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未雨綢繆
簡麗春沒有告訴舅舅和舅媽,就直接把劉路帶到陸城峰家中。她愛上劉路,之前一直瞞著舅舅和呂玉雪。她不知道舅舅和舅媽倆是否同意她對自己個人問題的選擇。簡麗春暗暗思忖道,不管他們意見如何,自己的事情決定由自己作主。
她一腳邁進屋裏,就大聲地嚷嚷起來:“舅舅,舅媽……”
客廳連個人影都沒有。衛生間傳來嘩嘩啦啦響的洗衣機聲。簡麗春走進舅舅的書房,他不在家。她又到衛生間去,呂玉雪正在忙碌著洗衣物。她再次叫喚她道:“舅媽,你忙哪!”
呂玉雪雖然說已是臨近50歲的年紀,但她保養得好,膚色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許多。她開始發福了,從外表看去,就知道是個雍榮富貴的女人。不過,她不是那種一味依賴在男人身邊的女人,不是那種隻知道閑坐在家裏享清福的太太。她一生勤勞,工作有魄力,在局工會女工部門主管全局計劃生育工作。
這時,呂玉雪聽到簡麗的叫聲,轉過身來,見是她,說:“麗春哪,你要找表姐麽,她一大早出去不見影子,不知跑到哪玩瘋去啦?”
簡麗春說:“舅媽,我不是找表姐,你來……”
她一把拉住舅媽的手,把她拉回客廳,介紹說:“舅媽,他就是我們礦務局工人報和廣播站經常宣傳報道的新長征突擊手劉路。”
“伯母,你好!”劉路有禮貌地打聲招呼。
媽媽上下打量他一下,說:“哦,你就是劉路呀。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劉部長的兒子。”
劉路不好意思地說:“嗯,我礦裏到鄉下招工時,和麗春一塊返回到礦上的。”
“礦務局領導的兒子能夠下井挖煤,每天和普通工人上班沾滿黑麻麻煤粉的工人,真的很不錯了,好好好,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打心眼裏瞧得起鄉下的姑娘……”
聽舅媽這句有點酸溜溜的話,簡麗春覺得很不是滋味,連忙打斷她的話,說:“舅媽,我舅舅呢,他今天早上不是在家麽?”
姑娘向劉路瞟去一眼,看見他顯得有點拘謹。她知道,方才舅媽的那句話把他的自尊心疼痛地給剌激了一下。他猜測出,這個局工會計生辦主任肯定把他看成了花花公子,不相信他對她外甥女的愛情。在許多人眼裏,領導幹部的兒子大都是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因此,呂玉雪對他戴著有色眼鏡來評判他,確是很無奈的。
也難怪,劉路老爸是礦務局宣傳部部長,媽媽又是局財務處會計,這麽一個名門望族之家,令多少個礦山妹子愛慕呢!
而簡麗春是一個來自於農村的鄉下妹子,剛與舅媽一家人認識不久,舅媽當然不相信她真的能夠征服得了礦務局領導幹部富二代誠實的愛情,呂玉雪擔心自己的外甥女受騙上當,也在情理之中。
劉路第一次來見到戀人的舅媽,多少都感到不太自然,再加上聽到呂玉雪那句帶刺的話語,如同針尖一般紮得他很不舒服。然而,他不好意思當麵與呂玉雪爭辯。
簡麗春理解他的心,也知道他的性情。
這時,劉路對我說:“麗春,我有點事,先回去。”
姑娘連忙勸他道:“你第一次到我舅媽家作客,連一口開水了也沒有喝呢,板凳還沒有坐熱,現在就要走啊?你剛才不是說要看看我舅舅的書籍嗎,他有好多好多關於煤礦的書呢!”
提到舅舅,舅媽回答簡麗春剛才問她的話:“哦,你舅舅正在搞個新礦井設計方案,他說上局檔案室查閱新礦井的原始煤
田地質鑽探資料。這不,年過半百了,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星期天也不休息。”她說著說著,抱怨道,“這老頭子,一生的犁頭命,好像一天不幹活,犁頭就立即生鏽似的。”
“舅媽,你就別埋怨舅舅了,他失去了好多年的寶貴時光,所以就想多幹活補回來嘛。”簡麗春勸慰呂玉雪一句。
“補回來,就知道補回來……難怪每天兩眼一睜,不是和圖紙、公式打交道,就是一頭鑽下井爬巷道、爬煤層,說要掌握什麽第一手資料。如果沒有他,這個井就不能生產挖煤了麽?”
每次到陸城峰家玩,簡麗春隻要一提起舅舅,舅媽就嘮嘮叨叨,滔滔不絕,姑娘聽得都煩了,可是她不好意思提出什麽。這時,她對呂玉雪說:“舅媽,你先去忙你的活兒,我和劉路到舅舅書房去找點資料。”
舅媽臨走時,叮囑簡麗春說:“你可別亂動你舅舅寫的草稿哦,他費了那麽多心血才基本弄出來。如果弄丟了,會讓他氣壞身體的!”
簡麗春知道,舅媽這話,其實是故意說給劉路聽的。簡麗春理解舅媽的心情,說:“舅媽,你放心吧,我們不會亂動舅舅的東西,你快去洗你的衣裳吧!”
於是,簡麗春和劉路一起走入舅舅的書房。
陸城峰的書房不大,至多也就10個平方。兩個約1.8米高的書櫃,擺滿了各類書籍。明亮的書櫃玻璃門將一冊冊書籍目錄映入他們的眼前……
《煤礦設計手冊》、《兩西煤田水文地質構造》、《瓦斯管理》、《全國煤礦資料匯編》等等。除了林林總總的業務知識書籍外,還有幾本政治讀物。
簡麗春看來看去,就是沒有看到她喜歡的小說、詩歌等文學書籍。
她暗暗思忖道:“表姐那麽愛好寫詩,怎麽沒有小說、詩歌呢?”
劉路快速看一遍書籍目錄,感慨地說:“麗春,你舅舅真是學富五車啊!”
“你別誇了,早些年,他就是因為埋頭於專業技術,加上當年給領導幹部提意見,結果被扣上大右派的帽子,抄了家,拉上台批鬥,誣陷說他走所謂的‘白專’道路,最後被下放到農場接受勞動改造。粉碎‘四人幫’後,他才得重新恢複名譽和公職。這不,為了把失去的時光彌補回來,加快開發新礦井,他一天到晚就沉迷在書本和礦井設計方案上……”
簡麗春指著桌麵上那一疊厚厚的草稿,又說:“你看,這段時間來,他寫了這麽多,至少也有10來萬字了。”
劉路順手翻看一下那些東塗西改的書稿,讚歎地說:“陸總好偉大啊!眼下我們煤礦人才太奇缺了,你舅舅不是普通的舅舅,而是我們礦山的頂梁柱呢!”
這話現在出於劉路的嘴上,這是當今年輕人對舅舅品行的肯定和難得的評價。此時,當年那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鬥爭風雨的情景,無意中在姑娘的腦海裏浮現出來,一群紅衛兵的吼叫聲立刻回響在她的耳畔……
下麵的畫麵簡麗春並沒有親自經曆過,而是聽舅媽講述的,她的腦海裏可以重新想象出來……
“陸思資,你老實坦白交待,這份是不是你與台灣特務秘密接頭的聯絡圖紙?”
原來,**初期的一個陰雨霏霏的清晨,一群殺氣騰騰的造反派突然闖入際城峰的家中,東砸西翻,最後抄出一份他收藏的舊礦井巷道布置圖,那些信口胡說的造反派睜眼說瞎話,不準陸工解釋,就把那張圖紙掛在他胸前,強行拉到鬥爭大會上進行批鬥。
當時,有不
少人一眼就識別出掛在他胸前的是一張煤礦采掘的圖紙,但囿於高壓政治形勢,人人自身難保,還有誰敢為改名後的老右派陸城峰說一句公道話呢!
陸城峰寧死不屈,一直不承認造反派強加在他頭上莫須有的罪名。不久,他被開除了公職,還被押送到農場強迫勞動改造了。陸建萍和母親被趕出了原先的住房,在一間僅15平方不到的窄小的舊房子住下。
呂玉雪從機關科室下放到家屬生產隊勞動,接受社員的監督改造。
還在學校讀書的陸建萍,自然也受到父親的連累,經常被一些男孩子罵是“狗崽子”。當那些家夥拖著她的小辮子強迫她從他們的**爬過去時,陸建萍哭得好傷心。
年幼的女孩子不知道她一家人的命運為什麽這樣苦,她經常望著天空詛罵:老天爺啊,你為什麽不叫雷公把那些壞蛋劈死啊!
風雨稠繆,往事如煙……
苦難的日子總算過去了。
劉路第一次到陸城峰家,連午飯也沒有吃,他隻從陸工的書櫃借了一本《礦井壓力原理》書籍,就告辭離去了。本來,簡麗春想讓舅媽到街上去買雞買鴨買魚回來,好好款待他。可是他說沒時間了。而呂玉雪也說太忙,沒空上街采購。當時,舅媽嘴上雖然沒有說別的,但姑娘心裏明白,舅媽不同意她和劉路談戀愛。
果然,劉路前腳出門,呂玉雪後腳就來到簡麗春跟前,她繃著冷冰冰的麵孔對我說:“麗春,你和他的事怎麽不征求我們的意見呀?”
簡麗春說:“舅媽,我和劉路在鄉下就認識了,怎麽征求你的意見呀。再說了,他又沒缺鼻子少眼睛的,人品也挺好的。”
媽媽說:“你呀,如今談婚說愛,人品最重要!劉路是領導幹部的公子,都說富二代靠不住,你是鄉下妹子,家在農村,父母親都是農民,他真的能瞧得起你嗎?怕的就是玩弄你的感情而已……”
“舅媽,你這麽說法不對嘛!鄉下妹子怎麽啦,難道她們就不能嫁給職工子弟麽?”
“嫁給職工子弟可以,但我覺得你一個鄉下妹子和領導幹部的富二代就是有點靠不住。麗春,你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教訓,我就怕你以後吃虧呢,舅媽是為你著想,真的不騙你!”呂玉雪過重語氣道。
舅媽的話嗆得簡麗春臉龐一陣紅,一陣白。她怎麽一下子就接受舅媽的說法呢,她搖搖頭,疑惑地說:“我不信,對於出身領導幹部家庭的子女,也不一定個個都是壞的,他們也有好人,起碼我相信劉路就是一個好人。你看他現在,在工作中表現得特別優秀,經常在井下幹連班!”
呂玉雪歎了一口氣,悄聲說:“你可能不知道呢,聽說他劉部長和盧會計正在跑到市委活動,想法子把他兒子調到市宣傳部,他一旦工作崗位不同了,身價就變了,屆時他還會愛你才怪!”
簡麗春說:“噢,你說的這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你知道了就好,希望你注意點分寸,關閉好自己的感情,千萬別和他走得太近。”
“舅媽,我目前隻是和劉路一般的相處,還沒有走到談婚論嫁的那一步,我會注意的。”
末了,呂玉雪感歎地說,“麗春,其實舅媽完全是為你好。我畢竟是過來人,生活閱曆比你多,社會上的問題比你看得透。為了你往後的前途,為了你往後的生活幸福,我希望你還是早點和劉路分手,趁你們現在的感情剛剛涉入愛河的淺水區,回頭還來得及,不然步入深處就無法上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