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頭草
下午3點半左右，二采工區長顧明剛剛上井不久，他將本工區早班作業地點有關安全生產的情況和數據在交接班報表上認真填寫。
這時，莫石磊來到下塘礦采訪，他走進二采工區辦公室，簡要說明一下自己前來的事由。
顧明緊握著莫石磊的手，說：“啊，歡迎報社莫主編前來采訪。”
“你們二采有沒有突出的人和事，我們想在本局報紙上開辟一個‘太陽石’專欄，主要是報道井下采掘工人的感人事跡，大造一個聲勢。”
“好哇，我們工區三班班長雷鳴這個小夥子挺不錯的，可以說，他是個由後進轉變為先進的典型人物，這樣的年輕人你們報社就應該報道一下。”
隨後，顧明簡單地敘述了一下雷鳴的先進事跡。莫石磊聽畢，很感興趣。於是，他讓顧明想法子把雷鳴叫來，他想當麵采訪一下，挖掘他內心閃光的東西。
“噢，今天中班正好是雷鳴輪休，我帶你到他的宿舍去吧。”
雷鳴果然呆在宿舍裏，他正坐在床頭看一部小說。
顧明一進來，就叫了一聲：“雷班長……”
雷鳴抬起頭來，看見是顧工區長，便說：“哦，工區長，你有事找我？”
“噢，我沒事。”顧明指著莫石磊說，“這是礦務局報社的主編，他今天想來采訪你一下，你好好配合哦。”
莫石磊落落大方地說，他彬彬有禮地說：“雷鳴，你好。方才我聽顧工區長說了你的先進事跡，覺得挺感人的。”
雷鳴謙虛地說：“我隻是和普通工人一樣，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沒值得寫報道的。”
“哦，表彰好人好事，樹立正氣，是我們當記者的神聖義務和職責哦。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愉快地接受我的采訪。”
顧明剛從井下回來，他還沒有洗澡，渾身是汗臭味。他插說一句：“莫主編、雷鳴，你慢慢說，我先去洗澡了。”
這時，莫石磊說：“顧工區長，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噢，沒關係，歡迎你隨時到我們工區采訪！說實話，我們工區有不少優秀工人值得寫的，比如二班班長艾勞宮、新工人餘忠海，王文科也是個由後進變為先進的小夥子，我覺得他們都可以上報紙！”顧明語畢，轉身出去了。
顧明走後，雷鳴說：“莫主編，方才我們工區說到的那幾個人，確實挺好的，如果你把他們的事跡寫出來，保證取得更有益的社會效果！”
“關於他們的事跡，哪天有時間了我再繼續采訪。今天主要是采訪你的事跡。”
“我不知道從哪說起呢？”
莫石磊說：“方才顧工區曾經提起過，你曾經有一個女朋友，因為多次叫你離開井下改行，因為你沒有這樣做，結果她就與你分手了，是真實的嗎？”
“嗯，確實有這回事。”
“能跟我說說嗎。你愛自己的工作崗位勝過愛情，這就是一個閃光點。”
雷鳴想了一下，末了，沉緩地把當時的事由細細敘說一遍。
莫石磊打開采訪本，流暢地記錄。他掌握了速記的方式，幾乎一字不漏地把雷鳴所講到的細節都記錄下來了。
雷鳴說完自己的第一次和女友戀愛受到挫折的經曆，感歎一聲，說：“我理解那個姑娘的心理感受，我不怨她。”
“她叫什麽名字，是礦裏或者本局的女工嗎？”
“莫主編，她的名字和工作單位就恕我不說出來了，尊重他人的隱私，是每個人的重要品行。”
女友把他拋棄了，讓他失去了初戀，可是雷鳴還是自覺地尊重對方的隱私，沒有對女方說出一句埋怨的話語。聽到這兒，莫石磊內心不由產生出一股敬意之情。
采訪完有關他擺正好愛情與工作崗位關係的感人事跡後，莫石磊繼續采訪下一個主題，即他如何由先進變為後進，末了又由先進轉化為先進的經曆。他說：“雷鳴，你在人生的道路上，短短三年時間裏，走出了一個‘之’字形，確實與眾不同。你就跟我說說吧……”
雷鳴倒了一杯開水，濕潤一下喉嚨，繼續慢慢地講述下去。因為是他自己的經曆，一開口如同放閘一般，嘩嘩啦啦就講了半個多小時。
莫石磊在采訪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了十幾頁紙。
采訪本人結束後，莫石磊回到報社辦公室，他的靈感行雲流水，第二天早上就寫出了初稿。
之後，他先後又到二工區召開了小型的座談會，由本人所在單位的職工補充講述他的事跡。
經過一個星期的反複修改、潤色，他以報告文學的形式完成了他的得意之作《閃光的太陽石》。
兩個月後，莫石磊這篇歌頌煤礦年輕工人感人事跡的報告文學，終於在《青春年華》雜誌發表了。
莫石磊捧著雜誌社贈送的樣書，心裏像灌滿蜂蜜一般滋滋的。此刻，他覺得應該告訴相識不久的女友張曉蘭，讓她也來分享一下自己的歡樂。
次日，他見到張曉蘭，高興地說：“曉蘭，你看看，我采寫的報告文學發表了。”語畢，把雜誌放在她手上。
一個星期過去了。
這天晚上，張曉蘭按照事先的約定，準時前往礦區人工建造湖塘。這個人工湖的水源來自於從井下抽取的煤層巷道水，長年源源不斷。
莫石磊采寫的報告文學《閃光的太陽石》發表在一家省級雜誌後，莫石磊十分留意街頭的報刊攤，終於有一天，他看到了報攤進了不少最新一期的《青春年華》，正是發表他那篇作品的雜誌。於是，他自掏腰包，一下子購買了數十本，送給各礦宣教科和礦務局各個處室以及局領導。
這篇優秀作品在高峰礦務局引起很大的反響。不僅是作品中雷鳴的感人事跡讓讀者產生共鳴，更讓劉部長等局領導對莫主編的文筆才華欽佩不已。
莫石磊比張曉蘭早到10多分鍾。他倆依約相見時，張曉蘭把那本雜誌交回給莫石磊，說：“石磊，你的作品寫得太好啦！我祝賀你取得成功。”
“謝謝你的鼓勵！”他深情地望著她說，“不過，主要是雷鳴本身的事跡太感人，不然，我的這篇作品就不可能問世。”
雷鳴參加工作後，一直在下塘礦二采工區當采煤工。前些年，和他一塊高中畢業的同學都報名讀電大了。可是，他偏偏競爭當工區長。由於礦組織部門對生產管理層人員的使用，一直堅持論資排輩。因此，雷鳴落選了。
外單位和他相戀多年的一位女友嫌他沒出息，和他“吹燈”了。
小夥子因為競選工區領導崗落選，愛情又受挫，瞬間思想情緒產生很大的波動。竟然在半年時間裏披糜不振，情緒低落，下井幹活無精打
采。
雷鳴的變化令礦領導吃驚，礦組織人事科科長說：“幸好當初沒有讓他擔任二采工區長，不然就真的用錯人了！”
不久，張曉蘭的好友俞芳找到雷鳴，關心地說：“雷鳴，你怎麽變成了這樣啊，你本來是個挺優秀的年輕人，你看看你，如果再這樣自暴自棄，這輩子你的前途就真的完了！”
俞芳的話讓他很受到震動。
不久，礦裏實施自由勞動組合，結果雷鳴和王文科等十來個後進分子沒有哪個班長願意要他們。他一激氣之下，挺身而出，自告奮勇擔任衰仔班班長。
從此以後，他把全部的精力傾注在自己所選擇的事業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煤堆裏滾。一年後，他果然帶出了一支呱呱叫的采煤隊伍。
就這樣，莫石磊將他的優秀事跡寫成了報告文學。
習習晚風吹拂著湖邊的柳條。莫石磊摘下一片柳葉，感慨地說：“雷鳴這小子確實令人欽佩，他把煤炭事業看得重於一切，可是那個帶有世俗偏見的姑娘卻瞧不起他，人格太卑微了！試想，如果沒有煤礦工人的辛勤勞動，我們的生活能有太陽般的溫暖嗎？所以，他們不愧是開拓太陽的人……”
這番充滿詩情的話語，使得張曉蘭臉頰泛起了一層紅暈，幸虧月色朦朧，他才沒有看清姑娘的表情。稍時，姑娘靦腆地說：“石磊，我今晚還要上夜班，我先回去了。”她用擅抖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過去，“你回去看吧。”說完，轉身跑開了。
回到房間，莫石磊吻了一下那上麵還溫存著姑娘體息的信封，按奈不住怦怦跳動的心，思忖道：“啊，她終於答應我啦！”他想起方才她那羞赧的一輪秋波，完全陶醉在甜蜜蜜的遐思之中。他輕快地展開信箋，隻見姑娘用秀麗的字體寫道：“莫石磊同誌：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也許是最後一次信，你罵我、恨我都可以。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愛……”
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這位年輕人急切地往下看……
“……自從那天我看完你的作品後，我心裏深深地被主人公的事跡感動了！正像你所寫的那樣，煤礦工人是太陽的兒子，月亮般美麗的姑娘為什麽不能把愛情給他，和他們結合在一塊生活呢？”
“你大概沒有想到吧，我就是你在作品中遣責的那位姑娘。這些天來，我深深地為自己自私自利的行為感到內疚和悔恨。我曾經愛過雷鳴，可是自己卻傷了他那顆赤誠的心。如果說是他的事跡觸及了我的靈魂，不如是說是你那錚錚作響的文字和純潔的筆墨洗滌了我內心的汙穢，使我今天才懂得了什麽是真正的愛情，什麽樣的人才值得愛。”
“你說得好，愛情不能建立在金錢、地位、權勢上麵，而是要用心、用感情去相愛，去交心。我打定主意後，俞芳勸我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我想，既然雷鳴是一顆鮮‘草’好‘草’，我為什麽不能回頭呢？石磊同誌，當你理解了一個姑娘的內心世界時，我想你會支持我的。因此，特地感謝你用優美的文學作品挽救了我以前的無知和過失……”
莫石磊看完信，頓時愣怔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作品的題目上，久久地凝視著、凝視著。這時，一種若得若失的、不可言狀的情感漸漸地爬上他的心頭。
望著張曉蘭離去的背影，他狠狠地把雜誌扔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