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小節 赤
第一小節 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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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巴哈爾啊,祭拜庫巴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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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加的都城和撒丁一樣,與國家同名,而如同字麵上的意思,這個城市的房屋都是朱砂紅色的磚石建造的,從城內到城外,從階梯到外牆,從平民低矮的住宅到王宮與神廟,隻有那些經過數百年歲月折磨而變得深沉,暗淡的雕刻精美的木頭廊柱與石板路麵是黑褐色的,或者還要加上王宮與神廟特有的圓形金頂。不過在亞利克斯的眼中看來,這個城市卻更加近似於青銅,古老,冰冷,也許是因為在清晨的朦朧霧氣中快速,輕盈地走來的婀娜女子們,她們無需價格高昂的化妝品或者人工紫外線就能擁有微微發亮的古銅色皮膚,黑褐色的杏眼,珊瑚色的豐滿雙唇的邊緣都不怎麽清晰,她們都穿著丹加的傳統服裝——一種直接層層疊疊包裹在身上的半透明織物,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溫順柔和,。
年輕的女子是丹加最先醒來的人,簡單梳洗後,拎著細長的竹筒出門,竹筒裏有著清水與鮮花,腰間的小包裏是朱砂粉,她們一邊沿著街道走著,一邊將竹筒裏的水潑撒一部分在路麵與牆麵上,這是“淨罪”和“祛邪”,最後的水是為了清洗隨處可見的神像,“洗神”之後,再將包裏的朱砂粉塗抹在神像的前額上,再取一點抹在自己的額頭上,鮮花則被供奉在神像腳下。
她們姿態優美,神態寧靜,撒丁的一個隨員看得出了神,差點踩上地麵上的重瓣花浮雕,幸好他身邊的維爾德格一把把他提了起來——這是丹加神的象征,就和神像下的花朵與朱砂色的地麵,是不可踩踏和破壞的,不然輕則驅逐,重則死罪。隨員羞愧的滿臉通紅,雖然是第一次進入丹加,但他也是有著一定經驗的外交官員,卻還需要一個新人來提醒——事實上,他大抵不必如此,撒丁的公開信仰是舊約公教,丹加信仰的是本國原神祗,除了對於神祗格外敏感的亞利克斯,還有和他隨時可以心意相通的死靈騎士維維之外,很難有人能夠做到如同丹加民眾那樣精確地辨認出每一個神祗的代表物——他們的神祗。
這個小插曲並不是什麽壞事,至少引領著他們覲見“庫巴哈爾”的神職人員的眉頭不再皺的那麽緊了。
早晨空氣的冰冷與純淨逐漸被一種若有若無的甜蜜香味與愈來愈重的血腥氣取代,還有幾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在此起彼伏地呼喊著:“庫巴哈爾啊,祭拜庫巴哈爾!……祭拜庫巴哈爾!”
神廟前的正方形廣場上,滿滿地都是神色虔誠的信徒,他們都帶著白色的雞,山羊,或者黑色的水牛幼崽。大約八九個赤裸精瘦上身的男性正在一個一個地,將這些信徒送上的活祭品殺死——他們右手所持的是相當著名的丹加彎刀,這種刀作成狗後腿的形狀,刀背既厚且鈍,但刀鋒卻銳利無比,殺戮者也是力量極大,或者說技巧過人,無論是可以一手抓住脖子的公雞,小羊,還是需要用一整隻手臂挾製的公水牛幼崽,一刀揮過,祭品的腦袋就會立刻滾落在地上,而從頸腔內噴出的鮮血大蓬大蓬地潑灑在神廟最外圍,雕刻著無數重瓣花與神像,以及人類與動物**場景的牆壁上——當然斬殺者會在揮刀之前高呼“庫巴哈爾”(當地語:童女神)之名請求女神接受祭品。
信徒在自己的祭品鮮血流盡之後,拿出朱砂粉,塗抹在被新鮮血液浸染的牆壁上,再取一部分塗抹在自己的額頭,雙手合十,心滿意足的倒退著慢慢離開。沒有人會試圖搶先,或者偷取別人的祭品。
廣場中央,燃燒的是白沉香,信徒們不斷地往裏麵添加這種價同黃金的燃料。
這是“女神節”的血祭,將會和童女神的巡遊一樣,持續整整七天。
“庫巴哈爾”所居住的三層宮闕通體潔白,隻有外牆近兩米多高的地方是赤紅色的,除了大門上的那一排精美窗欞和簷柱,上麵刻有難近母殺死牛魔等神往故事,鑲嵌各類寶石。雖然早有耳聞,但撒丁眾人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紅色牆壁的製造過程,除了兩個不死者,都有點麵色不豫。
幸好可以麵見童女神的隻有亞利克斯和維維,以及不願離開的費力,其他人可以找一個清靜的好地方好好安撫一下自己的心情與身體。
再進去,就需要脫去鞋子了,引導者原本就是赤足拖鞋,而亞利克斯和維爾德格的靴子內也並沒有襪子,隻有費力有點狼狽,不過他還是很從容地將襪子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童女神殿是雕花木樓,一、二層窗戶不能開啟。頂層居中有一扇垂紅色布幔的金窗,內室設童女神的黃金寶座,其精致可與國王鎦金雄獅寶座媲美。底層為孔雀、鸚鵡、大象以及表現狩獵、歌舞、**的各種塑像。它被紅色與白色鮮花簇擁著,底座有著亞利克斯腰部那麽高,上麵空無一人,牆壁上鑲嵌著無數野獸與人類風幹的頭顱,旁邊的油燈架子上一點火苗幽幽跳動,下麵的一二層也是如此,據說童女神在遴選之時需要一人呆在這個門窗緊閉的大殿內,還有祭司帶著猙獰麵具手舞足蹈,潑灑鮮血,發出種種可怕的聲音,隻有一日一夜始終麵色沉靜,不言不驚的女童才能成為丹加人們所崇敬的童女神在人間的化身。
一個身著紅衣的女性祭司從寶座後麵走出,她麵孔十分秀麗,隻是比起外麵的女郎,更加的蒼白與瘦削一點,尤其是端莊地交握在腹前的雙手,已經不是“嶙峋”可以形容的,她向亞利克斯點了點頭,:“啊,您來了。”她說。
“是啊,我來了。”亞利克斯答道。
祭司不再說話,她抬起手臂,雙手互擊3次,輕聲呼喊道:“庫巴哈爾!”
鐵鏽色的綢緞卷在青黑色的石磚地麵上滾過,人們首先看到的是一隻赤裸的,雪白的小腳踏在上麵,然後是層層疊疊的鮮紅緞袍,同樣纖小的手,繁瑣富麗的寶石胸飾,最後是毫無表情的麵孔——屬於一個看起來隻有七八歲的孩子,黑鴉鴉的頭發被盤起來,裝飾著胭脂色的鮮花冠冕,額頭被塗滿了朱砂,中間是一隻畫出來的黑眼睛,而那雙真正的深藍色眼睛和它一樣沒有一絲孩子應有的活力與生機,也不曾因為這些不熟悉的人而帶上些許好奇或者驚恐的色彩。
費力隱蔽地打了一個寒顫。他不想再去看那死亡般的眼睛,所以將視線下移,小女神的腰飾讓他無來由地趕到熟悉——這種顏色與質地和那天殿下拿在手裏欣賞的頭冠非常的相似,連重瓣花的樣子都一模一樣,花朵下方一樣垂著白色的骨管——那是人類的指骨!完完整整的,一根也不少的,至少有十來個人的指骨猶如纓絡那樣被金線串聯在一起——費力後知後覺地想起,按照丹加古老的詩歌描繪,女神確實是戴著骷髏的冠冕,腰間垂著人類的手臂……
亞利克斯不語,雙手合十,後麵的維維和費力立刻跟著照做。
小女神在祭司的幫助下坐到黃金的寶座上,幾乎是下意識地,右手輕輕蘸了一點朱砂盒子裏的紅粉,要求見她的人都是為了尋求女神的賜福,但當她伸出右手的時候,這個黑眼黑發的異鄉人並沒有如同以往的那些信徒充滿喜悅或者像那些抱著無所謂或者遊戲態度的使節們走上前來,把頭低下,露出自己的額頭。
亞利克斯用深黑的眼睛看著她說,:“我不信仰你,庫巴哈爾。”
……小女神抬起自己為點吉祥印而略微俯下的身體,麵上的表情沒有一點改變,她的眼睛沒有焦距,好象可以透過眼前實實在在的人體,牆壁,大門,看到外麵的世界。
您沒有家,沒有鄉裏,這裏是您的宮殿,人們將這裏裝飾的金碧輝煌,你所需要的一切,我們都可以為您準備齊全;
您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國王是您的兄長,國家是您的姐妹,伺候您的祭司隻是您的仆人,民眾比空氣還不如,是塵土、渣滓、工具。不管您說什麽,都得遵從,因為隻有您的賜福,可以令他們安寧。
您不能離開這裏,到那些森林,湖泊,店鋪與小巷中去,隻有在屬於您的六個節日中可以出現在都城的街道上,我們為您準備了華麗舒適的轎子,是檀香木做的,雕刻著精細的花紋,上麵堆滿鮮花與絲綢,在宮殿之外,您的腳絕對不能碰到地麵,碰到地麵,你的身體就肮髒了,而肮髒的人類身體,是不能容許成為女神化身的。
您不需要自己動手吃飯,洗澡,穿衣服,戴上首飾,化妝,祭司們會為您做的,這是他們最為榮幸的事情。
您的衣服都是絲綢的,隻有白色,紫色,金色,紅色,這是最尊貴的顏色,您的首飾都是金的和銀的,上麵鑲嵌著綠鬆石,紅玉,瑪瑙。
您隻可在宮殿內說話,但最好少說,不要笑,不要哭泣,不要麵帶怒容,不要表達任何情感。人們會因此恐懼不安。
您絕對不可受傷,不可流血,如果您流了一滴血,您的神力也會隨之流失,我們會回報大祭司,而大祭司會回報國王,他們會選出新的女神,而您隻能帶著一枚金幣一襲紅衣回歸凡俗——所以您要珍惜,愛護您的身體,就算在宮殿裏也不要隨便走動,跳躍,奔跑,更不能隨便拿什麽東西,那上麵也許會有刺——您也沒有必要那麽做,無論什麽事情,隻要吩咐那些仆人就可以了。
您沒有名字,您就是庫巴哈爾,這個名字將會伴隨您一生,
您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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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要做什麽呢?殿下。”費力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讓他膽戰心驚。
“啊,我隻是想見一見活著的女神。”亞利克斯輕描淡寫地說道,他們已經離開了那個陰森血腥的神廟,身處於熱鬧的街道上麵。他的外套口袋裏裝著一張女神的照片,真有意思,這個國家的民眾是那麽的崇敬他們的女神,卻完全不在意地將她的照片與火柴盒放在一起,賣一樣的價錢。
作為被撒丁,東加,東大陸聯盟三國包圍的內陸國家,丹加成功地靠著虔誠的信仰與凶悍的原住民將自己的封閉與保守堅持了七百多年,而兩百多年前的國王終於決定嚐試性地與其他國家進行接觸,隻是他沒想到的是,外界的絢麗多彩與千變萬化,會像海嘯一樣將小小的縫隙瘋狂地擴大到足以容納任何事情發生的地步——人們不再盲目地相信祭司與國王說出來的每一句話——譬如現在的丹加王儲,未來的丹加國王,他的父親做出了一個錯誤之極的決定——將他送到西大陸聯邦讀書——十年的教育,足以改變一個人,尤其他還是個青澀少年的時候。
據說,新的國王雄心勃勃,銳意進取,準備將老舊的丹加改造為一個嶄新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