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中清別院
再說這梅家兩位小姐，紫潔與清羽同歲，乃是早歿的姨娘胡氏所出，比清羽隻小了三四個月，年方十七，本朝並不崇尚早婚，女子十八歲左右出嫁最為常見，紫潔現在仍是待字閨中；紫靈乃是清軒、清羽之同母胞妹，年方十五。
因此，伊諾直以紫潔姐姐和紫靈妹妹稱呼。老夫人見她們姐妹初次見麵便和睦親切，自是歡喜非常，於是便命紫潔和紫靈兩姐妹帶著伊諾去她們的住處看看，又吩咐丫鬟婆子好生服侍著各位小姐。
原來，這梅家的規矩，未出閣的姐妹們都是單獨住在一個院子裏的，不與老夫人同住，更和兄弟媳婦們分門別院；
這梅老夫人生性疼愛姑娘，將家裏最好的一個院子分給了她們姐妹，一應丫鬟婆子都是各司其職，有專管姑娘的打掃的，有專管姑娘的漿洗的，更有專管姑娘的上夜的，不一細說。每人都有兩個貼身大丫鬟，並三四個小丫頭專在屋裏伺候，屋外打雜的婆子和媳婦共有不下十幾個。
老夫人自是按照梅家兩位小姐的例，給伊諾也撥了幾個小丫頭，並吩咐，一應飲食用度皆要和梅家的兩個小姐一樣。
伊諾暗自感謝姑祖，喬氏揣度著老夫人的心思，知道是怕家中那一起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小瞧了伊諾去，遂又親自叫進來大管家梅守仁的媳婦，吩咐道：“說給底下的人聽，好生仔細著伺候表小姐。”又命令貼身丫鬟胭脂送去了好些個衣服吃食、古玩擺件等，一撥一撥忙慌慌的。
於是，合宅上下皆知道，伊諾小姐是家中的嬌客，無一人敢怠慢。
單說這伊諾和兩位梅家小姐在眾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往自己的院子走，此時，琴兒和瑟兒已經休息過後回到伊諾身邊伺候了。
紫潔和紫靈一左一右挽著伊諾的手，三姐妹親親熱熱，琴兒、瑟兒在身後緊緊相隨，更有紫潔的貼身丫鬟尋梅、訪蘭，紫靈的貼身丫修竹、淡菊，還有三四個媳婦和婆子，一行人花枝招展。
原來，這梅家小姐說起來隻住在老夫人的隔壁，是整個梅府西路的最後一個院子，從老夫人的院子出來，穿過一個角門，便到了小姐的住處，這也是老夫人喜愛孫女，希望他們經常過來陪伴，不願意路途遙遠的意思，且這是梅府最幽雅精致的一個院落。
伊諾抬眼望道，院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的匾額，上麵顏卿字體，四個金黃大字：中清別院。
伊諾心中暗暗讚歎道：倒像是個公子的住所！可見這兩個姐妹果然不俗！
伊諾一進門便見一個一丈多長，足有七尺高的石屏風，屏風上一幅壯麗的萬裏河山圖，巍巍蒼山，滾滾河水，意境甚好，右邊題一詩乃是：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伊諾暗想，此詩倒是有些心胸！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將此壯闊的圖畫和詩句寫在閨閣之中。
繞過石屏風便是一個十分空闊的院子，正房前一排還未開花的垂絲海棠，已有點點小花苞初露鋒芒，甚是喜人。看這枝幹粗細，最少有十年以上的樹齡了。
院子中間是一條筆直而寬闊的六棱石子甬路直通正房，正房一排五開間寬闊而氣派的房子是紫潔的居所，左右各一
間耳房，皆是硬山頂灰筒瓦，前後出廊且後簷帶五間抱廈。
左右各五開間的廂房，亦是灰筒瓦，前出廊並以轉角廡與正房相周接，紅色的柱子不粗不細，打磨的鋥光瓦亮。
東廂房是紫靈的居所，廊下整齊放著幾個白瓷青花大缸，伊諾猜想定是用來養魚或者盆栽蓮花的，隻是此時還不是蓮花盛開的季節。
西廂房和六棱石子甬路的中間，不偏不倚，矗立著一個六角攢尖涼亭，大理石的石桌石凳光滑潔白，皆擦拭的纖塵不染，涼亭有兩條略微較主甬路狹窄的六棱石子甬路分別通向西廂房和主甬路。涼亭周圍除了進出的兩條甬路，四麵皆是各色早春的盆花，一圈一圈環繞緊致。石桌上有鋪開的石頭棋盤，似乎是在等待著誰的到來。
伊諾走在六棱石子路上禁不住的誇讚：“紫潔姐姐和紫靈妹妹果然高雅，看那個一進門的屏風便可見一斑了！”
紫靈笑道：“伊諾姐姐覺得我們這個院子的名字如何？”
伊諾深深點頭，似是讚歎道：“更是高雅得很，昔日孔子曾讚虞仲、夷逸身中清，今日妹妹以此為院名，自是顯示高潔不凡之態。姐姐望塵不及。”
紫靈聽伊諾如此說，秀眉舒展，明眸帶笑，緊緊握住伊諾的手，讚歎道：“姐姐好博學！怪不得二哥哥那樣讚歎你！”
伊諾聞言不解，停下來問道：“怎麽？清羽表哥如何知道我怎麽樣？”
紫靈嬌俏一笑，頭上的翠玉八寶玲瓏簪在霞光中熠熠生輝，“我的二哥哥自然知道，日後表姐也就知道了！”說罷仍舊拉著伊諾的手向前走去。
這句話直說的伊諾心中納悶，自己同清羽隻是三年前有過一麵之緣，並未深交，且自己從未刻意賣弄過詩才與學問，縱然是姐姐曾教過一些詩詞歌賦，自己閑時也經常寫一些詩詞抒**懷，可這些東西終究不曾流於外人之手，落入外人之眼，他又是如何讓知道並且還向自己的親妹妹不避嫌疑的讚揚？
放下伊諾的心理不提，單說這姐妹的房子其豪華自不必說，可貴的是豪華而不俗氣，非一般閨閣繡房所能比擬。
紫潔所居住的正房正中三開間的大廳亦是不曾隔斷，穿過左邊的湘簾便是紫潔的臥室，隱約可見裏麵簾幔綺麗，卻並不是庸紅俗綠的搭配。右手邊的湘簾穿過去是一個平時坐臥休息的地方，迎麵可見，六曲屏風上翩飛的蝴蝶圍繞著盛開的石竹花，惟妙惟肖。
當下，便是眾人幫著琴兒和瑟兒將伊諾的行李和物品搬至到了西廂房，又有喬氏派來的幾個婆子和丫鬟一起幫忙整理。伊諾便與紫潔、紫靈在正房大廳喝茶。
正當三姐妹聊到開心處時，小丫鬟巧珠悄悄從門外走了進來和站在門邊伺候的尋梅耳語幾句便悄悄出去了，紫潔便知道有事情要回，於是看了一眼尋梅，尋梅見機笑著回道：“大小姐，二少爺屋裏的玲瓏姑娘來了，說是給表小姐送東西來了呢！”
伊諾麵上雖未動聲色，但聽到二少爺時，心中多少有些震驚，心內暗想到底會送些什麽東西。
當下，紫潔便放下青瓷蓋碗茶，笑著吩咐尋梅快請玲瓏進來，三姐妹皆是心
中奇怪清羽到底要送什麽給伊諾。
隻見一個身材勻稱，舉止穩重的丫鬟走了進來，手中優雅的捧著一卷畫，笑著對伊諾說：“表小姐，這是我們家少爺親自從臥室的牆上摘下來的畫，說是贈給表小姐正合適。本來呢！我們少爺要親自送過來的，偏生外麵傳過話來，一等威遠將軍家的唐公子請我們少爺立時出去會見，也不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們少爺就吩咐我親自給表小姐送來。”
伊諾含笑道：“這位姐姐辛苦了！”隨即悄悄打量量玲瓏，勻稱的身材穿著天水碧的襖，略深一色的碧色長裙，頭上雖是普通丫鬟梳的雙丫髻，卻獨樹一幟的插了一支碧色的珠花，一個不鑲寶的碧色翡翠圓簪。伊諾見她通身都是碧色，知道她定是愛碧色如癡的。
早有訪蘭站在了伊諾的身邊，因琴兒和瑟兒都在忙碌伊諾的房舍布置整理，訪蘭便替伊諾接過畫來。
坐在一邊手捧青瓷蓋碗茶的紫靈早就按捺不住，問道：“也不知道二哥哥給姐姐送了什麽好禮？姐姐讓小妹一飽眼福吧！”
伊諾欣然讓訪蘭打開。眾人看去，卻是一幅淡雅的白玉蘭圖，疏落有致，筆法傳神，當真稱得上是絕妙的寫意花草圖，喜得紫靈拍手叫道：“好俊的玉蘭花！定是二哥哥的好友曾子豪的手筆，我的卦再不錯。”
伊諾仔細看去，果然見右下角一方篆體小印，確實是曾子豪手筆，伊諾正不知道這曾子豪是何人時，紫潔看著訪蘭拿著此畫早已經開口笑道：“今日讓我的訪蘭拿著當今京城名畫家的白玉蘭圖，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訪蘭聞言恬淡一笑，旁邊尋梅和修竹、淡菊也都笑了。
玲瓏卻搖搖頭笑著說道：“大小姐錯了，大小姐的訪蘭姑娘是蘭花沒錯，卻是開在幽穀的蘭花，而此畫中的是白玉蘭，想必是開在我們少爺心裏的。”說罷自己又笑了。
紫潔笑說：“難得二哥哥肯把他心愛的白玉蘭圖送給伊諾妹妹，這可是他的寶貝呢！玲瓏姑娘，正好你在這，快把你們主子這幅畫的來曆講給我伊諾妹妹聽聽吧！”
玲瓏也早已笑了，聽紫潔如此說，隻得繪聲繪色的講道：“這個畫是三年前二少爺從江南回來後，說是江南的白玉蘭甚是美麗，硬是求著曾少爺畫的呢！當時我們還笑話他，怎麽到了江南就覺得連江南的花都是更俊了呢！”
“正是這話，”紫靈接口繼續戲謔道，“當時我還說要二哥哥把這幅畫送給我呢！二哥哥卻說這幅畫他要日日掛在床頭，不肯送人呢！怎麽今日倒主動送給伊諾姐姐呢？當真是姐姐是我們梅家的嬌客。”
伊諾笑而不語，紫潔看著白玉蘭圖笑道：“伊諾妹妹自然是嬌客，任憑什麽心愛之物，沒有不能送與妹妹的。”眾人都道自然如此。
話說這伊諾見此白玉蘭圖，心中更是震驚，剛才在老夫人房中，清羽提出有時間要帶伊諾觀賞梅家的白玉蘭，伊諾便勾起了舊日和清羽在江南尹家花園論白玉蘭的往事。而現在的畫卷又是白玉蘭，而且是日日掛在清羽臥房中的白玉蘭圖，這個畫卷，果真是他從江南回家後求人畫的嗎？伊諾不禁浮想聯翩，暗自揣度。
（本章完）