,她靠著布滿塵土的佛像,坐在冰冷的破廟子裏,再也沒有人為她生火,再也沒人有人為她烤番薯……
連你也走了嗎?辛子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