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_第28章 白馬王子

在偷眼打量紅纓的時候,段子離一直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與張景不鹹不淡地寒暄,一點兒要下馬的意思也沒有。

佟書瑤心裏打著鼓,那日她在江邊戲耍了張景,他如果沒得健忘症的話應該是還記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又坐在馬上俯視他,段子離倒沒所謂,張景明顯把他抬著呢。

可是自己呢,普通老百姓一個,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不過是個歸隱太醫的女兒,待選秀女。

她這樣藐視朝廷命官真的好麽?

心中十分忐忑,還好他們終於結束了對話。

張景告了辭,摟著紅纓的肩膀轉身朝翠柳居的方向走。就在轉身的一瞬間,一直站在他身邊矜持有禮的紅纓終於忍不住抬頭,意味深長地望了段子離一眼,又把視線投向了他身後的佟書瑤,一時有諸多情緒從她的眼底滑過。

最終,她隻是默然地低下頭,隨著張景進了翠柳居。

佟書瑤看不見段子離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有正眼看過紅纓一眼。

翠柳居的斜對麵便是怡紅院,怡紅院的旁邊還有一個迎春樓。

所以,晚上恰恰是這條街最熱鬧的時候。

白日裏穿著官服的官員,在生意場上翻雲覆雨的各行商賈,形色各異的紈絝貴公子,大多都流連在這條街。

應該說,這個娛樂項目,才是真正做到了與民同樂!

其實回回春堂也不一定非得走這條街過的,不知段子離為什麽要帶著她騎馬高調地走過這條街。

莫名的,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

過了那條街,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回春堂就到了。

二人下得馬來,段子離盯著她道,“佟姑娘,一入宮門,萬紉宮牆,此次一別,恐怕以後再難相見,珍重!”

暗夜裏,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也因這朦朧的夜色,讓她聽出一種感傷來。

心窩子突地一酸。

她一擺手,笑起來,故作輕鬆地敲他肩頭一下,“再難相見?那怎麽行?我還得對你負責呢!呃,我是說我得對你的病情負責。”

段子離迷離的眼裏情緒不甚分明,輕輕一笑,“治病報恩這回事佟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能有幸幫得姑娘一回,也算是緣分。”

“那怎麽行呢?當然要放在心上,我說了要治好你的病,你別逼我成為失信的小人好不?”

眼神暖暖地盯著她,良久,段子離方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那,那個,我就先進去了啊!我爹應該在等我。”

佟書瑤指了指回春堂裏透出的亮光。

“嗯!”

段子離微微頷首,身形未動,目光仍盯著她。

轉身走到回春堂門口,抬手正準備敲門,突聽身後一聲輕喚。

“佟姑娘!”

佟書瑤回頭,就見段子離暖融融的目光裏似閃過光華,他的聲音也是暖暖的動聽。

“我希望有機會還能聽見佟姑娘的歌聲!”

怔愣了一下,佟書瑤大咧咧一笑,“那有什麽問題,隻要你不怕做惡夢,也不要我倒給你銀子,我一點兒也不介意一展歌喉,免費的。”

說完,兩人都笑了。

這一次,佟書瑤沒有先進屋,而是看著段子離一掀袍

擺跨上馬背,動作瀟灑風流。

白衣玉帶,衣袂翩然,馬背上的身姿即使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下仍然有著別樣的魅力。

白馬王子,大抵就是這樣了吧!

佟啟之打開房門時,隻看到一個秀挺的白色身姿踏在月華中,又很快沒入黑暗裏消失不見。

“書瑤,那是誰啊?”

看著佟書瑤目送那個身影離開,佟啟之不免狐疑。

回過神來,佟書瑤說,“那是段公子!”

“段公子?哪個段公子?”

佟書瑤挽著佟啟之的手臂一邊往裏走一邊道,“就是段子離!”

大愣了一下,佟啟之驚問,“難道是京城第一商段子離?”

佟書瑤點點頭,頗為意外。看來段子離的名字還真是家喻戶曉呢!

佟啟之臉上寫著疑問,“你一直沒出過門,何時與他結識的?”

佟書瑤一邊將采回的草藥一一拿出來一邊道,“不就是上次萬家逼婚逃跑的時候了,幸得段子離相救,萬家才改變了態度。”

“是嗎?不過聽聞他為人孤傲,不喜熱鬧,除了生意必要,平日很少與人應酬,有些人上趕著想巴結他都尋不到機會,他是怎麽會幫了你的?”佟啟之有太多的疑問。

他是這樣的人嗎?也許他是孤僻了一點,但絕不孤傲吧?

佟書瑤眉眼一彎,戲謔地說,“也許是你女兒我長得太漂亮,他看上我了唄。”

“不可胡說!”佟啟之正色道,“你如今可是待選的秀女,動輒就有可能惹禍上身。更何況,段子離是大齊商界的傳奇,富可敵國自不必說,樹敵也是難免的,還是不要與他有何牽扯為好。”

“知道了!”為了讓她爹安心,佟書瑤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心裏卻道,過了今晚,應該全京城都知道她與段子離共乘一騎的事了吧?

這件事如果在自己成長的現代,完全不叫個事兒。但在這個不太開放的古代,她就真的不知道這能算多大個事兒了。

不就一起騎個馬?總不至於就蓋上個淫亂的大印,被浸豬籠,上絞架吧?

她越是琢磨越是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種被動。

“書瑤,你明兒就入宮了,爹知道你聰明,但畢竟宮裏不比家裏,行為舉止要收斂,不可太過張揚,所謂樹大招風,你一定要時刻謹記。”

佟書瑤心裏歎一聲,望著他爹道,“爹,我知道你擔心我,放心,我一定盡力不被皇上看中的。”

馬兒拐過街角,段子離眸子冷沉,突地勒緊僵繩,一夾馬腹,馬蹄一揚,飛奔了出去。

月色不甚分明,那個月白的身影駕馬繞過繁華的街道,在暗沉的夜色裏逛奔而行。

看見段子離策馬歸來,肖遠老遠便迎了上去。

段子離在段府門前利落地翻身下馬,將僵繩丟給肖遠,跨進府門,一身月白明明走得很快,卻偏偏身姿瀟灑,看不出半點著急的狼狽。

肖遠將馬兒牽到馬廄裏拴好之後,快步跟上段子離的步伐,在他身側小聲問。

“公子,那條蛇……”

“拿去喂大黑!”段子離冷冷道。

“是!”肖遠垂道答應著去了。

在段子離身邊伺候多年,肖遠已經了解

了他的脾性,主子的吩咐隻管去做便是,不用問為什麽,主子不喜歡多事,多話的人。

“回來!”

還未走出多遠,又聽見段子離頓步叫了一聲。肖遠又忙跑回來聽吩咐。

“玉器行的東西送來沒有?”段子離冷聲問。

“已經送來了,我放在您書房的幾案上。”肖遠答。

點了點頭,段子離又道,“去,叫妙音到我書房來一趟。”

“是!”

肖遠答應了之後又等了一下,見主子再沒有其它吩咐,這才轉身離去。

進了書房,段子離一眼便看見了放在上麵的檀木盒子。

他踱到幾案後,微眯著眼盯著盒子看了一會兒,將它推到一邊,從旁邊的一摞紙中抽出一張白紙來,提筆蘸墨,凝神在白紙上書寫起來。

妙音進書房的時候,正看見段子離提筆審視著自己麵前紙上的字跡。

“公子,您找我!”妙音走上前問。

段子離抬起頭來,問,“妙音,上次讓你洗的那張佟姑娘的絹帕呢?”

這個?公子什麽時候開始記得這種小事了?

“在……我收著呢。”妙音手心冒著汗。

拾起桌上的紙遞給她,段子離道,“照著這個字的樣子,繡在那張絹帕上。”

妙音心虛地伸手接過,看了一下,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慌張。

“我知道你不識字,但是繡功卻不錯,不要讓我失望。”

妙音猛地抬眼,認真地點頭,“是,我一定不會讓公子失望的。”

“明天天亮之前能完成嗎?”

“能!”妙音堅定地再次點頭。

“嗯,去吧!”

妙音小心地收好那張紙,快步出了書房。

她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洗衣房的方向。

到了洗衣房,她便在外麵的垃圾簍裏開始翻找起來。

今天佟書瑤讓她很生氣,當她看到晾著的這塊絹帕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都沒想就扔進了垃圾簍裏。

依她對公子的了解,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是從來不會過問這種小事的,尤其是這種關於女人的小事。

誰曾想公子不但還記得這塊絹帕,還要讓她在上麵繡字?

盡管心裏有一百個疑問,她也隻能照做。

翻了半天,終於找到了。

公子要她在天亮之前完成,她絕不能讓公子失望,要完成得又快又好。

快步回房的路上,妙音忍不住好奇,打開那塊絹帕來看。

這實在是一塊很普通的絹帕,上麵沒繡別的,隻繡了一個字。

當然,她不識字,不知道那是什麽字。

她又打開段子離給她那張紙,紙上大大地也就隻寫了一個字。

當然,她還是不認識。

她終於為自己不識字而憂傷了一回。

看到肖遠迎麵走來,妙音忍不住上前詢問。

“肖大哥,你說公子讓我在這上麵繡這個字是什麽意思?”

肖遠看了眼她手中的絹帕,又看了眼那張紙上的字,眸光閃動了一下。

很快,他恢複了如常的表情,道,“公子讓你做什麽便做就是了,問如此多,是不想留在段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