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半生疑

牧灘族的叛亂平複,北戎朝廷又再恢複平靜。哪知前去平叛的習橫還沒有回來,邊關就傳來戰報,說裳孜國竟然趁著北戎酷暑難當,提兵擾關。

這消息一出,北戎國朝野皆驚。

當年,裳孜國與北戎聯兵,將邑婁滅國,北戎得到邑婁半國之富,借以強盛,而裳孜國獨吞邑婁國全部國土,在諸國之間,更是坐大。

三年前,裳孜國曾下書北戎,要北戎年年進貢,被北戎王端木洪野嚴拒,兩國同盟,也告瓦解。

從那之後,裳孜國不許北戎人入關,北戎也時時襲擊裳孜國過境商旅,兩國關係惡化,已經變的水火不容。

隻是裳孜國強盛,北戎固然不敢輕易興兵。而北戎國有千裏屏障,又有忠武王端木讚這位諸國皆知的勇將,裳孜國才遲遲不敢動兵。

去歲,端木洪野猝亡,端木恭篡位,端木讚提兵逼宮,倉促登基,北戎國內,一時朝廷動蕩。

裳孜國以端木讚王位未穩,路途剛開,便時時有散兵擾關。

北戎君臣隻道以北戎國境內千裏絕域為屏障,並不擔憂。哪知今日戰報傳來,裳孜國竟然大軍壓境,不過數日,竟然破關而入,攻下第一個綠洲。

甘以羅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一喜一憂,喜的是,裳孜國犯境,其威勢自然不是區區牧灘族叛逆可比,北戎朝廷勢必將戰力盡數用來對付裳孜國。如此一來,非但南紹可以得到一時平安,這北戎王城中,守備也必然鬆懈。

憂的是,裳孜國大軍攻入千裏絕域,大漠上,勢必亂兵紛起,大漠行走,也就越發艱難。

端木讚本想親征,被左大夫繆尚阻止,經過幾次商議,拜上將軍牟章為帥,葛瞻圖為先鋒,率一萬人馬出征。

一連兩日,端木讚與牟章、葛瞻圖在上書房中謀劃戰略,通宵不能安歇。

那日,又熬到三更,才將諸事議妥。端木讚待牟章、葛瞻圖退去,才輕輕鬆了口氣,舒展一下筋骨,出上書房向承露殿來。

“這個時辰,她應該早睡了罷?”這幾日忙碌,每日回宮,她都已睡去,竟似許久不曾見她了。

腦中,閃出嬌美麵容上那冷冷的神情,端木讚腳步不覺加快,唇角卻泛起一抹苦笑。

就算真是多日不見,恐怕她也不會想起他吧?

進入承露殿宮門,月夜下,但見飛煙、綠珠二人正在樹下坐著說笑。見他進來,齊齊站起,迎上前跪倒見禮。

飛煙揚聲喚道,“王上!”悄悄回頭,向殿門一望,神情極為不安。

端木讚心中起疑,擺手道,“罷了!”越過二人,大步向殿門奔去。

飛煙匆匆起身,隨後跟來,說道,“王上,奴婢通稟一聲兒罷!”

端木讚腳下不停,口中問道,“這個時辰,公主還不曾歇息?”

飛煙未答,但聞“吱呀”聲響,殿門自內打開,尚勤邁出殿來,在門前跪倒見禮,喚道,“王上!”

端木讚一見是他,心中咯登一聲,問道,“這個時辰,你怎麽在公主殿裏?”

尚勤磕頭道,“公主有事吩咐,故命人將小人喚來!”

“有事?”端木讚挑眉,冷笑道,“公主何事,要避著她們二人?”向後一瞧,見飛煙立在身後,咬著唇抬眸偷望,對上他的眸子,又速速垂下頭去。

端木讚心中越發起疑,一腳將尚勤踢開,大步進殿,向寢宮闖去。

木門“砰”的一聲大響,已被他一掌拍開,端木讚一腳跨進去,卻見寢宮外室,甘以羅正端坐椅中,冷冽雙眸向他淡淡而視。

端木讚一呆,問道,“這三更半夜的,公主喚尚勤何事?”雖然見甘以羅衣衫齊整,但,尚勤和宮中的閹人不同,與她獨處……

心底胡亂猜測,鷹隼般的眸子,向甘以羅死死瞪視。

甘以羅見他闖入,身子一動,從椅中慢慢站起,唇角微撇,淡道,“本宮喚自個兒奴仆說話,不必與你北戎王商議罷!”對他再不多瞧,徑直轉身向內室行去。

“你!”端木讚心頭怒起,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拖回,喝道,“甘以羅,你不要以為孤王事事順著你,你便恣意妄為!”

甘以羅手臂劇痛,臉上卻神色不變,抬頭與他冷冷對視,冷笑道,“你北戎王一言九鼎,又會當真順著何人?”手臂回抽,淡道,“放手罷,本宮乏了!”

“你……”端木讚咬牙。

他一連數日耗心勞力,此時心中疑竇頓生,怒火竟然無法壓製,咬牙道,“公主見到孤王便說乏了,那讓孤王來服侍公主歇息!”手指越發握緊,拖著她奔入內室,手臂力揮,直直摜上床去。

甘以羅被他拖的腳步踉蹌,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身子已被甩出,重重跌入被褥裏。

甘以羅摔的頭暈眼花,胸口一陣煩悶,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不願在這惡魔麵前示弱,甘以羅暗暗咬唇,壓下胸口的煩惡,慢慢爬起。

端木讚大踏步奔來,一把抓住她胸前衣襟,將她身子提起,怒視之下,卻見她麵孔煞白,雙眸竟然黯然無神,柔潤雙唇,已被她貝齒咬出血來。

端木讚一驚,滿腔怒火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忙一把將她扶住,喚道,“以羅,你……你怎麽了?”一顆心怦怦直跳,心中暗驚,方才盛怒之下,難道竟然出手傷了她?

方才,飛煙見他發怒,又不敢勸,急的在殿外團團亂轉。此時突然聽到端木讚驚喚,也顧不上禮數,忙奔了進來。

一見眼前情形,忙衝上前一把將甘以羅扶住,急道,“前幾日公主在園子裏多轉了會兒,便中了暑氣,這幾日隻吃了些尚勤宮外帶回的吃食,今日才好了些,怎麽……怎麽現在又……又……”又急又痛,連連頓足,一迭連聲呼喚尚勤和綠珠。

端木讚心中更慌,問道,“公主身子不適,可曾喚太醫來瞧瞧?”轉頭見尚勤進來,向他一指,急急吩咐道,“你速速去傳太醫,要快!”

尚勤一怔,躬身道,“王上,宮門早已下鎖,小人……”

此時甘以羅緩過口氣來,推開飛煙的扶持,搖頭道,“不必!”向尚勤道,“你去冰室,將昨日買的酸梅湯拿來給我便是!”

尚勤向端木讚一瞧,躬身領命而去。

端木讚見她神色越發冷淡,歉然道,“我不知你身子不適,方才……方才……可曾傷到你?”

甘以羅側頭不應,淡道,“本宮乏了,王上請便罷!”

端木讚聽她語氣更加冰冷,不禁胸口一窒,呆了片刻,才道,“孤王近幾日忙碌,沒有好好陪你,竟然不知道你身子不適!”心中歉然,想說句賠禮的話,卻訥訥難以出口。

飛煙瞧的暗暗歎息,勸道,“王上,公主身子不好,還請王上多擔待些兒!”向甘以羅一望,心裏又不禁暗歎。

自家這主子什

麽都好,隻是為人不懂柔和一些,反而令自個兒吃虧。

綠珠一雙眸子,卻盡數鎖在端木讚身上,聽到飛煙的話,忍不住道,“奴婢原說,公主身子不好,該早些歇息才是,有什麽話,不能明日說,偏這三更半夜的傳尚勤來!”說到“三更半夜”幾字,語氣略略加重。

飛煙一怔,回頭向她瞥去一眼,又擔心端木讚又想到旁處,說道,“這幾日公主睡不安穩,有事兒吩咐自然便傳了,哪裏管什麽時辰!”

端木讚向綠珠一望,不禁濃眉微鎖,說道,“罷了,方才是孤王性急了些!”這個女子,總要時不時挑唆幾句。

正說著話,尚勤已將酸梅湯取來,躬身喚道,“公主!”

端木讚忙伸手接過,說道,“你們退罷,孤王服侍公主!”見飛煙神色遲疑,苦笑道,“難不成,你還怕孤王為難你家公主?”

飛煙咬唇向甘以羅一望,才躬身道,“奴婢便在外室,若公主不適,千萬喚一聲兒!”見端木讚擺手,才和尚勤一同退了出去。

端木讚一手扶著甘以羅,一手端著酸梅湯送到她唇邊,低聲道,“這北戎夏天白日酷熱,原本和南紹不同,你近日身子不好,就該早些歇息。”

喂她飲了幾口,見她臉色漸漸緩過來,卻咬著唇默然不語,不由輕輕一歎,自語道,“過幾日,你見不著孤王,怕是會開心些罷!”

甘以羅對他滿心的落寞渾然不覺,此話落入耳中,卻心頭一動,不覺抬眸向她一望。

端木讚見她注目,說道,“明日葛瞻圖率黑河族勇士為先鋒,抗擊裳孜國大軍,另外七族,調軍將令已出,十日內便可趕到千澤洲,我要和牟將軍一同去點兵,這一來一回,要十餘日罷!”

將手中的碗送到甘以羅唇邊,看著她將酸梅湯飲盡,才又續道,“我本想帶著同去,也好散散心,隻是這樣的天氣,你身子又不好,反而添了辛苦。”

將碗擱下,環臂將她攬入懷中,埋首在她頸間,輕嗅她幽幽的體香,心底滿滿的皆是不舍,低聲道,“我將奇木留下照應,你若有事,盡管尋他便是!”

一顆心,怦怦直跳,甘以羅暗暗吸氣,將滿心的振奮勉強壓下,淡淡道,“這蒼原洲深入大漠腹地,就算沒有奇木看管,本宮也插翅難逃,北戎王,你也忒瞧得起甘以羅了!”

端木讚身子一僵,慢慢抬起頭來,苦笑道,“孤王一片好意,你不領情也倒罷了,又何苦一定要這樣傷人?”

甘以羅聽他說的酸澀,心中略覺不忍,咬唇不語。隔了片刻,才道,“奇木文武雙全,成日隨著我四處閑晃,豈不是屈才?何況你用人之際,帶去也可出些氣力。我有飛煙、綠珠服侍,又有尚勤差遣,斷斷不會有事。”

端木讚聽她語氣溫和,竟然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不禁大喜過望,手臂將她攬緊,笑道,“想不到公主會為孤王打算,依你便是!”

溫存片刻,扶她躺下,自個兒在她身畔側臥。他雖然連日勞乏,但方才一鬧,困意全消,又得到甘以羅幾句溫和言語,心中歡喜莫名,一時間竟然無法成眠。

這邊端木讚心底喜悅難言,另一側甘以羅也是輾轉難眠。

再隔幾日,他就要赴千澤洲一行,此次他去點兵,自然是疾騎前往,但就是這樣,一來一回,也要十餘日……

心跳,變的難以平穩……十餘日,她有足夠的時間,來盤謀運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