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小節 兄弟

第六小節

第十四小節女神的心髒(6)

“今天的拍攝也很順利!都是你的功勞!親愛的巴巴——拉!那麽,晚安了!”導演可愛的一歪腦袋,一擺手。

“你也是……”好累,更累了。

巴巴拉目送著導演和他那群“小”朋友們邁著輕快的腳步像一群吵鬧的小鴨子一樣擠上了那部巨大的運鈔車——已經噴塗成黑色的了,據說裏麵有很好的新風與空調裝置,可巴巴拉看到那幫子突然變成超級樂觀主義者的搗蛋鬼們一個接一個乖乖地上了之前或許就算死了也不會允許人們把他搬運到上麵的悶罐車的時候,麵部肌肉還是禁不住有些輕微**。

“這個藥效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我不知道。”亞利克斯誠實地說:“我想會有段時間。”

巴巴拉怒視他:“你在拿他們試驗新藥!”

“撒丁偏方。”亞利克斯麵不改色地說道:“我隻讓他們喝一口,再沒清醒的人喝兩口,現在他們每人最少喝了3倍以上。而且,你認為讓他們吸毒更好?這個我可以保證沒有任何副作用。”

巴巴拉不說話了,即便在自己的未婚夫死去,自己的事業走向末路的時候,她也沒有吸過一口毒品——這在貝弗裏山簡直就像處女一樣的罕見,這裏有太多的理由讓你接觸到那些白色的粉末,提神,助興,減肥,或者是你不願意拒絕的人親手遞過來,以及好奇或者玩玩,甚至巴巴拉的一個朋友,一個靠自己勤工儉學從貧民窟裏掙紮出來,有個好工作,好未婚夫的好女孩,在一個聚會上隻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自製力就接受了一針海洛因,她以為自己不會就此上癮,上癮了也很容易戒掉——可是她錯了。兩年後巴巴拉在慈善醫院見到她的時候,連擁抱她都做不到,因為那可憐的女人全身都在潰爛,每次護士為她換藥,或者換床單的時候,她都會小聲兒的拚命叫喊。可一等護士走了,她就緊緊地抓住了朋友的衣服,:“給我帶點兒‘藥’來,”她輕輕地說,:“巴巴拉,你是個好人,給我帶點兒‘藥’來。”她抓得那麽緊,巴巴拉用護士不小心遺留在床頭櫃上的小剪刀剪開了被抓住的衣擺才能顫抖著逃走,隔了很久才有勇氣再去看她,這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就因為海洛因中毒導致的並發症肺膿腫和肺氣栓塞死亡。

從那時候起,每當巴巴拉想要借助這種挺時髦的玩意兒消除痛苦的時候,就會聽到她的朋友在耳邊輕輕地說:“給我帶點兒‘藥’來,巴巴拉,你是個好人,給我帶點兒‘藥’來。”腰部的皮肉也好像被什麽東西抓著,火辣辣的疼。

“你們這群**!”巴巴拉低聲咒罵。

亞利克斯要想一想才能知道她的意思,他淡然道:“我沒販賣過毒品。”

巴巴拉的嘴角抽了抽,發現自己這樣遷怒很沒意思,就像亞利克斯所說得那樣,一份撒丁偏方藥水總要比一根大麻或者一針海洛因要好得多。

“巴巴拉小姐,你和亞利克斯談完事情啦?”莉莉小巧可愛的麵孔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嚇了她一跳,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坐進了那輛銀灰的奔馳,哦!不!求你了,不要這樣!

車門在巴巴拉的眼前迅速而又輕柔的關上,巴巴拉雙唇翕動了好一會,但老派影星特有的那份矜持終於還是讓她保持了沉默,好吧,有什麽可以害怕的呢,你又不是第一次坐飛車的小姑娘,再說不就是十五分鍾嗎?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要想,一會就過去了,不管怎麽說,亞利克斯也是一個麵孔漂亮,身材高大的小夥子……哦,聖母啊,我在想什麽?

對了,為什麽那麽久還沒開車?巴巴拉睜開眼睛四處尋找,在莉莉的那側車窗看到了站在幾十步開外的亞利克斯,他被好幾個年輕的美人兒圍攏了起來,她們拚命地向他撒著嬌,好像在祈求什麽,又撅嘴,好像什麽人讓她們感到很不滿意,巴巴拉認出其中一個打頭的似乎就是擔任第三女配角——俄狄浦斯小女兒的那個金發姑娘,曾經扮演過《豌豆公主》,一個偶像型明星,和莉莉一樣年紀,但更嬌嫩,有個力氣大點的家夥上去抓著頭腳一擰說不定可以擠下一浴缸的水,惡意想象ing樂不可支的巴巴拉揚起眉毛。

莉莉趴在車窗上,鼓著腮幫。

“怎麽了?很擔心嗎?亞利克斯是個好男人,如果我是你一定每時每刻都會抓緊她,不然的話,小心被別人搶走。”你就和你的亞利克斯一起住吧,現在我那兒就連老鼠都隻剩下母的了,可憐的安東尼,還得在30公裏以外借房子住。

莉莉看了巴巴拉一眼,自從一起在呼嘯的子彈裏你壓我我壓你的滾來滾去之後,她們之間的距離好像近了不少,:“沒關係,她們不是撒丁人。”她看著那幾個女孩,認真地說:“亞利克斯不會娶一個非撒丁裔的妻子。”

“那麽假如有一個撒丁的女孩子接近他了呢?”巴巴拉眯眯眼睛。

“我仍然是他唯一的妻子人選。”少女回過身來,眼神犀利地讓巴巴拉有點發寒:“他的父母,姑姑,兄弟都已經接受了我,而他也接受我啦,公開的,在任何人之前——假如他的妻子不是我,那麽在他結婚之前,我父親或者兄弟的獵槍就會把他的腦漿打出來。”或許感到車子裏的溫度有點低,莉莉脫掉鞋子,在寬大的後座裏把自己蜷起來,好像一隻四隻爪子攏在一起的小貓:“當然,或許有點不合規矩,不過我得上完大學。堂.何塞也認為這主意不錯,不然,煦德.薩利埃裏早早兒就要帶著他去敲我家的門,要求見一見我,好給我送條金項鏈,把我的老父親氣個半死,再把我的老媽媽給樂個半死啦。”

“可是,”巴巴拉覺得很難想象:“假如女孩子們並不是為了成為他的妻子,而是純粹想和他玩玩,撈點好處……”

“聖母哪,那可不是好女孩幹的。”莉莉苦惱起來:“那也沒辦法,男人就算是在婚後也會不小心犯上那麽一兩次錯誤的,他們經不起誘惑嘛,做妻子得的寬容點。”

“話可不是這麽說。”巴巴拉撇嘴,:“男人也應該對自己的妻子忠誠。”

“撒丁的男人隻要對自己的婚姻忠誠就行啦。”莉莉滿不在乎地說,“我們是撒丁人。”

“幸運的家夥。”巴巴拉也學著莉莉的樣子把鞋子脫掉,踩在真皮座椅上,很舒服,這女孩子比她更懂得享受,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吹毛求疵,撒丁的離婚率是全世界最低的,而西大陸聯邦的離婚率是最高的。“那麽說隻要不結婚,我也可以去追求亞利克斯嘍?”

莉莉好像看到了UFO在巴巴拉的麵孔上著陸。

“怎麽可能,你不是愛著俄狄浦斯嗎?”她驚訝地問道。

“那是演戲,小傻瓜,電影裏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底比斯王後,他也不是俄狄浦斯,我當然也不愛他。”

莉莉倒吸了一口氣:“可是你看他的眼神,那種全世界隻他一個的眼神!”

“你說這種眼神?”巴巴拉咯咯的笑:“噢,可愛的孩子,這樣吧,我把秘訣告訴你,你可不要說出去,不然我以後就要沒飯吃了。哪……你挨過餓沒有?”

小女孩想了想,搖頭。

“幸福的小家夥,我告訴你,我曾經挨過餓,餓得可厲害著呢,那時候我雖然沒和家裏斷絕關係,可他們一分錢都不肯寄給我啦。幾個月沒工作沒收入,剩下的一點錢全被同居的男人偷走,我又不願意和房東上chuang抵房租,結果就這樣兩手空空的走出來,身上隻有件睡衣,腳上沒鞋子,一個晚上再加半個白天就隻在公園裏吃了點別人喂鳥的玉米粒,還有滿肚子的自來水,到後來我就餓得什麽都不管了,隻要誰能給我一塊麵包讓我幹什麽都願意——所以在拍愛情戲的時候,要愛上哪個男演員的時候,我就把他想象成一塊又大又香上麵塗滿了黃油的熱麵包!……甜美的,熱烈的,饑渴的,無法遏止的yu望……哦哦,我渾身顫抖,麵頰滾燙,發紅,瞳孔放大,兩隻手抱著肩膀以控製自己不要向他撲過去……哈哈哈哈,怎麽樣,很好笑吧,就連被評選為最佳夢中情郎的詹姆斯.伯特在我的眼裏也隻是一塊品質上佳的烤麵包!”

巴巴拉一個勁兒的笑,莉莉卻沒笑,她哭了。

“怎麽了?”巴巴拉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臉,:“不要哭,我不會去追求亞利克斯的,他這塊麵包又冷又硬,隻有你這種固執的小姑娘才啃得動。”

莉莉哭的更厲害了。

***

“怎麽了?”亞利克斯問道。

“沒什麽,我們……在討論麵包。”莉莉抽著鼻子說。

兩個人類女性那麽強烈的精神波動,就連幾十步之外魔力薄弱近似於無的自己都可以感受到,什麽麵包可以造成那麽強的反應?巫妖目視前方,啟動了車子——不過,也很難說啊——譬如那個很像白曼德拉草的蘿卜,雖然確定了不會尖叫,可是……

或許可以叫莉莉的母親郵寄一箱過來?

***

“有人想讓這部電影拍不下去呢。”

導演說。

“總有人看不得別人好過的,”半骷髏的家夥痛苦的抹了把臉:“我說,小薩利埃裏給我們的是什麽,我現在覺得身體挺舒服,腦袋也挺清醒,也不想往自個兒胳膊上紮一針,我都覺得不習慣了。”

“反正不是海洛因,也不是可卡因,更不是大麻。既然亞利克斯.薩利埃裏說過沒什麽壞作用,你就放心吧,有著薩利埃裏這個姓氏的人寧願往你腦袋上來一下,也不會對你說慌的。”

“那我可寧願他對我說慌。”半骷髏編劇搖晃著坐下去,:“不過這感覺可真奇怪啊。”

“我還以為你這個受虐狂更願意在腦袋上挨一下呢,”分鏡頭的負責人在車廂裏的茶幾上繼續他的狂野印象派素描創作,幾張導演確定了的分鏡頭紙被他頂在腦袋上,上麵壓著一個倒過來的玻璃煙缸:“薩利埃裏的小家夥挺慷慨的,有了這個工作,我就可以在菲冷翠城邦買一座水上別墅,再來一隻翹尾巴的小船,繼續我的藝術創造啦,我可不願意某一天你突然跑來對我說,不行啦,我們得散夥啦,呶,這是你的遣散費,結果我隻有拿著幾張可憐巴巴的鈔票滾蛋,吃頓晚飯之後剩下的錢隻夠我買張翡冷翠城邦的明信片。”

“我們懂你的意思呢,導演。”可憐的編劇助理說道,他的聲音還是嘶啞的:“我們的小薩利埃裏雖然能把我們藏起來,可他畢竟還是這行的雛,不懂得裏麵的肮髒玩意呢,我們會幫他把那些有麻煩的地方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沒錯兒,5千萬,再加5千萬的大片子,”半骷髏編劇抱著導演的腿哭了起來:“我想我把自己這輩子,下輩子,還有我爸爸媽媽這輩子下輩子的運氣全都用在這兒了,他們要買張獎券大概連安慰獎都拿不到,而我呢,就此再也買不到沒摻麵粉的海洛因了。”

導演用力把他剝下去:“那麽說大家都知道自己該幹的活兒了?叫那些小傻瓜們腦子清醒點,薩利埃裏家族不是好惹的茬,別為了幾張鈔票丟了命,平時眼睛也睜得大點,要是那個夥計帶了什麽不常見的包,等他不注意的時候去打開瞧瞧,或者直接告訴我們也行;訂餐都給我到大公司去,薩利埃裏家族不缺這點錢;浴室裏麵,車子裏麵,要是多了少了什麽就去找找薩利埃裏的警衛人員,晚上場地值班的家夥也給我勤快些,告訴他們,比起和他們鬼混,那些小妞會更喜歡他們的工資。”

“那姑娘們呢?她們那兒的浴室和化裝間我們可進不去。”

“我不會給你這個特權的,白癡。”導演搖晃著腦袋,咋著嘴:“豌豆姑娘為了亞利克斯可認真著呢。”

“這就是有張漂亮麵孔的好處。”編劇助理悲哀地說道:“開膛手傑克如果有張阿波羅的麵孔,就算上了法庭,陪審團也會判他無罪。”

“那麽,可不可以等到死他一兩個笨蛋之後再說呢?”

宣傳造勢方麵的負責人從導演的身後陰森森的浮出來。

“拒絕劇照,拒絕采訪,拒絕網絡,拒絕劇本簡介,拒絕緋聞,拒絕官司,拒絕同性戀,拒絕內訌,拒絕非法交易,拒絕透露投資者身份……啊呀!你總得允許死一兩個人!要不然你讓我的記者寫點什麽啊什麽啊!你說你說要我的記者寫點什麽啊什麽啊!?”

他抓住導演的衣領,拚命地搖晃著——自己。

哦,我們的宣傳負責人越來越瘦了,導演善意地給出建議:“美食欄目,怎麽樣?底比斯傳統風味美食?”

宣傳負責人絕望地走向了車門,拉開,跳下。

他五體投地地趴在草地上。

“我說,最近貝弗裏山很流行這樣的下車方式嗎?”

警衛之一饒有興趣地欣賞著更多的人跳下車,然後被地上的宣傳負責人絆倒。

“誰知道,貝弗裏山沒有正常人。”

“包括我們?”

“我們是撒丁人。”

警衛之二冷漠地說道:“撒丁人無論到了哪裏都是撒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