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小節

第四小節

“辛苦啦,巴巴拉小姐。”

巴巴拉一臉疲倦的披著厚軟的毛皮鬥篷從化妝間裏緩慢地走出來,裏麵還是那件奢華的戲服。這時候的貝弗裏山區,白天的時候熱得要死,晚上的時候冷得要死,而連續十幾個小時的拍攝下來,人根本連走路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甚至不得已在最後結束的時候小睡了一會,現在場地上空蕩蕩的,隻有幾個工作人員在做清潔工作——撒丁小姑娘挺貼心的扶著她,也沒像其他人那樣羅羅嗦嗦表示關心,兩個人上了車,她又忙著給巴巴拉倒茶,溫熱的檸檬茶,巴巴拉喝了一口,覺得整個人都軟了,舒服的隻想睡。

但看見莉莉,她又不想睡了,她真搞不懂這些撒丁人,這個小姑娘一直住在她臥室外麵的小套間裏,異乎尋常的勤快,熱心,拜她所賜,巴巴拉地屋子現在真成了女子修道院了,就算是收垃圾也是個大嗓門的胖女人,導演那群敗類更是從來不往她那去,有什麽事寧願通過電話幾小時幾小時的討論,弄得自己偶爾在大清早醒過來的時候,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個夢呢。

不過身體的疲憊倒是千真萬確的,巴巴拉打了一個哈欠,想要命令司機開快點,但在看到那張陌生的側臉時她的心立刻狂跳起來,這是她的車,千真萬確,可是自己的司機是自己找回來的老員工,也是自己的崇拜者之一,假如不是巴巴拉最後連車都沒了,他就算沒工資也會為她開車,這樣的人不會不和自己說一聲就隨便找個人代替自己的工作。

司機從後視鏡裏瞄了巴巴拉一眼,無比淫褻地笑了笑,這下連莉莉都察覺不對了。

“Quiésvostè?parar!”(你是誰?停車!)

她叫嚷了一句撒丁話,在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彎腰撿起裝檸檬茶的大水瓶往司機的腦袋上敲過去,瓶子破了,淡黃色的茶水混合著鮮血弄得雪白的真皮座椅上一片狼藉,可是那家夥反而翻著白眼愉快地呻吟起來,把車開得更快了。“太妙了。一個受虐狂變態。”巴巴拉在心裏,她用力拉住還在找凶器的小姑娘,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她可不想因為某個無聊家夥的遊戲而發生車禍——她嚐試著撥打手機,卻發現沒信號,車子裏麵一定有什麽裝置屏蔽了信號。

巴巴拉現在挺後悔選擇了這部最新款的賓利車,它速度太快,幾分鍾就到了高速公路上,大約開了半個小時,車速減緩,兩邊追上來2部車,一左一右地夾在了賓利車邊,其中一部黑色的雪佛裏降低了車窗,一隻手伸出來搖了搖——巴巴拉眼前一花,還沒有明白過來呢,小姑娘已經像個野貓一樣從她的身上直接爬到了前座的椅背上,開始玩命地和司機搶方向盤,賓利車一晃,惡狠狠地撞在了灰色的聖喬治車上。

現在巴巴拉慶幸自己買得是賓利,這車抗撞擊能力是所有車輛中屈指可數的,聖喬治車的車門被撞了一個大凹陷。

“你瘋啦!?”巴巴拉尖叫。

“那是蛇!安托的標誌,在西撒丁隻有他會和薩利埃裏家族作對!維爾德格給我看過!”莉莉尖叫。

巴巴拉雪白了臉,她開始摸索自己鬥篷裏的一隻口紅型手槍——一個FIB探員崇拜者的秘密禮物。她知道那些黑幫人物的做法,在他們表麵上還一團和氣的時候,手下人互相找找麻煩是很正常的,隻要沒殺了亞曆山大.薩利埃裏,那麽死再多的人也無所謂……另外如果隻是為了破壞電影的拍攝,打斷她的四肢,弄花她的麵孔也是好方法。

假貨司機終於不耐煩小野貓的騷擾了,他本來應該在上一個路口減速下高速公路,然後拿錢,玩女人。可是現在他還得開五公裏,五官還算整齊,但裝飾著檸檬片和鮮血,抓痕而顯得醜陋的男人一把拉下莉莉,:“看來你確實急不可待,小野貓。”說著庸俗的台詞,男人惡狠狠地踩住了刹車。

巴巴拉剛拿到手的微型手槍滾落在地上,她連忙跪下去,在柔軟的羊毛地毯翻找那個小東西。車子又一次突然開動,巴巴拉的腦袋撞在椅座上,幸好那是包裹著真皮的厚厚海棉,而且她找到那個小東西了。

“我的好運氣還沒完呢,渾蛋!”巴巴拉喃喃,她跪在地毯上,緊靠前座椅背,確認槍口對著那個黑色的後腦勺,:“好吧,你現在可是無所畏懼的露露.馬連(東西大陸第三次大戰時上最為著名的女性間諜)。”曾經扮演過那個無敵女諜的過期女明星無聲地對自己說,盡力壓抑住自己的顫抖,閉著眼睛按動了扳機。

“亞利克斯!”莉莉再一次尖叫,她還沒明白那個凶家夥怎麽變成了亞利克斯呢,就看亞利克斯的後腦勺上亮光一閃,他就一下子倒在方向盤上。

魔力瘋狂地流進亞利克斯的體內,然後從傷口迅速地消失,亞利克斯咬牙切齒地從方向盤上抬起頭來,從後視鏡裏看到巴巴拉茫然的臉。

該在巴托地獄永遠沉淪下去的低魔位麵!

巫妖詛咒道,傳送術在目標靜止的情況下才能捕捉到不說,短短一百多公裏,居然還損耗了他三顆寶石,而且剛才的一槍……應該是槍,一口氣耗費了他五顆寶石——亞利克斯麵色鐵青地踏住油門,速度表上的紅色指針不斷地向上跳,被突然變故弄糊塗的兩部車很快反應了過來,緊緊地綴在賓利後麵。

被傳送術的力量排斥在外(免得法師們不小心砸到某個野蠻人的腦袋)的可憐的反麵角色,一個人孤零零地昏倒在子夜的高速公路上,連條毯子也沒有……而且,再過一刻鍾,就是重型集裝箱貨運卡車經過此地的高峰時間——希望一身水泥灰色製服的他可以及時地被某個目光敏銳,專心致誌(沒通過私人電台說黃色笑話,互罵,談論球賽,也沒有因為連著三天三夜開車而不得已打個小瞌睡),品德高尚的貨車司機發現,並且願意把他拖到路邊,而不是直接——開過去。

***

雪佛裏和聖喬治雖然比不上賓利,但速度也不慢,而且在接近到百米之內的時候,他們開槍了。

“他們在打輪胎。”莉莉喊道。

我聽到子彈乒乓響了,巴巴拉趴在後座上,好樣的賓利,防彈車膜,防彈輪胎,防彈的保險杠……請原諒我曾經在心裏刻薄過你們提價的拙劣理由,以後給你做廣告我打八折。

亞利克斯皺眉,:“莉莉,我記得巴巴拉帶著珍珠的發網,拿給我。”

“是。”莉莉身體嬌小,馬上半個身體探出了前座:“對不起,巴巴拉小姐,低頭。”

巴巴拉的卷發忽地一下全部散開了:“噢,我的發網!我的頭發。”她艱難地扭轉身體,看到亞利克斯右手抓著方向盤,左手則在打開的車窗前輕輕一揚——巴巴拉不知道他怎麽能在幾秒鍾裏麵把珍珠全部取下來的,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還沒帶滿一天的首飾變成了四下飛落的小流星。

“那是卡迪亞今年十月二十四日才推出的最新款式!”她喊叫道。

“那麽它已經過時了。”亞利克斯輕描淡寫地道,從左側的後視鏡可以看到,灰色的聖喬治車在公路上滑行,旋轉,跳躍——撞進高速公路邊的一個樹林四腳朝天,現在隻有黑色的雪佛裏還跟在後麵。

“真不可能!”巴巴拉從後座爬了起來,盯著路麵好像能發現UFO。

“電影上不都是這樣的嗎?”莉莉說。

“就是因為電影上都是這樣的所以不可能。”巴巴拉呻吟道,:“我可以吃下一打電影裏麵的車窗玻璃,隻要不怕發胖。”(電影常用糖化玻璃:先配製飽和的砂糖溶液,倒入一些玉米糖漿和少量甘油同時稍微加熱,不停攪拌,之後倒入模具.冷卻之後就製作出了一塊糖玻璃.它象普通的玻璃一樣透明但比普通玻璃要脆弱.)

小姑娘的兩眼放光,看著亞利克斯就像看著某個傳說中的英雄,這讓巫妖不舒服,但他不能解釋這是一個簡單的油膩術,那些耗盡力量的珍珠早在落地的時候就化為灰燼了。

“非專業人士請勿模仿。”

亞利克斯嚴肅地提醒他們。

莉莉小姑娘爬回後座,巴巴拉護住自己,她還想要什麽?

“我怕在哪兒妨礙亞利克斯開車。”小姑娘小聲說,巴巴拉一個白眼沒翻完,車子一個急速轉彎,小姑娘和她滾在了一起。

“你看。”莉莉高興地說,一個好女人應該比男人更早知道他們需要什麽,媽媽的教誨一點也沒錯。

巫妖將車子開下高速公路,轉入了貝弗裏山區,彎彎曲曲的山道危機重重,但比常人更加敏銳的五感與反應速度可以讓他輕鬆自如地享受這一意外旅程……巴巴拉搖晃著從後座的車窗往外看:“這是哪兒?哦,我要暈車,暈車了……”她看出去一片空蕩蕩,那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車子距離山道的一側非常,非常,非常的近……車子不斷地打彎,巴巴拉和莉莉一起在後座上滾來滾去(為什麽,我寫到這裏會……感覺奇怪?)

“你怎麽會暈車呢?”莉莉很不理解:“聽說所有的電影裏麵都會飛車。”

“那是……”巴巴拉有氣無力地說:“噢……大部分是後期特技……”

“原來是假的。”小姑娘聳肩。“別失望,現在是真的,你可以好好體驗一下。”

“該死……低頭!”巴巴拉一邊大叫一邊低下自己的頭,順手按倒莉莉。

迎麵的車輛顯然來意不善,但它沒料到的是亞利克斯,這個據說溫文爾雅的小少爺居然會搶先發動,靠著賓利堅固的前蓋和保險杠一口氣撞開了攔住自己去路的兩部並行車輛,幾發子彈倉促之下打在了車窗玻璃上,而令後窗右側玻璃受損最為嚴重的是一塊被撞飛的金屬片,它一半插進了車內,而子彈隻在防彈玻璃上留下幾個蛛網狀的裂紋。

緊隨其後的黑色雪佛裏迎上了那陣碎金屬和玻璃片的暴雨,它不如賓利堅固,擋風玻璃被擊碎,裏麵的人受了傷,而另外一部車子不知為何無法發動,現在跟在亞利克斯後麵的是一輛暗紅的商務車。

賓利車內突然響起一聲短暫的,輕柔的鳴叫,類似於夜鶯,然後又是一次,再一次……一次比一次急促。

“要沒油了!”巴巴拉掙紮著向前座伸出腦袋,大喊道。

“沒關係。”亞利克斯溫柔的道,:“我們到地方了。”

他又連續轉了好幾個彎,下一秒,巨大的轟鳴聲與明晃晃的燈光,強烈的機油味撲麵而來,一個如同科幻影片實景場地的金屬廢棄物處理場出現在賓利的前方,這裏大多都是報廢的汽車,堆成一座座小山,亞利克斯很順暢地在中間鑽來鑽去,一直來到一個擺放著很多車輛的隱蔽小廣場,很多工人忙碌著在為它們噴漆,有人拉開車門,把巴巴拉扶出來,巴巴拉發現自己腳下踩了一塊拆下來的車牌。

他們轉上一輛九成新的黑色寶馬防彈車,這部車外觀低調,但內部非常豪華舒適,:“好好把他們送回家。”一個白頭發的老頭兒扶著車窗囑咐司機,然後轉向亞利克斯:“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笑嘻嘻的:“會有兩輛車跟著你們,”他指指後麵,:“不會再有事兒了,晚安,亞利克斯少爺。”他又以一種真誠的口吻驚歎道:“我真羨慕您的記憶力,您隻來過一次,而且還是別人負責開車。”

“我一向擅長記憶路線。”亞利克斯一本正經地說,:“謝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老頭兒揮揮手,向後退了兩步:“真遺憾您無法來我們這兒幹活。Finsaviat。(撒丁語:再見)”

“Finsaviat。”亞利克斯回答。

巴巴拉抿著唇,哦,我親眼看到了薩利埃裏家族的非法買賣,她在心裏說道,我發誓那兒的車最起碼有百分之九十是走私車。(走私車以零件形式,廢鐵名義低價入集裝箱,到了目的地再集中組裝,噴漆,然後高價賣出)

***

失去了目標的暗紅色商務車在一個巨型的汽車垃圾堆麵前停了下來。

司機拿出了手機,卻發現現在的情況並不怎麽美妙,:“該死,信號被屏蔽了,我們得趕快出去,這裏一定是薩利埃裏家族的地盤!”

“蓬!”

一隻巨大的機械爪落在了他們的車頂上,然後順勢下滑,把整部車子緊緊抓住。這裏太嘈雜了,他們沒能聽見吊臂的移動聲。吊車裏的駕駛員聽著最新的搖滾歌曲,嘴巴裏嚼著口香糖,眼睛緊緊地盯著懸掛在半空的商務車,直到它順利地進入壓碎機——那是一個形狀方正的單麵開口盒,裏麵的人拚命地拉扯著被機械爪抓得變形的車門,可怎麽也打不開,很快那輛車子搖搖晃晃地被傳送帶送進更為黑暗的地方,壓碎機轟隆轟隆的工作著,五分鍾左右,一個色彩斑駁的大金屬塊從另一個出口被吐了出來,沉重的切割刀把它切成中等大小的塊,碎片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